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故事背后的禅理
陆云波的死是坚决的，没有半分拖泥带水的意思，一把八一军刺插入左胸部直刺心脏。
刘天昊一把扶住快要倒地的陆云波：“孟丹，快！”
鲜血已经从衣服中快速渗出来，染红了整个前胸，陆云波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原本冒着精光的双眼也失去了光辉。
韩孟丹只看了一眼，便冲着刘天昊微微摇摇头。她是法医，对人体结构再了解不过了，这一刀正好刺在心脏上，从刀身长度来看，刀已经贯穿了心脏，这种伤非常严重，就算世界上最好的外科医生立刻做手术也很难救回。
“我活得太累了。”陆云波艰难地说了一句，嘴唇开始哆嗦起来。
……
人的命是无法选择的，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家庭、财富、地位就是注定的，父母是农民还是工人，是商人还是官员，是平民还是贵族，这些都无法改变。
但运是可以通过后天努力改变的，通过努力考上大学，成为科学家、教师；通过努力成为包工头，再到建筑商、开发商等等，但并非所有的努力都会有结果。
陆云波无疑是典型的例子，在新兵训练营的时候，他百倍努力过，取得了其他新兵都不曾有过的成绩，在选进特种大队后，他曾经努力过，为了就是能有立足之地，能留在部队继续贡献自己的力量。在他不得不离开部队后，他依然努力，努力地当保安，努力地做汽车维修工。然而着一切努力都随着他父亲所涉及的案子灰飞烟灭，他发现这个世界对他是不公平的，对他的父亲也是不公平的。
于是，他开启了一条最为艰难的路，为自己的父亲翻案平反，为自己的命运做根源性的改写。翻案的难度超乎了他的意料，案卷、当事人、办案民警，甚至包括对他父亲和受害人的了解，他几乎无从下手。
翻案对于警察来说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更何况是不再警察体制中的老百姓。
回到村里准备向知情的村民了解情况，但村民们一看到他的长相后，就知道他是陆某某的后代，人们对陆某某的歧视延续到了陆云波身上，人们见到他仿佛见到瘟疫一般，尤其是女性，更是躲得远远的。
村民们的冷漠让陆云波终于尝到了人情冷暖，让他知道了冷漠对一个人的伤害绝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精神上受到的打击更大。
派出所的警察对他的询问更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回答也都是敷衍了事、一推了之，至于查找当年陆某某奸杀案的档案这种要求，更是被拒绝。
幸好一名上了年纪的老人同情他，告诉他当年查案的民警叫刘明阳，是当时有名的神探。
陆云波看到了希望，立刻找人打听刘明阳的情况，令他失望的是，刘明阳因为南阳五号案件进了监狱，当年负责审讯的法官退休后离开南阳，不知道哪里安了家。
探望刘明阳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更何况，刘明阳已经被磨得没了性子，根本不会对陈年旧案感兴趣。
当陆云波得知刘明阳即将出狱的消息后，他感觉希望又来了。
于是他围绕刘明阳展开调查，发现南阳市现在最着名的神探刘天昊正是刘明阳的侄子，如果能把刘天昊拖下水，刘明阳自然就会深入其中。
他盯上了刘天昊，又盯上了刘天昊正在查的朱占林，一条计策在他的脑海中形成了。
朱占林是欲望极其强烈的人，只要有钱，他可以为之做任何事情，至于姐妹花和王嘉利完全是意外，原本不在陆云波的计划当中，但随着刘天昊调查的深入，陆云波也发现了姐妹花的恶和王嘉利称王称霸的一面，为了推着刘天昊继续前行，他选择杀了他们嫁祸给刘天昊。
陷害刘天昊成功之后，他原以为刘明阳会为了刘天昊查案，他会在适当的时候给予一些提示，让刘明阳能够想到当年的奸杀案。没想到的是，刘明阳没有太大的反应，刘天昊也出人意料地逃脱，另一名神探齐维奉命介入调查。
对于陆云波来说，他的压力无比巨大，对付一个刘明阳他还绰绰有余，但南阳市两大神探都介入此案，而且还有一个国安局的侦查高手苗小叶，让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做事。
两大神探并没有让他失望，在刘明阳的提示下，齐维和刘天昊都想到了眼前的案子和当年的奸杀案雷同，要解决冤案，必须从源头的奸杀案查起。
……
“你没让我失望，刘警官。”陆云波的手紧紧地抓住匕首手柄，准备拔出来。
韩孟丹也知道这样做的结果，刀子一旦离开心脏，心脏的伤口就会崩开，大量鲜血流出，用不了三十秒，陆云波就会彻底丧命。
刘天昊一把按住他的手，虽说他心脏被刺，但刘天昊依然能够感受到这双手拥有爆炸性的力量。
“你完全没必要这么做。”刘天昊说道。
这句话在韩孟丹和苗小叶听来，有着截然不同的效果。韩孟丹是从杀人栽赃的事儿上来看，而苗小叶是从陆云波自杀这件事儿上来听这句话。
“当然有必要，你没经历过那些苦难，不知道什么叫活在水深火热里，我的童年、我的青春、我的军营，这些回忆都让我无比痛苦，在这个世界上，没人能理解得了我的苦处，所以我也不奢求什么，那份判决书你帮我在我父亲和我的坟前各烧一份吧。”陆云波身体晃了晃，显然他的力量在迅速的流失着，一个强大的生命力即将衰亡。
