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黛玉急忙问道。
胤禛凝视着她,这个自己一心想要护卫的女子,终究还是在宫中受了伤,并且,不止一次。
“你仔细想想,依你的聪慧,原也猜得出来的。”胤禛斜倚着雕花栏杆,看着底下的湖水,淡淡地道。
此刻两人位于一道亭子里,底下是一片湖水,腊八的月亮,并不如何圆,然而,那一弯明月轻盈地挂在夜空中,竟是皎洁异常,照得整片湖水,也是波光潋滟。
“是她。”黛玉脸色一变,蓦地道。
虽未说出名姓,然而黛玉瞧着胤禛的神色,已然明白过来——她猜对了。
“为什么?”黛玉喃喃道。
她与迦若以及胤祯算不得熟悉,尤其是胤祯,他太像一个被人宠坏的大孩子,令她难有好感。
可是,他毕竟是她的儿子啊。
德妃娘娘,竟然会去伤害他儿子心爱的女人。
“不为什么,”胤禛凝视着那一片湖水,淡漠地道:“迦若的身份来历都极为可疑,额娘绝对不会允许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嫁给十四,做他的嫡福晋的。今夜,她一是召集众人,借机令十四弟再瞧瞧别的女子,另外,为了把十四和众人都调开,好对迦若下手。”
黛玉闻言,双拳渐渐紧握。
她蓦地看向胤禛,愤恨地道:“可是,他是德妃娘娘的儿子,你的亲弟弟啊,为什么她要去害迦若?为什么明明你看出了这一切却不帮他?”
“玉儿……”胤禛转过身来,低低地看着她,眸中有欣赏、怜惜、亦有一丝无奈,“你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女子。明明骄傲倔强,一身傲骨,可是,有些时候,又是如斯善良。这些时日以来,从贾家为了与北静王府交好将你送给明澈做侧福晋,到紫竹苑的那一场大火,乃至进宫之后,梅贵人的一再陷害,这一切的一切,你还不明白么?不是说你步步小心,低调谨慎便可以躲得过的。要想令自己和身边的人不受别人欺负,唯一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令自己变得强大。”
尽管,你的身边有我,可是,在我不在你身畔的每分每秒,我都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
“四哥……”黛玉泪眼迷离地看着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认识他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他与自己说那么多的话吧。句句是关切,是担心。
她的眼泪,似乎是他最大的天敌。
胤禛低叹一声,长臂一揽,便将她拥进了怀中。
她在她怀中,如此地契合,亲密无间。
他们两个,一个冰冷,一个淡然,却又全都孤单无依,还有谁比他们更适合去替代彼此呢?
虽然,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公子无尘未除,太子仍旧在位,老八那边,虎视眈眈,便是皇阿玛对玉儿的心思,亦是令人捉摸不透,还有一个被他的亲额娘抵死护卫的十四。
然而,他已经无法再忍耐了,手臂上的力道骤紧,似是要将她箍进身体里,看着天空那一轮清冷的月牙,胤禛低低地道:“玉儿,嫁给我吧,做我爱新觉罗?胤禛的福晋,我必定护佑你一生一世。”
永寿宫里,黛玉坐在窗畔,已经两个时辰了。
柳萤看了半晌,再次问紫鹃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
方才胤禛送黛玉回来的时候,两人的样子都着实奇怪得很,胤禛是双眸含笑,而黛玉,则是神情恍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问紫鹃,却说方才宴会上,黛玉中途出来,被胤禛在凉亭里寻到,而后,两人说了什么,她站得远也不大清楚。
其实,还有一事,紫鹃没有说,那就是,远远地守在旁边,她看见胤禛将黛玉用力地拥进怀里,而后,又在她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她不知道实际情况,而黛玉又素来忌讳这些,因此,也不敢贸然开口。
因笑道:“好姐姐,你却是要我说多少遍呢?我当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柳萤嗔了她一眼,无奈之下也只好作罢了。
却说黛玉将窗户打了一条缝,静静地凝视着院中的花木,脑海中,再一次地浮现了方才的事。
胤禛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而后,向她求亲。
她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再次回宫后,宝玉被释放,她原本想着,待过完这个腊八,她带向康熙请辞离去。
虽说康熙对她的情绪,有些时候着实奇特,明明十分炽热,但更多的,却是通过她遥遥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一般,若是旁人,黛玉早就要发怒,可是,康熙一直待她极好,给他的感觉,更多的是一种如父般的温暖。
然而,不曾想到会再生变故。
德妃娘娘要给十四阿哥另选亲事不错,竟还暗中加害迦若,而她,居然为了迦若出列抚琴。
再接着,是他那一番热切的话。
虽说,四哥的心意,从来都是清楚明白。
从北静王府胤禩出现后那一刻起,他就不曾掩饰过自己的心思。
被他带去紫竹苑后,她也曾悄然想过,假如他要强娶她,该如何?
