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三知道的并不多,他被关了十几天,每天只给他一点水,一块糕。等他好不容易磨开绳子,费劲力气撞开关着他的铁门时,他只是看了一眼躺在地下的隗葵,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为什么会去那里?”
“七七发了信息给我,让我过去接她。”他的手机已经丢了,但是警方还是调出了他的聊天记录与通话记录。记录里很清楚显示,在隗葵失踪后的当天傍晚,隗葵发了一条信息给他,一个定位地址,加一句话:叫不到车,你来接我。
谷新一分析了隗葵与杨三的聊天记录,这并不是隗葵以往的口气,可是杨三并没有察觉。他跟妻子说了一声,关了修车厂,便开车去了。
“我到了之后才发现是一处烂尾的别墅区。”他觉得有异,还从一旁捡了一根钢筋防身,他按着定位的门牌号找了过去,找到了那栋别墅。“我一边喊七七一边走进,刚跨进门槛,就挨了一下。”他哽咽,“再醒来之后,就发现被捆起来了。”一根绳子,一群群紧紧捆住了他的肩膀和上半身,将他拴在房梁上,他的腿,小臂,手能动,却怎么都挣脱不开。他能活动的地方,只有绳子拉伸的半径。“每天,都会有人从窗户扔一瓶水,一块糕进来。”他就是靠着这一瓶水,一块糕,活了下来。
全队看了一眼杨敏萱,杨敏萱点点头,他的说法与现场勘探的一样。全队看着杨三,“你觉得,谁会杀隗葵。”
杨三虚弱的躺在床上,他丢了半条命,即便是现在除了IcU,身体也很虚弱。隗葵中了多刀,他也一样。凶手在他体力不支晕厥后,捅了他十六刀。
杨三偏头,看着全队,“很多人,王亮一家,潘逸影,尚捷,甚至可能是江鹤卿。”
杨敏萱在一旁做着笔录,她听到王亮一家后,抬头看着他,“为什么?你不知道王亮一家已经死了吗?”
“死了?”杨三眼眸一缩,随后呵呵笑了两声,“死了好。”
王亮母亲、妻儿子女的死亡并没有报道。“为什么王亮一家会杀了隗葵。”
“他们恨七七,他们怪七七毁了他们的富贵。”杨三看着头顶的白炽灯,医院很奇怪,明明有窗户,却总是不够亮,即便是白天,也要开灯。他不喜欢医院。“你们把他们一家放走,他们没了财路之后,七七去找过他们。”
全队眉头一皱,“为什么?”
“七七让他们去丁叔墓前道歉,诚心诚意的。”他道,“他们不愿意,还叫嚣着要杀了七七,因为是七七破坏了他们的富贵。”
王亮为了家人杀死了丁叔,他说他是为了家人,他甘愿。可他是否想过丁叔的家人呢?他好像死的大义,死的值得,可是别人的人生,别人的家人呢?“你们不会明白,我们对他的感激。”那是一种拼了命,也要报答他的感激。“你们应该知道我和七七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吧。”他们跑出来,比乞丐还不如。他们不知道要怎么办,不知道怎么活。人人看到他们都避之不及,甚至不愿意上前询问一下,将他们送去派出所。他永远也忘不掉,他牵着七七走在路上,路过的每一个人的怜悯,嫌弃,冷漠。“是他救了我们。”只有丁叔不嫌弃他们满身腐烂的臭味,不嫌弃他们如同野人一样,跳进肮脏的水沟里抓龙虾吃。
“他跟我们说,如果你们没地方去,就跟我回家吧。”家,那是他第一次知道这个字。
杨三用手臂遮住了眼睛,“七七一直跟着丁叔生活,丁叔什么也没问。”没有问他们的由来,没有问他们的曾经,他给他们办了户口,让七七住在他家,安排七七上学。“他只在我被抓进去前,很生气的骂了我一顿。”那不是他第一次被人骂,却是第一次让他悔不当初。果然,他进去后没多久就出事了。他常常在想,如果他当时听丁叔的话,去技术学校学技术,不去瞎混,他会不会就不会被抓,丁叔会不会就不会死,他唯一的妹妹七七是不是就不会那么辛苦。
他放下手臂,看着全队。他的眼眶发红,眼里满是血丝,鼻腔里嗡嗡的。“丁叔哪里有钱,叮当那个小丫头,又不愿意跟她叔叔走,七七为了养她,没少受罪。”这些,还是他出来后,从丁叔的邻居口中听说的。“丁意远也不是个东西,他明明生活那么好,却每个月只给叮当打两千生活费,学费每年都是直接打到学校。”丁叔死后,是有丧葬费什么的,可那有多少,买了墓地,办了葬礼,剩下的十万都不到。“丁叔的房子要还贷款,每个月的水费电费生活费,还有学费,哪里不是钱。”他勾了勾唇角,脸上露出一抹嘲讽。“丁意远那个王八蛋,他明明知道房子还有贷款,却当作不知道。”
