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薇心跳蓦然轻动:“那,他人呢?”
她不仅没有看到他的人,也没有在病床周围看到任何他的痕迹。
护士的表情有些奇怪,半开玩笑说:“警察接到报案救下你后肯定送你到医院就结束了啊,你想还让人家警察同志留下来陪床呀?”
宋时薇听言有点懵:“什么?”
不是他吗?
护士看她这副反应,像是还想再说点什么,但被门外的同事急急叫走了。
宋时薇躺在床上怔怔想,原来她是被人报警后才救出来的。
心里原本的感动不禁变成了失落,但很快被她理智自我说服,他正在封闭训练,跟外界无法联系,现在还对她的情况一无所知也很正常。况且她也是有惊无险虚惊一场,是不是他来救她的不重要,她被安全救出来了才重要。
想通后宋时薇轻出口气,靠着床头艰难撑起身子。呆坐半晌后,她忍不住扯唇自嘲,自己都二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是心存少女的英雄幻想?
当时天那么黑,下过雨,还有蛇,他来了也是两个人都危险,有什么意义,还不如交给专业人士来处理呢。
可惜人的理性和感性天生是两套互不服输的系统,她越是想要保持理性,就越是控制不住失望,控制不住对他的幽怨。
都两天了,他难道一次都没有联系过她,也没有发现异常吗?
宋时薇默默垂眸揪着枕头,嘴唇抿成了一条不太愉悦的线。
帘子外忽然传来一道稚嫩的童声:“姐姐,你醒了嘛?”
她回过神,抬手轻轻拉开布帘,一个穿着同样条纹病号服的小女孩儿将一个装着切好苹果的透明保鲜盒递给她,有些腼腆说:“我妈妈让我给你这个。”
她垂眼看过去,看对方年纪和齐笙差不多大,接过来微笑道谢:“谢谢你。”顿片刻,她温声问:“你妈妈呢?”
她想借手机打个电话,突然醒过来身边没有认识的人也没有手机让她感觉很不安。
女孩儿回:“妈妈出去了,下午才回来。”
宋时薇点点头,垂眼掀开盒盖时瞟见她手腕上的儿童手表,眼前一亮:“你的手表可以拨打电话吗?”
“可以的,姐姐你要用吗?”
小姑娘把自己的手表摘下递了过来。宋时薇对着表盘上的数字有些犯难,她发现自己一个认识人的号码也没记住,唯一记得的只有宋唐家用了二十多年的座机,可是犹豫许久,她最终还是没有按下那个号码。
她眸色变得晦暗,垂眸握着手表不语。
小女孩儿也安静等待着她的动作,半晌,突然指向她身侧:“姐姐,你这里有个手机。”
宋时薇闻言诧异回眸,在床头柜上的花瓶和一些杂物下,看到了一部老式的诺基亚,最经典的绿屏款,外壳上布满了划痕和凹陷,看起来相当历史悠久,饱经风霜。
这又是什么东西?
宋时薇被自己醒来后的一系列偏离她认知的光怪陆离给彻底搞懵了。
这病房是二人间,既然不是女孩儿的东西那就应该是她的。她拿起手机,不太熟练地操纵着实体按键点进通讯录,里面只存了三个联系人,主机、家、她。
宋时薇蹙眉看着屏幕上真正的像素字体,片刻后点进了[她],显示的赫然是她自己的号码。
她心里一半清晰一半迷惑,把手表还给小姑娘,若有所思问:“你知不知道这个是谁放在这里的?”
女孩儿眨了眨眼:“警察叔叔。”
她追问:“叔叔人呢?”
对方摇摇头。
宋时薇暗暗抿唇,就算她是再能沉住气的性格此刻在这一系列似是而非的信息下也控制不住焦虑,昨晚送她来医院的人到底是谁?
她决心找个人弄清楚,挣扎起身下床,右脚踏在地上的第一下有些钻心,她扶着柜子坚持挪了两步,疼得生理眼泪都出来了,迎面查房的医生进来,有些严厉皱眉斥道:“病人怎么自己下地了?家属呢?”
宋时薇松一口气,站稳了道:“我没有家属。医生,昨天......”
“怎么会没有家属呢?”
为首的医生是位年过年过半百的女性,短发,微胖,戴着眼镜,身后跟着几个实习生和护士,看起来相当有威望。她打断宋时薇,翻开手里的本子看了一眼,“昨晚是你男朋友陪床的,他人呢?”
“男朋友?”
宋时薇怔了一瞬,答案终于要浮出水面,迫切向她确认,“叫什么?”
“......”
女医生深深看她一眼,低头浏览了遍病案,沉声道,“你刚醒过来是吧?你的右脚踝挫伤,现在还在观察期,不要着急活动。先回床上休息,然后等家属回来后让他来办公室一趟。”
宋时薇急得有些语塞:“我没有.......他.....我也找不到他!”
“那你就打电话,叫别的家属过来。”
医生推了下眼镜,蹙眉低头在本子上写着字,“男朋友不靠谱,其他的家属也没有吗?”
“我......”
宋时薇急火攻心,张开唇想回话,又倏然噤声。
眼前的景象忽然间无声暗淡下来,与她记忆深处的褪色画面缓缓重叠在一起。
九年前的湖平,也是这样的午后,也是这样的场景,也是这样的问答,只是那时的情况更加紧急百倍。
急诊手术室门上的[工作中]已经亮起许久,窗外的日光晴朗大好,但走廊上每一个人都表情沉重,一片沉默的肃静氛围。
忽然,手术室的门被从里面推开,所有人都下意识抬起头,穿着手术服的女医生从门内出来,严肃张望:“蒋清慧的家属!蒋清慧的家属在哪里?”
墙角处穿着高中校服的女孩子连忙站了起来,似乎是起得有些急,她单薄身体有些摇晃,神色紧张问:“医生,我妈妈怎么了?”
医生皱起眉,声音宏亮而急促:“怎么是个孩子?你家里没有大人了吗?没有其他的家属吗?”
走廊上其他病人的家属纷纷侧目望了过来,目光或探究,或怜悯。
十六七岁的少女正是最敏感的年纪,白皙脸颊红了起来,表情尴尬轻轻说:“我家里没有大人,没有其他家属。”
医生摇了摇头,摆手催促她:“你签不了字,快点出去想办法!去找你妈妈的朋友或者同事,找个能负责任的成年人来!快!”
宋时薇的眼底沉默黯淡下去,眸光在记忆和现实之间恍惚不定。
面前的人还在严肃说着什么,她神思游离听着,仿佛又回到了曾经那个尴尬又无助的午后,那个她打了很多个电话都被拒绝的午后,那个她在医院楼梯间里独自痛哭的午后。
她唇尾缓缓抿紧,纤细的指腹在柜沿上逐渐压成了泛痛的青白,门外一道熟悉的沉淡声线忽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