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一月有余过去,便已至重阳前夕,再过不久便要入冬。
重阳前后是京城最后难得的好天气,慕无离自打回朝后,上了半月的朝就与皇帝提议自己离京奔波许久,旧伤复发,自请在府中静养一段时间,连城防营的事务也让晋琏继续代他去做。皇帝自然是巴不得他乖乖待在府里,马上就答应了。最近除去夜晚在府中打拳,看书,白日里便是低调地跟着不问世事的陈老王爷在山中钓鱼,一连竟然钓了十几日。
由于每日都要进山,慕无离并未衣着繁琐,一身玄色窄袖袍衫与那深色长靴便于动身,二人在山中走了许久,见陈老王爷气喘吁吁,还主动搀扶着他。
“离儿啊,你一国太子,不回去那朝堂做事,与我这老家伙在这山中垂钓,便是再喜欢钓鱼,也不可日日沉溺啊,我那成天胡闹的儿子,好歹还领了个闲差呢。”陈老王爷两鬓斑白,却与朝中之人是截然不同,面容和善,十分和蔼可亲,为着垂钓方便,也是身着常服,二人远看竟真像寻常长辈与小辈那般。
慕无离微微一笑,“皇叔教训得是,便是让侄儿再陪皇叔钓一日吧,难得山中风光景致如此绝佳,何必将那些外界纷扰之事带入山中来?”
陈老王爷与慕无离将钓具拿出,绑上饵料。二人坐在湖边,纪殊珩与陈老王爷的侍从在远处候着。
“上次来陪我这个老家伙钓了几日鱼,是给晋家那小子赔罪,说吧,这次又是为了什么?”陈老王爷显然怕惊扰了湖中的鱼,连同声音都压低了。
“皇叔慧眼如炬,侄儿确有一事相求于皇叔。”前几日陈老王爷问他为何愿意日日陪他来山中钓鱼,慕无离是顾左右而言他,只说山中风景绝佳,最适合垂钓。直到今日,陈老王爷寻思,这再喜欢看风景一连看了十几日也总该看腻了吧?这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侄儿从那地动的淮北城中救下一未及冠的少年,年约十八。这孩子五感敏锐,反应极快,身手敏捷。若是好好培养一番,定能成大才,为永昼效力。”
“只是......”慕无离顿了一下,继续说,“这孩子年幼时欠缺良师教导,内力微薄,失了练就好底子的时机,如今只适合轻巧的武器,不论是刀法,剑法,都不适合他。”
陈老王爷思忖片刻,“所以你希望让我这一把老骨头去教那孩子双刀刀法?先不说双刀刀法需要双手协调极好,太子殿下啊,我这老家伙久不问朝堂之事,以薛家的手段,难到在永昼找不出一个有双刀刀法之人吗?”又笑他,“你这孩子,还为这事陪我在这钓鱼十几天,你的心腹大才,交给我这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东西,能放心吗?”
慕无离却还是微笑,坚持着,“论会双刀刀法的人,永昼确实还是能找出一些人,但是能将没藏将领斩于马上之人,整个永昼也就只有一个皇叔。”
陈老王爷似乎是想起了遥远的往事,看着湖面叹气,两眼沧桑,“二十年前那场大战......本不该败啊......”
慕无离收了笑,略带愧意地低头:“侄儿失言了,提及了皇叔的伤心事。”
陈老王爷瞬间回神,直言“无妨。离儿,你虽然暂时不在朝中,但爱才惜才之心未变。你想把人交给我亲自教,可以。但我如今不好涉入朝中之事,若是皇兄知道你往我府中送了人,此番......要我如何跟皇兄交代?”
“皇叔不必担忧,这孩子在酒楼待过,泡茶斟酒的功夫不错,便是皇叔将人留在陈王府一段时日,为您奉茶斟酒,父皇不会小题大做。”
陈老王爷点点头,“虽说一向知道你爱才惜才,不如你也实打实告诉本王你培养此人,是做何用处?”
慕无离神色凛然,没有对他隐瞒,“收复二十城,需要不少得力的将领,最重要的是,多次大战,那没疆大将领额尔敦木?布和已经熟悉我和晋琏的战法,此人与其部下最是难缠,我与晋琏几番迎上此人都是不相上下,以刚猛之力很难取胜,我与晋琏仅能制敌,却杀不了他。需要一个战法是他完全陌生之人,出其不意。”
陈老王爷长叹:“永昼有你这样的太子,是永昼之福啊。无怪皇兄多忌惮于你。只是,连你都难以将那额尔敦木?布和击退,仅仅只凭双刀刀法,还不足以杀死他。本王仅能将刀法绝学传授于你那心腹,至于是否能在将来用得上此人,全看他自己的造诣了。”
慕无离颔首,微笑道,“皇叔需要多少时间?”
陈老王爷转过身,将那被鱼竿丝线绑着的饵料甩入湖中,伸出手,比了三指。“授他刀法,三月足矣。过年前便可将人还于你。至于如何熟练自如地杀敌,看他自己。”
也许是怕扰了陈老王爷的鱼,慕无离没有再出声,直到日暮沉沉,慕无离看了一眼天色,是时候进宫了。
慕无离陪着陈老王爷钓了一整日的鱼,的确疲累不已,但还有一事未了,这些时日他装病也装够了,的确是该回朝了,但他思来想去,还是先回府中换了身衣服。
慕无离回来时,而姚铮却还在房中专心致志地习字,日复一日的练习让他的字简直突飞猛进,虽然还不能做到与慕无离一模一样,但已有了几分对方的神韵,只是,那左手字却属实把他难倒了,他苦练多日,也暂时只能做到持笔写一些简单的字,但完全是不堪入眼。他正写着,只听远远传来一些人声,似乎......听到了殿下的声音?