那一年,他的妹妹也不过只有十五六岁。“你们黑市拳击吗?就是两个人在台上打,其余人一边看一边投注。”七七太缺钱了,就找到了一个曾经跟自己比较好的小混混,通过小混混的介绍,去了黑市打拳击。“她哪里是去打拳,就是去被人打的。”那个拳击场,唯一的好处就是,只要一方再也站不起来,比赛就停止。“她拜托引荐她去黑市拳击的人帮她下注,靠着被打,积攒了一笔钱。”一场拳击赛下来,她压两万,能赚十万。可那个小混混却要分走六万。只因为,拳击场为了防止拳击手作弊,严禁他们下注。“你以为四万够了满?远远不够。”
丁叔去世后,七七熬过了最难的一段日子,可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叮当又进入了叛逆期。那一年,他的妹妹二十岁,刚考上大学。“攀比,虚荣,离家出走……就这么反反复复,闹了三年。”好不容易叮当过了叛逆期,又开始闹着要出国留学了。“丁意远大概是觉得是我们想要骗钱,不愿意出这笔钱。叮当出国两年,学费生活费,都是七七给的。”当时的叮当成绩并不好,她不愿意留在国内参加统一的考试。她嫌丢人。“中介费八十万,一年学费加生活费三十万。还需要在海外账户里存一百万。”于是,她又开始打黑拳。也就是那个时候,她被江鹤卿看到了,江鹤卿说她像地下的老鼠,畏畏缩缩,见不得光。
是啊,他们就是地下的老鼠。他说的并没有错。“江鹤卿给七七花的每一分钱,最后我们都还回去了。七七说,她一丁点都不想欠江鹤卿,她要江鹤卿欠她的。这样,以后要是自己出了什么意外,江鹤卿才能因为愧疚,对忻忻好一点。”她并没有将抚养权留给他,因为他不如江鹤卿有钱。“她只希望江鹤卿能有因为那么一点的愧疚,好好照顾忻忻。”他要工作,要赚钱,他没有那么多钱请保姆,请家庭教师,能够长时间陪在忻忻身边。“七七是给忻忻设立了基金,可我并不是善于管理,会投资的人。至于基金会代管公司,她并不是很信任他们。”无论怎么算,忻忻跟着江鹤卿都是最好的。最起码,他能够提供忻忻各种物质需求。
“你知道她和江鹤卿为什么分开?”杨敏萱问。
“你们不是知道吗?”杨三哼了一声,“我和七七是同父异母,七七和江鹤卿是同母异父,七七和吴先是同父同母。”他爸十几岁的时候,先和女朋友生了他,然后抛弃了他妈,留下了他。然后又和江鹤卿的妈妈尚捷生了七七和吴先。她生完吴先后,就回家了。回家继续当她的大小姐。
听说他妈也是个大小姐,谁知道呢,反正他爸那样的变态人渣,女人或许会被他一时迷惑,但认清他之后,一定会逃的远远的。“尚捷比较聪明,她把我爸骗去缅甸了。”她满心欢喜能够摆脱她爸,恨着肚子里太大了打不掉的胎儿,早早计划好了等孩子生下来,她就回家。孩子就扔在孤儿院,管他们是扔了还是卖了。可是她失算了,她忘了,他爸是一个从出生起,基因里就流淌着恶毒的人。缅甸不是他的地狱,而是他的天堂。
他们不知道!全队与杨敏萱震惊,却压下了惊吓。
“对了,还有黄呐,七七一直在查她。”黄呐这个人,伪装的很好,但是经不起扒的。“七七是在查若生的时候,查到她的。”黄呐在她产检生产的中心医院呆过,所以她便委托了一个私人侦探。“对了,那个人以前还是你们警队的,我听七七叫他老邢。”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黄呐从小到大,身边死过不少动物,也有很多人意外死亡。一次意外是偶然,无数次意外还是巧合吗?“老邢查了查黄呐,就发现,凡是跟她作对的,凡是比她好又跟她交好的人,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了。”无证无据,老邢只把调查报告给了七七,之后就没有继续跟她。
杨三看向门外,他知道,江鹤卿就在外面。“你们能帮我跟江鹤卿说一句话吗?”
