*雨夜往事断明心*
——
雨还在下着,虽然没有早上大,但是也不见小。就像是,专门在洗净通往黄泉地狱的路,在等着。
屋内没燃灯,靳问锦有些不悦,连灯都不燃,她养那些下人做什么?废物!
靳问锦也没多想,她几日奔波已经很累了,再加上精神上的压力,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但是想到更重要的,她摸着黑进去打开了密室通道,下去待了好一会儿才上来。
但是,门是开着的。
靳问锦内心一惊,提高警惕,明明进来前她把门关好了的,是谁过来了?
她沉心稳步眼光五感注意着四周,没发现有人。
也许是风?
靳问锦来到门口,外面确实很大风,吹的雨乱飞,远处长廊的光明明灭灭的。
她提着的心放下了。
自己吓自己。
重新把门关上,她一转身,一个人影立在窗户边上,一双幽幽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她们对视上。
“谁?!”
靳问锦吓了一大跳,心跳的厉害。
但那人很快消失不见。
靳问锦上前观看,发现对方似乎有些跛脚的走在石板路上,走的不算太快。
她赶紧跳窗追去。
不搞明白她今晚都睡不着了,她倒要看看,到底谁在她面前装神弄鬼的。
追上去之后,靳问锦才发现那人是越走越快,一直吊着她,最后追了好一会儿,她才发现自己又回到长廊那边了。
那个人不见了。
她也一身水,浑身湿漉漉的,再加上风,她不禁有些冷。
抬头一看,她发现自己房间的灯亮了。
靳问锦眉头一蹙,上前查看,发现有个人在门前慌慌张张的,听见有声音,对方才抬头,结果一见是她,连忙跪下:
“主子对不起!幼荷睡过头了错过点灯时间,请主子责罚!”
小姑娘跪的干脆,那声音听着她都疼。
疲惫,精神紧张,刚刚淋雨跑了一圈,靳问锦觉得自己发热了。
现在的她听着幼荷的话,有些提不起兴致。靳问锦招呼对方自己去领罚,又叫她送热水来,就让她下去了。
进到明亮温暖的世界,靳问锦神色有些懒洋洋的,她做到桌前等着那些没眼见的下人送水来。
无聊一模水壶,嘿,热的。
算她识相。
靳问锦嘀咕着,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一杯热水下肚,她身子回了些暖,她似乎被冻的脑子开始了运转。
跛脚……跛脚……
谁和她有仇?搞得弯弯绕绕的。
此刻的她没记起柳律文有个二十多岁跛脚的妹妹。
热茶勾起了她的发热,带动着一起,她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
该死,明日不会得风寒吧?
终于,热水终于来了。
靳问锦跳进水里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
外面的烛光熄了几盏,想来是为了省钱吧。
靳问锦想着,然后往床边走,但走到一半,她觉得不对,桌子边什么时候坐了个人?
看身形,有些像是幼荷?
靳问锦再度不悦起来,谁准许她不经允许就坐主家的房间里的?
她上前将手搭在那人肩膀,抓着衣服将她扯起来,刚想开口说些话,结果她就和那个惨白的脸对上了!
!
靳问锦一时忘记了尖叫。
跛脚,跛脚!
那不就是这人吗?!那个在十八年前就被她亲手杀死的柳律音!!那个柳律文的妹妹!
啊——
靳问锦有些惊炸的收回手,后退两步。
她怎么在这?不对!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你是谁?”
靳问锦话中都带着她没注意到的害怕。
“我是谁,你不知道吗?”
有些空灵的声音传来,让人听不太明白,有些像余问温,也有些像柳律音。这个发现让靳问锦再后退两步。
但是她很快坚定自己:“别装神弄鬼的,否则我就动手了。”
“呵~”那个声音冷笑,“你动得了手吗,靳问锦?”
下意识运功的靳问锦发现自己内力全失,但是她表面功夫做的很好,虽有慌乱但勉强镇定。
“私自闯入他人宅邸可是重罪!”
“原来你也知道啊?那你当初找人进我家时怎么没有这个意识?”
对方有些疑惑,面对靳问锦,让对方更好的看清自己。
“你在说什么?再不离开我可要喊人了。”
靳问锦佯装生气。
可惜了,人家就是盯着她来的,怎么可能离开呢。
“喊吧,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喊啊,怎么不喊了?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们的!’