刘天昊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陆云波一笑：“有一封信是留给你的，可以帮你洗清冤屈，不过，我不想和你说对不起，因为我知道你一定能破案。”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抱着必死的决心！”刘天昊叹了一口气，他感到陆云波的手在颤抖，胸前的匕首传来的心跳也越来越弱。
陆云波点了点头：“朱占林案我留了破绽，相信你和齐队已经识破了，所以对你我并不担心，我担心的是，你们想不到奸杀案和你的案子的关联性，毕竟这是两件案子，而且相隔了这么多年。”
刘天昊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有一些疑问，还有记者王佳佳，她一定想着等我进监狱的时候做我的专访，放心吧，一切我都安排好了，都在给你的那封信里，我希望这封信能公开出去，算是给世人一个警醒，给社会能带来一点进步。”陆云波说着说着，眼神突然黯淡下去，脸上时而迷茫、时而兴奋、时而安详。
“我看到我父亲来了，他的灵魂上了天堂，他很高兴，我也高兴，谢……”陆云波话未说完，整个人突然一软，任凭刘天昊再怎么扶着也扶不住，倒在了地上。
韩孟丹蹲下身子查看了一阵，最终摇了摇头：“已经死了。”
刘明阳长叹一声，从坟前站了起来，向陆云波鞠了一躬，随后缓缓地向山下走去。
“孟丹，这儿交给你了。”刘天昊说了一句后，就向刘明阳的方向冲了过去。他知道叔叔的性格非常刚烈，作为一名警察，自认为一生都没犯过错误，现在不但南阳五号案件让他坐了牢，又牵扯到一件多年前的奸杀冤案，万一想不开……
山崖不高，大约距离崖底十几米的样子，崖底的岩石嶙峋，在太阳余辉的照耀下，散发出象牙般的朦胧，悬崖的侧面是被大自然磨得锃亮的云母岩，从远处看仿佛一面镜子般，能映照人的前生后世。
刘明阳和刘天昊坐在悬崖边的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刘明阳的银发被夕阳染成了橘红色，却掩饰不住他的衰老。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但我不会告诉你的。”刘明阳有气无力地说着，但语气中却透露着坚决。
“我只是不想您带着冤屈过后半辈子，就像陆云波一样，人活着总要有一个奋斗的目标，你的案子就是我的目标，只是现在是。”刘天昊说道。
“不一样，我的事儿和陆某某的奸杀案不一样，你现在还不会懂，等你真正懂了，就会懂了。”刘明阳苦笑一声。
他的话很拗口，但刘天昊却听得明白。
懂了就是懂了，不懂就永远不会懂，这句话并不难懂，却很难做到。
陆某某在奸杀案中始终处于被动的角色，被动地被捕，被动地在口供上签字，被动地被宣判，被动地被执行死刑，从来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
而刘明阳的南阳五号案件却完全不同，第一次选择就是刘明阳主动做出的选择，而不是被动，而后的审查、判决也都是在他的力推下完成的，等同于他自己把自己送进了监狱，至于背后的苦衷，除了当事人和他本人之外，怕是没人能参透其中的蹊跷！
“别把心思放在叔叔身上，我老了，属于我的时代过去了，无论是冤屈也好，活该也罢，都已经过去了。”
“可是我这儿它过不去，你的生活、理想都因为它破灭了，它不但毁了你的一生，也毁了咱们整个家庭！”刘天昊很少用这种严肃的口吻和叔叔说话，但这次他动了真格。
刘明阳耸了耸肩，指了指远处的南阳城：“多去关注一下现在的案子吧，你知道有多少罪恶隐藏在这繁华的都市之下吗？”
“罪恶是伴随着人类而生的，无法根除，但正义的光芒总会照亮每一个黑暗的角落。”刘天昊叹了一口气。
“这可不太像你说的话，太文艺了。”刘明阳呵呵一笑，随后拄着腿准备站起身，可能是坐得久了，站了几次都没站起来，看了一眼一旁的刘天昊：“还是你扶我一下吧。”
刘天昊知道叔叔性格很要强，要是他不让扶，你硬是去扶他，会惹得他非常不高兴。
见叔叔一脸无奈的样子，刘天昊扶着叔叔站起身，给他拍了拍身上的土，两人缓缓地朝着山下走去。
……
现代是一个舆论传播极快的时代，陆某某奸杀案的报道立刻被网民疯狂转发，纷纷呼吁政府和司法部门进行司法改革，并举一反三地进行自查自纠，还有些网友指责相关职能部门不但要翻案，还要对当年的办案人员进行处理，否则难以平民心。
报道最为详实、传播最广的当属王佳佳的报道，评论区自然少不了各种各样的评论，而此时的王佳佳已经没有当年的浮躁，对事件发表了非常中肯的意见。
奸杀案和陆云波翻案给人们带来了很多启示。
单纯地追求司法的快速执行力势必会产生一些漏洞和隐患，它们不但会给受害者以及家属带来巨大的伤害，对维护司法严肃性也造成巨大影响。盲目地执行所谓的民意，对事件真相的查究势必会造成阻碍，进而被假象蒙蔽双眼。
刑法的目的不是为了单纯地惩罚，而是维护社会秩序，国家长治久安的工具，至于惩恶扬善只是刑法目的之一，而不是全部。
一件案子发生之后，人们往往只关注刑罚结果，而不关注刑罚后带来的社会影响。比如本案中的陆云波的成长。刑罚后缺少相应的关怀，会造成更多的罪恶产生出来。
刑罚只能抑制罪恶，却无法根除。根除罪恶的终极办法依然是净化人心，去除人内心的欲望。
但没有欲望的人还能是人吗？
答案是矛盾的，却引人思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