杨敏萱点头,“什么话。”
“七七说,人情、钱都还清了,两不相欠,以后就是陌生人了。”她还说,这辈子太累了,下辈子,就不来了。
下辈子,他也不来了。没意思,太没意思了。
找到了。
耿壮壮趴在被挖开的草坪上,轻轻的拂去了上层的土壤。已经看不清颜色的布料之下,是一根骨头。
“通知法医,保护现场。”莫戕看了一下腕表,虽然不到六点,但天已经黑了。“通知消防来搭建探照灯。今晚好像有雨。”社区的路灯已经打开了,昏黄的灯光照着院子里的每一张脸。人面黯淡。“这一夜有的忙了,先去我家吃饭吧。”
莫戕话音刚落,对面的院子便走出了一个人。“小姨。”他轻唤一声。
莫元帅生了四个子女,一女三子,收养了三个已故战友的女儿。三个养女长大后相继离开了,只有她一直在。她留在了莫元帅身边,在他的子女忙于工作没时间照顾他时照顾他,在他与最小的儿子争执暗自生气时安慰他,在他日渐衰老,行走费劲之时伺候他。
她留在了养父身边,学习、工作、生活、结婚、生子、丧夫、再结婚……
“晚饭做好了,都来吃一点吧。”她笑着,温柔润泽。“末末他们也来了。”
姜队原本想拒绝的,可这个社区偏僻,耿壮壮的肚子又不合时宜的咕噜一声长响,他便点了点头,接受了莫家的好意。他的组里一共五个人,去掉牛茹茹还剩四个。自己以后也帮不到他们了,要是他们能借此入了莫元帅的眼,以后在系统内的路,也能好走些。
“封条拉起来不用看着。”小姨柔声道,“我们家的摄像头正对着这里,到时候我把监控打开。”
莫戕点头,“小姨,你认不认识姬灼华?”
小姨点头,“认识,但是接触不多。”她等莫戕走过马路后才同他一起走进院子。“我以为她移民了。”
“谁跟你说她移民的?”莫戕侧身打开院子的木栅栏门,将手按在了门边的警报器上,让他们进来。
“她的哥嫂。”姬灼华虽然在这个社区住了挺久,但是她很少出门,也不是很善于交际。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在院子里带着孩子玩,晒太阳。“我们这个社区,老人多,孩子少。她离开前,曾经向我打听过附近小学的事情。”社区里面有一所专门针对退休干部孙子开设的私立幼儿园,却没有小学。附近的两所小学,一所私立,要求十分严格,并强制住校,上十天休四天。一所就是普通小学。姬灼华想要让儿子上私立小学,又不想让他住校。“她说孩子爸爸一直在国外工作,回来的时间不定,如果住校了,孩子爸爸突然回来会看不到孩子。”小姨想了想,蹙眉缓缓摇了摇头,“其他的记不清了。”
八年前,她的哥嫂、姑侄两家搬来的时候还闹过几次,不是和周围的邻居产生了冲突,就是不满意社区的管理。“他们说姬灼华将房子赠予给他们了,却拿不出任何的手续、文件。闹了半年多,社区让他们离开,他们死活不走。没多久还又带了几个女孩住进来,说是将房子出租出去了。”他们这个社区,没有出租一说。都是系统内的老干部,要么有贡献,要么有功勋。为了这些老人家的安全、安静,也是不允许有租户进出的。
“反正当时闹得挺大。”小姨揉了揉额头,“后来,还是来了几个年轻人,解决了这件事。之后房子就一直空下来了。”
红砖别墅看着小,实则很大。莫老将三栋别墅打通,中间以透明玻璃花房搭建连接,既加强了采光,也扩大了空间。
一楼是厨房以及会客厅,“前几年爷爷的腿脚不方便了,这里又不能装电梯,我们就把一楼改成客厅了。”加原本作为仓库的小门外扩,在后面另搭了一个小仓库。
桌面已经摆好了,两张长桌,十几盘还冒着热气的菜。
他们一一与坐在客厅的莫老问好,莫老点点头,并没有问案子的事情,只是看向莫戕。“你家那位呢?”
