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侧头看向门口那个背着光,看不清相貌的高大青年。
那是他悉心教养了十八年的儿子。
他的表情柔和下来,手上却稍一用力夺过了老亲王的拐杖。
冷冽的眸光巡视一圈,沉声道:
“本国公家中人口稀少,唯有三儿一女,我与夫人将之视为珍宝,只要他们不曾犯下罪过,谁都不能动他们一丝一毫,否则犹如此杖!”
话落,他手中内力运转,那龙头拐杖轰的一声,化成齑粉。
在场众人齐齐退出老远,独留来不及跑得老亲王被扬了一头一脸的粉末。
“咳咳咳……你、你放肆!”
老亲王颤巍巍拿出手帕,又是拍头又是擦脸,偶尔还要搓几下鼻涕。
整个人显得极其狼狈。
而此刻,文德帝眸色沉沉地看着殿内的情景。
阴沉的表情变作隐忍的焦躁和愤怒。
池衡,这条听话的狗,到底还是走向了噬主的歧路!
与此同时,池慕修也带着一行人踏入了大殿。
掌院看着眼前的情况有些傻眼,他猛地挣开齐编修搀扶的手。
快步走到镇国公面前,一脸惋惜地瞪着他,怒道:
“镇国公你一生为国征战,何苦跟皇上硬来?”
“皇上是圣明仁君,再如何也不会任由老亲王滥杀无辜的?”
“何况这些人还都是我大楚的有志之才,是大楚下一任的中流砥柱啊!”
“镇国公!”掌院一脸悲愤地指责道:“你糊涂啊!”
掌院曾经是文德帝的老师,文德帝对他还是有几分尊敬的。
如今见老师这般作态,也知道是在给他台阶下。
于是,他敛了敛阴毒的表情,温声道:
“这事儿也是皇叔不对,皇叔年纪大了,性情急躁了些,心性也如顽童一般,镇国公莫要与他计较。”
镇国公见皇帝松口,自然也不会当众不给他面子,开口认错道:
“皇上明鉴,微臣的脾性向来直来直去,既食君禄,必忠君之事,臣对大楚一腔忠心,天地可鉴。”
“今日若不是被老亲王逼急了,微臣万万不敢与之对抗!”
“皇上是知道臣的,臣的儿女就是臣的命,命都没了,臣还怕什么?!”
文德帝顿时感同身受般,落下几滴鳄鱼的眼泪。
“池爱卿说的极是,朕的旨意被篡改绝非小事,里面牵扯的人员众多……”
“圣旨能经过中书省的审议,送到朕的御案前,便说明起草的诏书并无不妥之处。”
“但经过宣旨后,圣旨内容却完全变了!圣旨与玉玺印章已确认均是真的,若非鬼怪所为,此事便着实蹊跷了。”
随着文德帝徐徐道来,王总管将御案上的圣旨递交给池慕修。
“池世子看看,是否是您亲笔所写?”
池慕修打开一看,一时之间,自己也有些分不出真假来,心中不由暗道一句:
这林宣还真有几分旁门的本事!
“回皇上,这圣旨上的字迹,不仅与微臣的笔迹,甚至与微臣写字的习惯都一模一样!”
“但微臣确定自己从未写过这样违逆圣言的内容。”
“若您不信,可以问一问掌院,微臣起草诏书之时,掌院为防微臣出错,就在微臣身边。”
文德帝看向掌院。
掌院接过圣旨看了看,冲文德帝点了点头,拱手道:
“皇上,老臣可以作证,小池大人决没有写过——永镇邪塔四字。”
林宣站在大殿的最后面,听到掌院的证词,不禁双拳紧握,努力让自己维持住淡然的表情。
实则心中慌得一批,目光更是死死盯着池慕修的后背。
他明明将池慕修身边的所有人都支开了。
而他自己为了避嫌,也是跟着众人一起离开的。
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掌院后面竟然又回去了!
感受着背上几欲将他洞穿的目光,池慕修心中冷笑。
掌院,当然是被他安排的人引回去的!
掌院向来喜静,在其他人努力筹钱的时候,掌院一定会避去不远处的梧桐苑。
但他同样关注民生,只要有人提及国库与百姓,他自然会回来问此事唯一的主事人。
也就是他——池慕修。
这时,淮安王冷笑一声,反问道:
“那这可真奇了!什么都是真的,唯独内容变了,怎么跟变戏法似的?莫不是小池大人你也精通此术?”
池慕修斜睨了这个跟文德帝长得有几分相似的王爷,说道:
“虽然不知王爷为何要针对微臣,但微臣不得不说……”
池慕修话音一顿,抬头朝文德帝望去,一鸣惊人道:
“皇上,这份圣旨不是微臣要递交中书省的草诏。”
什么?
在场所有人闻言,克制不住地露出惊容。
什么叫“不是要递交的草诏”?难不成中途被人换了?
而原本就有些惊慌的林宣,终在此刻骇然变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一切都跟预想的不一样?
难不成是萧老将军没将事情安排好?
与此同时,中书令走出一步,从袖中取出一卷圣旨,捧过头顶,高声道:
“皇上,小池大人呈递的圣旨在微臣手中。”
“此诏书亦是微臣看着小池大人亲手所书,期间未经任何人之手,微臣可以保证圣旨的真实性。”
此时,在场所有人都被事情的发展搞懵了。
却又十分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一群人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中书令手中的圣旨,文德帝也不例外。
很快,第二份圣旨便到了文德帝的手中。
他打开一看,却是先被池慕修的那一手瘦金体惊艳了一下,忍不住夸赞道:
“好字!”
将两份圣旨齐齐摊开在御案上,文德帝问道:
“小池爱卿说说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回皇上,这件事要从微臣被划伤说起……”
待池慕修把两卷圣旨的原由讲述一遍,所有人都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池慕修继续道:“微臣不知要先返还旧圣旨,才能领取新的,于是请内廷司的内侍带着新圣旨,与微臣走了一趟。”
说到这里,中书令接口道:
“微臣捐了银两后,回官署的路上,正好碰见小池大人,这才有了圣旨直接交到微臣手中的事情。”
林宣微低着头,他的脸都裂了。
池慕修的运气怎么就那么好!两次写圣旨两次都有人在场,这也便罢了!
怎么竟连中间消失的时间,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这简直不用洗,都比自己干净!!!
难道池慕修当真就这么得天独厚?连老天爷都帮他?
不!他不信!
一定有漏洞可以抓的,他一定可以找到的!
就算没有,他也可以无中生有!
这时,郑晨晖站了出来,回禀道:
“皇上,那个取走圣旨的小太监抓到了。”
“带他上来。”文德帝冷声道,“另外,内廷司总管也一并带来。”
“是,皇上!”
池慕修趁着回身望向殿门时,扫了林宣一眼,发现他并无异常。
看来这个内侍用处不大,反倒是被杀的小德子怕是知道些什么。
池慕修不着痕迹,与大皇子楚景行对视一眼。
楚景行很快找机会,悄无声息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