靳问锦突然心下一颤,这句话如此熟悉。
“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有些控制不住表面情绪,迄今为止,她依旧不相信对方是真的来报仇的。即使她在短短几秒内想了许多许多。
“让你看看我是谁。”
对方朝她走了两步,微微抬起手,向她展示着。
但这些动作在靳问锦看来就有些飘忽,可能是因为积劳成疾,淋雨发热吧,她脑袋昏昏沉沉的,再加上风吹的蜡烛明明灭灭的。
前面有个‘鬼’,她惨白着脸,一身淌着血的衣服,像是从地狱里爬起来的,‘鬼’开口说话,还朝她走两步。
!
靳问锦被吓退了,她撞到了隔开盥洗室的屏风。
“你怎么还活着?你不是死了吗?不可能……你明明死了的……”
“是吗?”
‘鬼’的声音变得更偏向余问温的了。
“是你?你没死?!……不可能……啊!我就知道,康华怎么可能这么好心——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贱?得了一个人还不够,非要招惹所有人?!”
靳问锦出现幻觉了。
“啊……”
那空灵又幽怨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抬头看,那张惨白着的柳律音的脸居然变成了余问温!!
“不可能!!!”靳问锦用力推开已经走到她跟前的‘鬼’,“你当初你被我亲手杀死的!!不可能有假!!”
她踉跄着,推开‘鬼’就往桌子那边跑去,可惜了,没跑几步就倒地了。
药效彻底起作用了。
“去玩儿……”
又是一道声音响起,靳问锦不由瞳孔一缩,这是……溪儿的声音!
他,他……
“不记得我了吗?”
他在笑着,好像就在靳问锦跟前问着话。
“不记得我了吗?”
余问温好像也来到了跟前。
——其实靳问锦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是个比剧里角色还会演的人。虽然可能精神状态不好,但是她是清醒着发疯。
“呜——”
是什么轻轻震动的声音,特别清楚明白的靳问锦彻底疯狂了,她猛的抬头看向裂开的密室门方向。
怎么会……
最前头的是一脸冷漠的大女儿,她后面是自己的平夫,他冷静得可怕!
靳煦谦是抱着自家大爹爹出来的,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个没自己一个未成年壮的人是一个他父辈的人。
瘦的都脱相了。
最后是失魂落魄的明温温,她彻底死心了。
再说,明蕴之真的把他们教的很好。
“你们算计我!!”
靳问锦愤怒大喊。
看吧,都说了是演的。
那几人排列在屏风前面,更好的让靳问锦观察。
明蕴之直勾勾盯着靳问锦,她却有些狼狈的躲避他的目光。
“问锦,我可以知道这些吗?”
他温柔得可怕极了。
突然一阵怪声传来,原来是温容在笑,笑的他快要散架了一样。靳煦谦只好抱得紧一点。
“……”靳问锦无话可说的。
“娘,是真的吗?”
明温温突然走到前来最后再问一遍,她固执得可怕。因为她和母亲母女情最深。
“……”靳问锦冷漠垂眸。
白眼狼。
还不是和靳棠一样,到头来只会害我!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心软!
“母亲,”大女儿在所有目光中走向靳问锦,靳问锦以为对方是选择了自己,但是接下来的话让她极端愤怒,女儿说,“母亲,请你去死吧。”
“你怎么敢!?我是你娘!!”
她想有大动作,却浑身无力,她只能无能狂怒。
温容还是怪笑着。
“好啊,”靳问锦将目光移向那个真实容貌长得很像余问温的人,“当年居然没能将你们杀干净!”
后面追杀说是一个死于疾病,一个原地杀死,一个中箭坠水,想来都活不了。
没想到,没想到,这都能活下来?!!
“让你失望了,我和哥哥还活的好好的。”
柳莹冷冷出声。
“哥哥?”
靳问锦突然轻笑,当初瞒着迁家,她没怎么在意逃出的小虫子,只是听着什么坠水的什么鱼?
哈哈哈哈哈哈!
“恐怕你哥哥早就死了吧。”
她的语气怜悯。
柳莹眼神一凝,就要上前,但是下一秒明蕴之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走!”
他语气坚定。
小世子他们来了!