莫戕站在餐桌前,捏了一块排骨。“加班,有个案子比较棘手,不回来吃了。”
“张妈煮了陈皮红豆沙,让她留一碗下来。”
莫戕啃着排骨,“不用了,你孙媳妇说最近胖了,要减肥。”
“减什么肥,都快瘦成针了。”小姨端着热茶,示意姜队他们坐。
连医生家的美洲虎和苏门答腊虎一步一步走过来,围着他们不停的嗅。谷新一僵着身体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敢动。
“不用怕,它们还没谷君屹的袋鼠厉害。”家养的动物,哪怕是野生的,哪怕他们有意训练,也或多或少磨灭了野性。
谷新一抬头,云思末从二楼走下来,他对云思末笑了笑。
这是旺财第一次近距离仔细看云思末。很白,很白,皮肤上蒙着一层细密绒毛,闪着光。眼眸乌黑,眉目清朗,纯净,润泽,水一样。
“这是我堂弟,连医生的命根子,你们应该见过了。”莫戕抽出一张纸擦手,在云思末旁边坐下,“什么时候开饭?”他问小姨。
小姨微微抬起上半身,看了一眼厨房。“马上,还有一个汤。”
“什么汤?”莫戕随口问,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雪梨排骨。”
堂,堂弟。旺财的嘴巴张了张,在对上云思末戏谑的笑后,反射性地低下了头。
“连医生呢?”茶几上,摆着一个果盘。橘子苹果梨,他拿了一个橘子,剥开吃了一半,然后酸的脸皱成了一团。
小姨看着他笑,将果盘里的橘子,一一分给姜队他们,一边往他们手里塞橘子,一边还说,“你们吃,别这么拘谨。”
“连医生呢?”莫戕前几年是喊墨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这个堂弟开始叫连墨白连医生连医生,他们就一起跟着喊连医生了。比起墨白,还是连医生更顺口。
“在开会。”中叔找他不知道什么事。
“你家那两个呢?”
“在楼上睡觉。”
“现在睡晚上还能睡吗?”他的孩子还有三个多月出生。他们找了阿姨,也一直在看有关于养育幼儿的书。如果有时间,有精力,他还是想事事亲力亲为。
云思末点头,“能,小孩子觉多。”睡得多,养脑子。他看了一眼窗外,“晚上还用睡吗?”他笑道。
调查过程中挖出了尸骨,现在天黑了,无法采证。要等消防队过来,架起探照灯。今天天不好,阴沉沉的,为防止下雨,还需要搭起雨棚。
“对了。”谷新一看向小姨,“这里的监控是几年前装的,是不是一直都开着?”
小姨点头,旋即又摇头。“院子里四格角都有,但只有正对着门的两个是开着的。”她轻轻锁着眉,嘴抿着。“原本是一直开着的,后来姬灼华的哥嫂姑侄搬来,说我们的监控拍到了他们,是侵犯隐私,闹着让我们拆掉,我们就关掉了。”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他们虽然算不上什么书香门第,但每天被对面泼妇一样又喊又叫发疯的闹,还是受不来。他们不过是找了一下社区,对面就叫嚣着他们仗势欺人。还无中生有说他们一家都贪污,挪用公款之类的。
姜队看了习文远一眼,习文远拿本子一一记下来。
谷新一面上一喜,“能不能让我看看监控?”也就是说,在他们搬来之前,这里的摄像头是能够拍摄到对面的。
小姨点点头,“可以。”
旺财和谷新一一起去检查摄像设备。这种监控设备是陵鱼科技生产的。硬件自带可压缩存储卡,存储卡满后,自动删除。这里用的是10t的存储卡,可以存储压缩后三个月的监控录像。
旺财摇了摇头,“这种不是覆盖的,是直接删除的。”如果是覆盖,他们还能一层层恢复。
云思末在一旁玩手机,“这是不是白深派人来装的?”
