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法官之死
《A级通缉令》一案后,南阳市公检法展开了一次大整顿,主要针对悬而未决的陈年旧案进行梳理,该进电子档案的进电子档案,该抓人的抓人。
曾经的悬案是因为侦破手段比较落后导致的,现代的侦破手段多种多样,只要有决心就没有破不了的案子。严打的风吹起来后,很多犯罪嫌疑人为了减轻刑罚,纷纷主动投案自首,一时间,南阳市看守所和监狱人员爆满。
刘天昊洗脱了嫌疑,却因为逃跑时打伤了同事而受到行政警告处分。
案子破了,没有庆功宴,没有嘉奖,给人留下的是更多的思考,对司法公正性、严肃性的思考。
齐维在本案中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虽说抓捕刘天昊的目的并未达成,但他却并不在乎,破案在他眼中在最为重要。
王佳佳死缠着齐维做了一期专访,这才知道在刘天昊刚刚逃走不久,齐维和刘天昊就有了一次联络,两人对案件进行了一番分析,最终达成了一致意见,一个负责暗线,一个负责明线。
刘天昊继续潜逃,同时沿着线索追查嫌疑人。齐维则是充当追捕的角色,同时负责查和案件相关的奸杀案的线索。两人定期交流,互通有无。
对于两人的默契,王佳佳不禁咋舌。他们都是南阳市有名的神探,无论是从职务上,还是名气,甚至是省市组织的警务技能比赛,两人都算是对手,这是他们第一次合作,而且是一追一逃,却配合得无比巧妙,不但骗过了韩孟丹、虞乘风等人,同时也骗过了嫌疑人陆云波。
说穿了,这是两个人所布的局,从一开始就是。
不过这件事儿说起来容易,但真正做起来却很难,尤其是刘天昊。齐维处处手下留情,可其他的警察却不知道,甚至在街头枪战的那次,险些要了刘天昊的命,刘天昊能在逆境挽回败局,凭借的是过硬的本领和超高的智慧。
至于两人是通过什么方式联系的,齐维笑而不答,显然这是只属于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
齐维的能力一直都是南阳市拔头筹的,随着南阳市城区范围的扩大,刑事案件居高不下,单凭韩忠义一个懂刑侦的领导已经远远满足不了现状,而刘天昊目前还不够成熟,领导一个中队破案还可以,对管理却并不上心。案后,韩忠义找齐维深谈了一次,希望他可以接任刑大副大队长的职务。面对韩忠义的挽留,他没有丝毫犹豫,拒绝留在刑大,依然回到派出所的岗位上。
齐维还是那个洒脱的齐维,走得干净利落。苗小叶的续假到了期限,她只得向齐维等人告辞。她也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子,在临走之前直截了当地向齐维询问两人的婚事。
如果齐维肯答应,她这次回京就会向领导提出调到南阳工作,按她的背景,调工作这件事就是一个电话的事儿。
唐突的问题把没准备齐维吓了一跳,随便找了一个理由钻进人群中逃走,把苗小叶留在机场候机大厅孤零零地噘嘴生气。
至于奸杀案真相和后续,王佳佳都做了相应的报道。
在罗爱凤受审期间,王佳佳对其进行了一次采访,想不到的是,罗爱凤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并不配合采访,直到罗爱凤的前夫和孩子赶来看她,她才挥泪如雨,哭成了一个泪人。
对于杀害郭丽娟细节,她已经无法完全回忆起来,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件事是刘大龙和罗爱凤之间的交易,蒋小琴并不知情。
随着罗爱凤的落网,也解释了郭丽娟奸杀案中的证物为何没有男性的体液这一大疑点。
……
