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早,夏侯献坐上一辆马车向城西而去。
他此行的目的地便是王府。
是的,夏侯献有清河这样对家中事大包大揽的阿母,果然什么事都不需要他自己操心。
在如今这个时代,受聘成婚仍须遵循礼法。
正所谓天子一年,诸侯半年,士大夫一季,庶民一月。
清河早在四个月前就向王家下了聘礼,就等着儿子从淮南归来。
清河对这个亲家还是比较满意的。
盖因王肃这几年在经学领域小有成就,他在经典的注释上与郑学针锋相对,自成一派,号称“王学”。
“王学”不断精进,并有成为大魏官方学术的趋势。
如今“王学”的追逐者已不在少数,假以时日,这些人都有可能转变成他夏侯家的政治资源。
今日夏侯献是去王府“请期”,请期便是商议迎亲的日子。
车驾在王府门外止步,夏侯献抬头仰望着王府的大门,不由得心中感怀。
记得上一次来王府,还是在上一次....
在一番通报后,王府门仆引着夏侯献向府内走去,很快便来到了王府的后堂。
这里是王肃平日读书辩经之地,自然是书卷气息浓厚,相当朴素。
“奉明不必多礼,快座。”王肃拈须而笑。
夏侯献认真施了一礼,随即入座。
王肃其实对这位准女婿也是很满意。
起初二人同在天子亲前做散骑时,他只是把对方当做普通的同僚看待,以为最多日后也就是像其他魏国宗室子弟一样拱卫宫禁,了了一生罢了。
然而渐渐地,此子却展现出了不俗的才能,颇得天子宠爱,有此贤婿,他王家必能再次崛起。
其实王家与夏侯献家也可谓是亲上加亲。
因为在王元姬的生母羊氏过世后,王肃的续弦正是夏侯氏。
所以现任王家的主母夏侯氏也很乐意促成这一桩婚事。
如此一来,他们两家的关系将会更加紧密。
王肃目不转睛地看着夏侯献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奉明比那时瘦了不少啊,边郡苦寒,每日风餐露宿,可更要好生照顾自己的身体,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力壮,日后留下隐疾。”
王肃的一番话,一方面是发自内心的关切,另一方面也在是隐晦的劝诫。
曹氏、夏侯氏一族的二代将领似乎都不长寿....
当然了,出于私心,王肃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未来守寡。
夏侯献拱手应道:“多谢常侍挂念,献谨记于心。”
来之前夏侯献斟酌了很久,现如今称呼子雍兄不合适,称岳丈也不妥,只能称职务了。
“哈哈哈~”王肃开怀地笑着,“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啊。”
两人谈笑间,府堂外一女郎手提一顶小竹篮,步履轻盈地走进堂内。
“做事吧。”王肃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女郎默不作声,只是将竹篮中茶叶取出,轻柔地放进二人面前的器皿中。
“这是今年新进的茶叶,奉明尝尝?”王肃说着便示意女郎为二人煮茶。
哦,原来是女婢啊。
夏侯献不经意间看了那女郎一眼,那女郎脸上带着一抹浅笑,举手投足之间落落大方,里里外外透露着一股书卷之气。
浅黄色的襦裙更是将其婀娜多姿的身段勾勒得淋漓尽致。
她的妆容朴素,却更有韵味,甚至身上还带着一缕清香,俊美的双眸很是灵动。
女郎做完手中的事,却不自主地看向了席间的男子。
就在这时,两人的目光交汇,女郎似乎丝毫没有准备,眼神慌忙躲闪,看向他处。
这真的是王府女婢?
不对,此女是王元姬。
然而夏侯献并没有点破,只是拿起王元姬亲手倒的一盏茶,轻声道:“有劳了。”
王肃希望对方没能看出破绽,毕竟女儿还未过门,怎能如此抛头露面呢。
但王元姬执意要来,他也没办法,谁让他宠她呢。
可夏侯献觉得王肃还是太大意了,其实就凭一点便可识破。
谁家女婢会是这般打扮呢?
二人心照不宣,继续吃茶闲聊。
最终两人定在本月十八日前来迎亲。
在夏侯献离去后,王肃开始思索着请帖如何发放。
无论在什么时代,婚嫁都是人情往来的一种,王家这种高门望族更是如此。
若是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得罪了谁家,那日后的关系可就不好维系了。
他这一脉倒是不用发愁,从汉末发展至今,宗族几乎都在洛阳,必会前来。
至于王元姬的生母泰山羊氏一族,他们大多在其他州郡为官,不应当随意放下政务,故而只需书信一封便可,来与不来都可。
嗯....还有一些王司徒以前门生故吏,还有自己王学的拥护者,等等....
想着想着,王肃便走到了后府。
此时,王元姬正在跟母亲夏侯氏轻声谈论着什么,见王肃前来,王元姬欠身施礼:“阿父来了。”
王肃收起思绪,目光看向女儿:“今日为父可是遂了你的愿,元姬觉得,奉明如何?”
王肃自然是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早在几年前的初次邂逅就对夏侯献一见倾心。他天真的以为,二人只是当年只是萍水相逢,并无太多交集。
虽然的确如此,而且王元姬从那时就知晓,这种懵懂的情愫只不过自己的一厢情愿。出身士家的她深知自己的使命,她会成为家族兴衰的助力,仅此而已。
然而,在得知陛下赐婚后,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原来,幻想与现实是可以两全的!
在那之后,她就小心翼翼地打听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他离开洛阳了,她有些忧伤。
他在淮南立了大功,她很是欣喜。
现在,他回来了。
“尚可。”王元姬给了一个不好不坏的评价。
夏侯氏笑道:“奉明这孩儿,年纪轻轻就屡立战功,已然是我谯沛功勋之后中的翘楚了。”
闻言,王肃表情呆滞地点了点头,似乎没听进去二人的话。
“阿父有心事?”王元姬关切地问道。
王肃叹气一口:“奉明什么都好,只是他或许在洛阳待不久啊,以后可要苦了元姬。”
夏侯氏一下子就理解了王肃的言外之意,但有一事她却甚是不解:“奉明虽说颇有才能,但毕竟资历尚浅,还不至于为督一方吧。”
王肃毕竟是天子近前的散骑,他对曹叡的一些心思有时有揣摩。
“倒不是没有办法.....”
王肃一挥衣袖,“也罢,若是我的女婿只是在京都混资历的权贵子弟,我还真就看不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