莫戕想了一下,点点头。有十年了吧,他还在其他区工作,每天来回不方便,就搬去了宿舍。莫戗一直在部队回来的少。他姑姑一家和姑姑家的孩子也很少回来。小姨夫是守边境的军人,一年只回来两个月。家里老弱病残的,他们就给全屋装了监控。
“陵鱼应该有备份。”他发信息给白深,“当时装的时候,连医生有让白深保留一份。”
莫戕看着他,满是审视怀疑,“你们保留我家监控做什么?”你们,他和连医生。
“关你屁事。”云思末对着他皱了皱鼻子。
老人家吃饭都早,六点多,就已经吃完晚饭去花房散步了。六点半,所有人都吃完了晚饭。对面的院子,已经架好了探射灯,四盏灯对着坑洞,如同白昼。
“艾法医呢?”下午法证进行初检之后就离开了。接替韩老工作的法医姓艾,四十多岁,是个不苟言笑的女人。挖倒骸骨之后,小张他们没有继续动,而是通知了法医法证。他们吃饭的时候,法证就已经到了,只是一直在等着消防架起灯。
艾法医带的两个实习生摇了摇头,他们两还没有考到法医资格,没有艾法医的允许与在场,他们是不能独自验尸的。
“我来吧。”连医生已经穿好了防护服,正在往手上戴手套。王可可和乞颜也来了,直接趴在地下,仔细清理起了骸骨。
两个实习生站在一旁,面面相觑,他们现在要做什么?
尸骨已经被挖出,整齐的摆放在一边。“带回去吧。”尸骨旁边,有一张证件。根据土层以及位置来看,应该是埋尸的时候扔下去的。
“连医生,尸体下还有东西。”一米五的深坑,尸骨之下,还有一个电脑包。
连医生站在一边和莫戕说话,“你怎么看?”姬灼华失踪的很突然,凶手必须在很短时间内将她的尸体埋好。可这样一个一米五深乘两米的深坑,单凭一两个人,即便是做惯粗重活的,几个小时也挖不出来。如果是分几天挖的,社区的住户以及安保,不可能没有发现。
“隗葵。”
莫戕挑眉,“你认为是隗葵?”谷唯一找到的女人,从封门村希望孤儿院出来的女人,人格分裂的女人,像是故意放出来的。“如果她没死,不是老邢,我们也不会查到这里。”可即便是她不死,她也有很多方法让老邢去警局,将这两份调查资料给他们。她说过,她办完手续就会出国。她可以出国之后便“失联”,那老邢找不到她,她委托老邢调查的内容又是曾经的案件,做过警察的老邢,即便是不送去警局,也会托曾经的朋友转交。这两份档案,最终还是会到他们的手中。“她的目的是什么?”