姚铮恍然想起,殿下最近几日都是快要入夜才回来,一开始他还纳闷,殿下每天不上朝,但白天却消失得更久了,出门也只带着纪大人,放着他留在府中习武,一开始他还为殿下不愿意带他出门感到郁闷,练飞刀忙起来之后,心中再无其他事,便也渐渐习惯了。
姚铮听到有人敲他的门,忙去开门。
定眼一看,是纪殊珩。
“殿下唤你过去。”纪殊珩神色如常,姚铮也没多问,搁下笔动身去见慕无离。
姚铮见到慕无离,在府中习惯性地没有行礼,见他今日身穿常服,主动上前去将他的披风取下。问他:“殿下可在外头用过饭了?厨房已将饭菜备好了。”
慕无离等他拿下披风后解开上衣,将沾染了山间尘土的衣袍脱下,“不用了。吾入宫同母后一起用饭,厨房饭菜备好了你和殊珩吃吧。拿一套新衣,吾入宫常穿那件。”
慕无离连里头的里衣都脱下了,露出了结实的臂膀。似乎是早晨山间的露水浸到里衣来了,慕无离一向爱洁。见他要换姚铮没说什么,为他拿了新的来,待到慕无离面前正要为他穿上时,脸却霎那间红透了。
象牙色的皮肤,宽而厚实的肩膀,高挺的胸膛,硬得像铁疙瘩一般的腱子肉。姚铮站在他身前,只觉得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心中一个劲催促自己当作平常,不要叫对方看出心中那些事。
姚铮低着头慢吞吞地为对方穿上里衣,他这些反应和小动作自然是没逃过慕无离的眼睛。
慕无离好笑地就着他正要为他系衣带的手,抓着手腕将人拉近他,没系好的里衣散落开,姚铮的手掌被按在慕无离带着微微呼吸起伏的胸膛上,姚铮抬起眼与慕无离对视,瞬间又低下了,视线看着双脚。这回是彻底红到了耳根。
“殿下……做什么?”
姚铮心虚地问,移开视线。他天生五感极佳,如今脑中却只能感受到真实的皮肤触感,还有那结实皮肉下传来稳健有力的心跳。
慕无离嘴角带笑,却没有轻浮之意,更多的是好奇:“你我日日相伴,不过脱个衣服,为何如此害羞?”
姚铮闷闷地回他,“何时日日相伴了?白天殿下不在府中。”
慕无离听到他没有急于否认,还答非所问,听出些许埋怨,收了笑,温柔地对他说:“在府中呆闷了吧?吾答应你,下回出府,除去进宫,必定带你。”
姚铮依然垂眸低着头,“殿下不必给我承诺,殿下想带谁,就带谁。”
慕无离叹了口气,一手依然抓着他的手腕没有松开,一手放在他的头上,抚摸着他的头发,“这几日同陈老王爷进山,山中湿气重,且在里头待的时辰长,怕你劳累,回来时误了自己的事,才未曾带你。”
姚铮被他的动作和言语哄得心神恍惚,好不容易留着一分神智:“殿下何必同我解释?殿下做事,有殿下的道理,姚铮没有资格埋怨殿下。”
慕无离又将他拉得更近了,他的额几乎要贴到慕无离的脖颈,他侧过头,余光看着那喉结滚动,慕无离磁性的声音在头顶缓缓响起,绕进耳边,带着些许气音,听得他双眼睁大,大脑空白。
“还说自己没有资格埋怨,一边埋怨吾,一边拈酸呷醋,真是小孩心性。”
姚铮蓦地挣开手推开他,红着脸,微微喘着气,“殿下在说什么…姚铮不明白。”
慕无离看着手心一空,可轻笑着摇头:“没什么”,随后自己动手系好了里衣,见姚铮还怔愣着,随手抓过了外衫穿上。一边穿上一边说:“吾同仇刃商讨过,你仅练飞刀还不够,吾为你找了个良师,但你得去他府上学,以为陈老王爷奉茶斟酒的名义。”
姚铮刚回过神,却突然被告知自己要离开太子府学武,颇为震惊:“我去哪?陈老王爷府上?”
慕无离点头,“没错。”
姚铮一脸雾水,“那我的老师是?”
“陈老王爷。”
姚铮惊讶之色更甚,“王爷如何会屈尊教我?”
慕无离穿好衣服,正色说,“吾与皇叔谈过了,他会教你。”
姚铮微微松一口气,却马上意识到,原来这些天太子殿下带着纪大人陪着陈老王爷进山,就是为了自己这事吗?
“殿下说我仅仅只用飞刀还不够,那我此去陈王府,要学什么?”
“双刀刀法。”
姚铮微微苦笑,“殿下,我连单刀都难以施展,何况双刀?”
慕无离拍了拍他的头,“你可以,等吾回来,你就知道了。”
说完,便离开了,独留姚铮带着满肚子疑问。
姚铮捂着胸口,那处依然怦怦直跳,殿下是为了他,一连陪同陈老王爷十几日吗?又忽然暗下眼眸,殿下……果然是想自己能为他做事吧?既然如此,为何要多此一举,作此撩拨之举呢?难道只是殿下起了玩心,想逗他?
姚铮不觉摇头,想这些事是无解的,还是专心做殿下说的事,殿下要他去做什么,他就去做什么,让他练双刀,他就去练双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