柳莹抽回手,不予理会。
“她不应当死在这里。”不应该死的这么草率。明蕴之说。
柳莹有变心,但是依旧阻挡不了她上前插靳问锦一刀。
没有正中心口,而是下方的腹部,而且匕首上有毒,但是并非致命毒,另说一句,匕首上刻着‘柳’字。
那是柳家所有。
人都走了,靳安去招呼医师,而明蕴则朝她漫步过去。
近了,他看着靳问锦重一口浅一口的呼吸,好不狼狈。
“问锦,我与温郎如何相比?”
其实明蕴之也是很厉害,有一说一,能从明家众多人物之中脱颖而出的不仅仅只是他的相貌,还有他的手段。
还是那句话,能被靳问锦看中的,又怎么会只是草包呢。
在靳煦谦怀中的温容怪笑几声,似乎在嘲笑明蕴之的执着。
“……”
反正该知道的明蕴之肯定都知道了,靳问锦冷冷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叛徒!叛徒!一个两个都如此!早知道当初就应该将你们都杀了!都杀了!
她压抑着的眉目间充满着怨怒。
“你心里可曾有过我?”
一脉相承的这家子真的是。
靳问锦闭了眼。
叛徒!白眼狼!
有个屁,你们也配!都杀了!
她气的不轻,有些时候沉默是最好的回答。明蕴之可不管她,而是自顾自说了起来。
“你知道吗?你应该是知道的,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我们合该在一起。我以为我们会像普通人一样,和和睦睦的永远生活下去。但是,我毁了这一切,又或者,毁灭伊始的人是你——”
“如若在当初你向我坦诚,我兴许会站你这边,但是你没有。也是,一个才认识多久的人,怎么可能就对他人坦诚相待呢。”
“其实说到底,你心底还是没有我。因为我和你的温郎长得像吗?”
明蕴之在这边好似落寞,那边温容就怪笑起来。
一声声的,像是锥子敲打在靳问锦的伤口上。
“你闭嘴!”
靳问锦朝温容大吼,可惜了,两个人将病残弱废都占了,注定只能隔着相互嘲讽。
“你什么都不知道。”她冷冷说。
明蕴之却觉得有些好笑。
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吗?
是多年来的假象将她拉入了淤底,宁愿待在那黏糊、恶心的黑泥下都不愿意起来看那会将她晒干的烈阳。
“靳问锦,欺骗真的有意思吗?我们相伴了十八年,互相欺骗了十八年,我自认为曾付出过真心,可你呢?你在最初负了余问温,负了温容,负了你的孩子负了上及死去的所有人!!”
“所有人都不知道那二百六十一人中还有你的手笔!上及双姝!你还记得你当初的样子吗?!”
上及双姝不是开玩笑,那时候的两个人都是正面积极的,上及人有流传的消息,当年还未嫁娶的双姝曾说要考取功名,为陛下,为天下人做事。
啧,怎么不说岁月弄人呢。
靳问锦打了个颤,久久不语。
“你?靳问锦?哈哈哈哈哈哈——!”明蕴之大笑着,眼眶却被水珠侵占,“当年你对我下聘,你说什么来着?‘光明磊落,齐心并进’!”他一字一顿的说着。
结果人家从头到尾都没光明过。
靳问锦有闪躲,可惜了,事情她做都做了,难道还能后悔?没有这玩笑开的。
“靳问锦,我问你,你这么多年,可有曾后悔过?”
……后悔?
因着发热中毒失血过多等过多因素导致,靳问锦有些双目无神。
或许是临死前的走马灯,她想起来从前的许多许多,有和余问温一起的,有在山寺中许愿的,有在繁星下和同窗们一起观星的。
后悔吗?
她记忆中又出现那些讥嘲讽笑,鲜明对比。
不。
看着记忆中文雅的温容,关心的余问温,听话的孩子。
后面墨色一盖,温郎的意图,儿子的害怕与背叛,女儿的杀意。
不后悔,她一点儿也不后悔!
温容似乎只会怪笑了,他不仅笑,还笑得很难听,笑的像蛊虫一般,一点一点的钻进靳问锦的血肉里面。
你知道吗,靳问锦,现在的你好狼狈啊。你知道吗,靳问锦,你居然也是会流泪的?靳问锦,下地狱去吧。
看着说不后悔的双眼涣散的靳问锦,明蕴之心里说不出的平静。
“昭雪府查案!闲杂人等退散!”
外面火光大亮,是官府的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