“希望孤儿院。”她要揭露希望孤儿院,或者说,她要让她的生母一家悔不当初。她要报复,报复让她出生的人,她要让那些人都好好感受一下她受过的苦,她经历过的日子。“你以为尚捷为什么会突然投资一个小小孤儿院。”连医生发了一份文件给莫戕,“你知道就行了。”许多东西,是上不了台面的。明明证据确凿,却不能当作证据。要么不合法不合规,要么就是牵扯到了不能牵扯的人。
尚捷是一个被养废的人。从她小学开始,她一心忙着事业的父母就开始用钱打发她。她的成绩查了,他们就给她请老师补课,她有不开心了,他们就给她钱让她自己去找朋友玩。就这样到了中学。在她父母的努力下,她成功变成了一个仗钱欺人,自视过高,却又缺爱暴躁的人。
“她十五岁的时候,学校有一个老师曾经跟她妈妈谈过。当时尚捷暴躁易怒,一言不合就会打骂同班的同学。老师怀疑她有躁郁症,建议他们带她去看一下心理医生。”可是他们却拒绝了。因为尚德当时刚在教育界站稳脚步,他不会让外界的人知道他唯一的女儿心理有问题。“他们给她买了药。”上网买的。
她的父母上网搜索了躁郁症,知道了躁郁症的全名是双相情绪障碍症 bipolar disorder。他们知道了这是一种情绪障碍症,以经历“异常高涨的快乐期、情绪亢奋期”(躁期)和“抑郁期”(郁期)的“情绪双相”为特征,各期每次持续数天到数周。
患者的躁期,可分为“狂躁”或是“轻躁狂”,两者的区别在于是否影响生活及工作和是否出现精神病症状。若是狂躁,患者感到或表现出异常开心、有活力、易怒,常会做出不计后果的决定,对睡眠的需求也往往会减少。
患者的郁期,会哭泣、缺乏与他人眼神交流、对生命萌生负面看法,也有自杀的可能。
他们用了十分钟,简要了解了什么是躁郁症,又用了十分钟,将望上罗列的症状与自己女儿的症状一一比较。然后将网页拉到最后,点开了底部的广告。抑制、治疗躁郁症特效药的广告。
尚捷吃了药,好了一些。她不在有郁期,变得更加的亢奋,精神与身体上的。再之后,她的亢奋开始减退,她变得越来越自私、恶毒。
“希望孤儿院萧家也投资了,你知道为什么吗?”连医生看了一眼莫戕。
莫戕摇头。连医生笑道,“萧刺槐与尚捷是曾经是同一种人。”自私自利,在学校仗着自己父母的钱财,自己的身份称王称霸,霸凌同学。
这么多年,尚德的不管不顾,只给钱早已养大了尚捷的胃口。与江旋怋刚结婚那段时间,他们用着聘礼嫁妆,生活过的很滋润。也就是在这段时间,他们有了江鹤卿。后来两人争吵仇视,并非因为感情淡了,而是没钱了。当时江尚两家已经合伙成立了新的公司,资金已经汇集成一股,谁也没有办法在不经过另一家允许的情况下调动资金。所以,他们急了。
两人彻底闹翻后,江尚两家怕他们偷调公司流动资金,毁了两家的事业,看他们看的更紧了,只是每月按时给零花钱。可是那些钱,对于大手大脚惯的他们而言,九牛一毛。
江旋怋还能忍一忍,可一贯吃穿用住最好的尚捷怎么能忍受。于是,她就开始想办法弄钱。
“她与武四格一直有联系。”藕断丝连。“在知道武四格办了一个孤儿院之后,她原本只是想通过慈善机构退税,并不知道武四格是拐卖买卖儿童器官的组织者。”或许她曾经反对过吧,但是最终被巨大的利益迷了眼。在人体器官市场,最值钱的就是幼儿、孩童的器官。“希望孤儿院原本只是挂个牌子,她注资之后,又想要合法化。可是单凭她,是办不下来资质执照的。”
“所以她找上了萧刺槐?”
“不。”连医生笑着,甘石色的眼眸在看到马路边的人时,微微转动,转为鸦雏色,阴冷的眼神有了些温度。“她找了萧子滕的外公。”那一年,萧老在外的私生子心脏衰竭,急需一颗十岁以下的心脏。
萧刺槐以为她是萧家唯一的继承人,却不知道她心中的好父亲,早在她与尚捷混在一起,霸凌同学的时候,就在外养了情人。他对萧刺槐失望,即便是此后萧刺槐一直听他的话,服从他,努力学习继承家业。他还是对萧刺槐有了间隙。“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不是吗?”