王佳佳的报道引发了社会广大民众的关注,更多的吃瓜群众则是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当年的办案民警和判决法官,却疏忽了真正的凶手罗爱凤和刘大龙,疏忽了案件发生的根本原因。
法院并未因为舆论而仓促判决,在经历了数次的取证、审讯、讨论后,确认罗爱凤是真凶后,这才判决陆某某无罪。随后检察院和法院根据相关法律和规定对陆某某进行民事赔偿,但可惜的是,陆家已经没了后人,这笔钱最终只能放在法院的账户上永远冻结。
很多人赞叹着这笔赔偿巨款,感叹自己拼命努力,却赶不上一场冤案的赔偿金。也有人替陆某某家人可惜,人枉死,赔偿款打了水漂。
王佳佳的笔墨并未放在大笔的赔偿款上,而是把陆某某的成长经历作为重点来写。
如果陆某某没有身陷冤案,如果陆云波的母亲是名正常的女性,如果陆云波没有遭受他人的歧视……
但现实却没有“如果”,现实中的残酷远远超出人们的想象。
……
刘天昊等人在陆云波的家中找到了那封信,经过笔迹鉴定确认是陆云波的笔迹,其中的内容正是他作案嫁祸给刘天昊的全过程,细节方面几乎和刘天昊分析的一模一样,在信纸的最后一段,他还给刘天昊留了一段文字,内容是刘天昊查会所一案时,姐妹花并未与刘天昊发生任何男女关系。
他看了信后舒了一口气,对于在会所那天的经历,他一直记不起来,而那份体检报告,因为工作忙碌的缘故也忘了取,想不到的是,让他心悬着的事儿,居然通过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解开了。
韩孟丹白了刘天昊一眼,招呼着虞乘风,两人拿着信件和其他证物转身离开,房间中只剩下阿哲和刘天昊。
“那次你救我是齐队的意思还是你自己?”刘天昊问道。
阿哲笑了笑,说道:“齐队是齐队,我是我。”
刘天昊点了点头,诚心诚意地说道:“明白了,谢谢。”
刘天昊和齐维的约定并没有第三人知道,破案期间,他的身份依然是通缉犯,当时刘天昊一直琢磨着案子,对阿哲挺身相救的事儿没细想。阿哲身为警察,帮助通缉犯逃跑就是知法犯法,这对于他来说是件极为冒险的事儿。
“我多多少少和我叔学了一些旁门外道,我算出你是我的贵人,所以才要救你,其实就是为了博取你的好感。”阿哲的话很直接,却并不让人感到反感。
刘天昊呵呵一笑:“我对你一直很有好感,要不是齐维一直不舍得你走,我早就把你调过来了。”
“别别,我好不容易说服齐队,要向他学习五年,把他的破案手法学来,唉……不过现在四年过去了,我还是摸不透他的套路。”阿哲笑着说道。
齐维破案不走寻常路是整个公安系统人尽皆知的,这也导致他总是功过参半的原因。
刘天昊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他知道阿哲没说实话,那次阿哲帮他一定有其他的原因,只是阿哲不说,他永远都不会知道。齐维不按套路出牌,而阿哲深藏不露,这一对儿组合可不简单。
“去看看刘叔吧,我感觉他这次受的打击比较大。反正你的身体也没好利索,先休息几天再上班吧。”阿哲转身离开。
刘天昊看着阿哲的背影心中感叹着。人一生可以有很多朋友,相当一部分朋友是人在巅峰时期结交下的,这类朋友无非冲着是人的权势和钱财,很少会注重感情,一旦人离开了权力位置或者没了钱财,朋友自然一哄而散,生怕跑得慢了被人粘上。
还有一部分是真朋友,他们不在乎权力、金钱、名望,更多的是信任和真友谊,在人最困难的时候会主动伸出手来帮忙,就算帮不上忙也会安慰几句。
齐维、虞乘风、韩孟丹、赵清雅、慕容霜、王佳佳、阿哲等人属于真朋友,他们甚至冒着危险帮助刘天昊,原因就是他们信任他,信任他的人品。
这份信任绝对不是金钱能买来的!
