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杂物间里堆满了杂物,打眼一扫,全灰扑扑的,完全看不出来里头是什么。
姜禾年捂着口鼻,眉毛都拧出花来了,这得打扫到什么时候?
“大惊小怪。”
老麻六哼一声,抬脚走进去,踢开地上的破箩筐烂木架,走到左面的墙边,随手从破竹篓里捡了个葫芦瓢。
姜禾年正疑惑他要做什么,只见老头抬手捻住墙上什么东西的一角,拿葫芦瓢罩住头脸,然后手直接往下用力一扯。
那一瞬间,厚厚的粉尘像瀑布一样往下掉,尘土飞扬迷人眼,简直吸一口都要得肺病的程度。
姜禾年被从狭小杂物间汹涌扑出来的滚滚灰尘惊呆了,急急后退了七八步。
就这样迅速的反应,都被呛了好几口。
过了好一会儿才敢溜回去。
老麻六一身土灰,顶着一张干净无虞的短胡子圆脸,两只豆豆眼干瞪着她。
姜禾年讪笑:“麻六叔,你这打扫库房整这么大阵仗呢。”
“就你这娇气劲,还学什么郎中,当什么赤脚医生,”老麻六嫌弃,“我看这书也没必要看了。”
姜禾年这才注意到墙边居然靠着一个旧木书架,上头密密麻麻摆满了书。
她立马捡起地上的扫帚,拍胸脯保证:“师父您放心!我保证打扫得一粒尘都见不着!”
傍晚,姜禾年扔了脏得不成样子的扫帚和抹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抻了抻酸痛无比的腰,连屁股疼都顾不上了,迫不及待从最下面一层摸出一本厚重医书,翻看了几页。
好东西,好东西呀!
这些书的来历,老麻六只说早些年闹得厉害,一个熟识的大地主把这些藏书交给了他,交代只要不被烧了就行,烧了太可惜了。
老麻六眼睛有了些毛病,看不了书,也就找了块布全部罩了起来。
至于大地主哪里去了,他没说,但看他的表情也不难猜到凶多吉少,姜禾年自然没有讨嫌问。
老头要给这讨债徒弟送书,也嘴硬得很。
“别成天抱你那本破烂碍眼,这些放着惹虫蛀老子房子,还碍地方,你要是能打扫干净了,就统统拿走。”
姜禾年可算看透这老头嘴硬心软了。
说得多么多么嫌弃,老友拜托的藏书直接扔在杂物间落灰,实际那厚布遮得严严实实,里头一点灰尘蛀虫都没有。
全都保存得很好。
姜禾年简直如获至宝!她原先还愁去哪里买些医书典籍看看呢。
现在这么一书架子全给她,要不是人在外头,她真想一次性全收进空间里搬回家!
贺进山找到老麻六这儿的时候,姜禾年正盘腿面对着一个旧书架坐在地上,手里抱着一本砖头厚的书看得入神。
男人抱臂倚在门边,看了好一会儿,才反手屈指敲敲门框,轻笑:
“忙活得不回家了?”
姜禾年闻声回头,一张小脸这一块黑那一块黑,花猫似的。
身上也灰扑扑像在地里打了几个滚,可脸上笑容灿烂又明媚。
“你来啦!”
“快来帮我搬回家,师父给了我好多书!”
*
半个月后。
“啊?半个月!怎么要去那么久!”
姜禾年听完贺进山的话,脸都哭丧了,一整晚跟在他后头,瘪着嘴,拖着嗓音磨人。
“太久了呀,能不能不去呀……”
“小叔叔,要不你带我一起去吧!你走了我一个人住山脚下,好可怜的。”
少女抱着厨房里的柱子,幽怨地望着神情专注地使锅铲的男人。
刺啦——!
大铁锅里冒出一大团白烟,葱姜蒜爆香的味道浓郁,香得很。
切得粗细均匀的土豆丝,被倒入锅中快速翻炒。
这架势倒真有几分炊事班大厨的模样了。
一筷子新鲜出炉的土豆丝,被递到嘴边,冒着热乎乎的烟火气。
“尝尝味。”
姜禾年垂眼瞧这色泽金黄的土豆丝,再看一眼神情淡定的男人,不高兴地推开筷子。
“贺!进!山!”
贺进山注视着少女不舍又不高兴的委屈模样,蓦地笑了。
“这是生产队壮丁出夫,你是壮丁么,嗯?”
姜禾年更不高兴地撅起嘴。
贺进山筷子又递她嘴上,“张嘴,小土豆丁。”
姜禾年不情不愿地张嘴把香喷喷的土豆丝吃了,嘴里尝到味了嚼得欢快,话里却还不爽着呢。
“我是小土豆丁,你就是大冬瓜丁!”
又锲而不舍地追问:“大队长说了非要去这么长时间嘛?”
听见贺进山说拿个大盘子,自觉走到橱柜拿了一个贴青花瓷盘子递给他,又抱住柱子,继续无缝衔接方才的话。
“那儿离这有多远?我就跟着去打杂不行么?”
“三十公里,挖山凿石睡草铺,你呆不住,队里不要童工。”
很快就要进入农闲期了,今天生产队里发了通知,下周队里每家每户的壮劳力都要去三十公里地外参加万米山洞的水利工程的兴修,附近几个镇所有公社的生产队都参加。
这就是“出夫”,一项为国家基建做贡献的义务劳作,没有工分,也没有工资,但在人人为国出力的年代,大家也是铆足了劲干的。
哪家的壮劳力若是没有参加,那是要被谈话,严重的话要被批斗的。
就是真有正当理由无法参加,也得打申请,再贡献些物资粮食,作为补偿出一份力。
所以,贺进山作为他们家唯一的壮劳力,除非是腿还瘸着,不然是避不开的。
姜禾年心里清楚,但就是不情愿。
一想到贺进山要离开半个月,她心里就特别不舒服。
自打刚穿到这里,她就每天都能见到贺进山,结婚之后更是朝夕相处,总黏在一起,一听到这个消息,姜禾年就开始有分离焦虑了。
更何况他们的情况,根本就不允许分开这么长时间,那可是真会要命的。
“我可以!我都十八了!多一个人干活,队里肯定能同意。”
姜禾年这会儿完全听不进道理,生气地抱着木柱子瞪贺进山。
“你要是不带我去,我们两个就都要死翘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