萧老知道那家孤儿院是做什么的,可是他什么都没有说。他要救他年幼的儿子。他故意让尚捷找上萧刺槐,那时的萧刺槐人生得意,夫妻恩爱,生活幸福。她担心尚捷抖落出她的曾经,在尚捷提出要找她一起参与投资孤儿院的时候,她没有拒绝。反而是用自己的关系,给孤儿院办下了证照。伺候,尚捷也像承诺的一样,除了在一些公开的舞会与她有些交际外,没有在私下找过她。
“下雨了,我给你送伞。”云思末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把伞。这是一把好伞,紫竹柄,八十四骨。
莫戕抬头看了一下天空,凉凉的气息落下,以为是风,原来是雨。
连医生撑开伞,将云思末罩在伞下。
莫戕看着他们,“我的伞呢?”
“你自己回家拿。”云思末对着他笑,“还是快点找人搭雨棚吧。”现场还没取证完。挖一层,摆放标尺,拍照,挖一层,拍照,取证。骸骨完全取出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为什么希望孤儿院最后会废弃掉?”
“因为尚捷后悔了。”
武四格的染色体异常,出生时体内多余一条Y染色体。这叫xYY染色体综合征,又叫超雄综合症。
“xYY染色体综合征是最常见男性性染色体疾病之一,可后来也不知道被谁传的,变成了犯罪基因。”他们说,有超雄基因的是魔童转世,从出生起就暴躁,凶狠,残忍,是天生的恶魔。“医学生,染色体异常的情况,不属于一定建议终止妊娠的情况。”以目前的医学研究来看,xYY染色体综合征和犯罪行为之间,并无直接关系。
xYY肯定不能被认定是一个犯罪基因,只是可能有暴躁易怒的倾向。而且,有暴躁易怒的倾向,并不代表未来一定会犯罪。如果要统计,可能更多的犯罪会属于染色体正常的情况。
“武四格出生之后,他的家人就如临大敌。”他父母不是没想过要把他打掉,不过是因为母亲身体太差,不具备流产的条件罢了。“他从懂事开始,就被家人四处提防。在幼儿园时,跟同学只要有矛盾,父母就是责骂殴打他。”他们认为,他是一个超雄儿,他一定会成为犯罪,所以要将他的一切都扼杀在摇篮里。“物极必反,他们的防备,责打,反而让他越来越暴躁。”
蔚山性暴力事件发生后,他的父母心寒了,彻底跟他断了来往。之后的几年,谁也不知道他做什么去了。再次出现,就是同希望孤儿院在一起。
“隗葵想揭露什么呢?”莫戗皱眉。挡雨的充气顶棚遮挡住了外面的灯光,黑暗一瞬间袭来。一闪,光亮如初。
“dissociative disorders 是可以人为制造的。”而隗葵,因为工作的原因,家里有无数本有关于人格分裂的书籍。哦,错了,应该是打着工作的旗号,光明正大的研究人格分裂的成因。
她控制住了一个人,制造出了一个多重人格。她让她的记忆混乱,将她投入社会,然后一点点的,让她出现在谷唯一面前,由她引出失踪的姬灼华,引导警方找打十八里路。
“这么笃定?”
“这是我和爸在二十年前做过的一场实验。”另一种形式的“楚门的世界”。他们从世界各地收集来不同年龄阶段的幼童,养育他们,并影响他们。他们为这些实验品建构了不同的人生,引导监视着他们的每一步。“后来,实验被迫终止。”
“因为太残忍了?”莫戕随口接道。
连医生摇头,“不,因为太成功了。”
当时末末八岁,已经跳级上五年级了,会写很多字了。他听着自己和莫教授谈论这次试验,自己趴在一边,将他们的谈话都记了下来。然后发到了一个几乎无人问津的医学论坛上。
后来,末末炫耀一般告诉他们这件事,他说,我记下来了,这样大家都知道爸爸和哥哥有多厉害了。那时候,末末叫他哥哥。
“幸好论坛快要倒闭,这个帖子只有两个人看过。”他找到了论坛的建设者,通过服务器拿到了两个浏览者的注册信息。根据Ip排查,找到了他们。“其中一个就是隗葵。”服务器能够自动统计阅读时间,隗葵不仅很认真的看了很久,还下载了图片。
“我会查清楚那个女人的身份的。”曹予给法证捐的器械中,有一台可以直接扫描活人,透射皮肤与肌肉,提取头骨,并自动进行重塑。不仅可以用在查不到身份的尸体上,也可以用在活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