“兄弟,这儿交给你们了。”刘天昊冲着门外值守的两名派出所警员说着,随后他来到路边坐进车里,插进钥匙后却没有点火。
阿哲的话让他又想起叔叔,自打案子结了之后,刘明阳几乎没出过房间,每天除了吃一顿饭之外,剩下的时间就闷在房间里。
对一名自认为是神探的人来说,从警生涯居然有一桩冤案,还涉及到了数条人命,这种打击是致命的,打破了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自信心和尊严,让他怀疑所有办过的案子,因此他一遍一遍地回忆着所办理过的案件。
刘明阳的记忆力再好,也无法记起所有案件的细节,因此他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中,怀疑自己、质疑自己,努力回想案件细节寻找漏洞,却无法想起所有的细节……
刘明阳的经历要比刘天昊丰富得多,劝导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作用,遇到这种事只能自己走出来。但从这件事儿来看,刘明阳的心理并不强大,尤其是南阳五号案件,是他的一大心结,明明案子有问题,却把一肚子的委屈憋在心里。
如果刘天昊一味地凭着自己的感觉翻案,怕是最终会令叔叔精神崩溃。
“算了,叔叔说得对,过去就过去了,现在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刘天昊想明白后,打着引擎,大切诺基飞速地向前驶去。
……
对于体制内的人来说,退休既意味着权力被回收,高高在上的感觉消失,落差感会让人变得茫然,很多人都是在这个时候开始逐渐迷失自己的。
他们会利用曾经的爱好消磨难熬的时间,高雅的有书法、绘画、诗词歌赋等,休闲的有门球、摄影、老年歌唱团等,烧钱的有高尔夫球、文玩等。
法官李克建是名极其优秀的法官,做事认真、精通业务,敢于和权贵说不,恪尽职守,从不徇私枉法。工作干得好,得罪的人自然少不了,用行业内部的话说,他能在庭长的位置上退休实属不易。
但老李的一句话说得好,一身正气,走到哪儿,歪门邪道都得靠边,从来没怕过任何事儿。在办完陆某某奸杀案后,他和下任庭长做了交接,正式开始退休生活。
退下来之后,他就像一列急速飞驰的火车突然没了动力,又像泰森的一记重拳打在棉花上,没有任何着力点。生活节奏很快慢了下来,身体也有些发福,原本一头黑发很快变成了花白,在称呼上,也由原来的李庭长变成了老李。
老李的妻子比他大三岁,是名退休的教师,和其他的广场大妈一样,每天必做的一件事儿就是跳广场舞。她还要拽着老李一起去跳,但老李毕竟是当过领导的,撂不下面子,索性在家里养养花、弄弄草。
老李有一个爱好,就是写毛笔字,按照专业来看,他的书法并不怎么样,只是他在位的时候很多人求他办事,就以求书法为借口用钱购买他的字,时间久了,他真的以为自己的字写得不错。
退休之后,他有了大块时间,每天都会写几幅字,不过,那些原本笑脸求字的人再也不肯上门,于是老李就写字到处送人,令他失望的是,就算送人也没人肯收,这时他才知道自己的字为什么能卖钱了。
他还有一个喜好,就是做木工活儿,有时候他还自诩为木匠皇帝朱由校,他曾经的作品也被很多木工爱好者竞相收藏。他弄了些木匠工具,在自家的半地下室置办了个木匠作坊,时不时地还真能做出一些精美的木制品来。
这天晚上八点二十左右,跳了一身汗的老李妻子从广场回家,打开门之后却没看到老李,喊了两声也没听见老李回应,她皱着眉头看了看门口的鞋,老李常穿的运动鞋还在,拖鞋应该是穿在他脚上。
老李的家是一跃二的三百多平跃层,开发商还赠送了一个半地下室和一个三百多平的院子,虽说是洋房,却和别墅没什么分别。奇怪的是,所有房间的灯都亮着,这也不符合老李的作风。他一向节俭,向来都是人走关灯,不可能把全家弄得灯火通明。
“老李!”老李妻子在一楼转了一圈,没发现老李,又上了二楼书房。
老李的腰不太好,做木匠活儿累了就去二楼书房练习书法,老李妻子到了二楼后,发现书房中没人,毛笔头儿的墨水还没干,铺平的宣纸上写了两个半字。
老李做事一向有头有尾,要是写字,一定会把字写完,任何事都不会打扰到他,可现在却写了两个半字就放下了毛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改变了行为方式?
老李妻子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慌慌张张地下了楼,小跑着奔向半地下室,如果老李没离开房间,就只能在半地下室!
半地下室的窗户很小,一旦到了晚上,如果没有灯光,整个地下室会变得一片漆黑。
老李妻子进入地下室后顺着墙摸到了开关,打开后发现灯并未亮起来,又摸着找到墙上的电闸开关摸了摸,是电闸跳闸了。
地下室的装修是普通的家装,电路是按照家装的规格做的,但老李经常用一些大功率的电气设备,跳闸是常态化的事儿。
当她把开关推上去,整个地下室全部亮了起来,电锯声响了起来,但也只是响了一下便停止。
“这个老李,马马虎虎的,弄跳闸了都不知道恢复。”老李妻子唠叨着推开一扇门,里面是一些工具和一张单人床,有时候老李玩累了又不想上楼,就在这儿休息一会儿,但此时床上却空空的。
当她推开另外一个房间的时候,她突然呆住了,随后是一声撕心裂肺地嚎叫:“老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