甚至于,他便是就此将她放在紫竹苑,而后时常来一趟,他们那样,又算什么呢?
然而,他虽狂热,却一直都十分尊重她,又三番五次地救她性命。
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个人……
黛玉的心乱了。
想起他接下来的话,他说:“我原本一直小心,既怕委屈了你,又不愿勉强。可是,那个香囊里的禛字,让我明白,其实,你的心中亦是有我的,不是么?府中你不必担心,嫡福晋的位子自是你的,至于她们二人,可以单独给她们一个院落,或是干脆送其回娘家。没有人敢说什么。”
想起青雅的温婉,梅香的美艳,黛玉又是忍不住微微叹气。
回了苏州,亦是会嫁人的吧。
虽说白哥哥不会委屈了她,可是,还是要与一个陌生人自此生活一辈子。
单是想想,便觉得可怖。没有感情基础,又怎能长久呢?
可是,做他的福晋……她却是从来没有想过的。
“格格。”身旁忽地传来一声轻声的叫唤,不是柳萤和紫鹃的声音,黛玉忙看过去,只见迦若一身白衣,立在桌畔。
她的脸色十分苍白,黛玉忙走过去,凝声道:“迦若,方才究竟怎么了?”
迦若坐下,摇摇头道:“没什么。”
“不对,一定有事。”她本也是瞒不住事的人,越是那样平淡,黛玉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迦若笑道:“我来,是有一事要与你说。我已与师兄约好,明日亥时,便带你和你的侍女出宫。”
“什么?”黛玉一惊,忙道:“我明日便会与皇上提及此事,你们还是别冒险了。”
迦若看了看黛玉,叹道:“我原也是如此说。可是,师兄他始终是放心不下。况且,从今夜的情况来看,康熙对你甚是宠爱,你若再不走,只怕以后想走就难了。”
黛玉一怔,她进凤祥殿的时候,除了各宫妃嫔,便只有她一个与康熙坐在一桌,没想到心细如她已经瞧出端倪了。想了想,黛玉还是解释道:“皇上他对我确实甚好,只是,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的。”
迦若点点头,表示理解地道:“他对你,我也瞧出来了,竟是比自己的女儿还疼爱几分,但的确非男女之情。”
黛玉原本便极喜欢她,闻言更是高兴,笑道:“你果真是个聪慧的人儿。”
迦若涩然一笑:“是么?可是有些时候,我却像个傻子一般,任人误会欺辱。”
黛玉见她神色悲苦,急了,忙问道:“是德妃娘娘?方才在凤祥殿我瞧见你腰上好像受伤了,如今怎样了?”
说完,也顾不得许多,就要去查看迦若伤势。
“别看了,”迦若阻住她,轻声道:“原不是什么大伤。”
那……黛玉想问那方才她话中的任人误会欺辱是怎么回事,但见她的样子,也不忍再惹她伤心,只好默然无声地坐在一旁。
过了片刻,迦若看着黛玉,问道:“明日,你到底走不走?”
黛玉闻言,怔了一怔,若是先前,她必定马上便会答应的。可是,方才胤禛却……
黛玉苦笑一声,想了片刻,竟是还没个主意,只好道:“容我想想吧。”
迦若低叹一声,这几日在宫中,不是没听说她和胤禛的事,那人虽说冷心冷面,但对她,当真是极好的。
若是胤祯能有其兄一半,她又如何会这般自苦?
只是,原是她自己选的路,也怨不得旁人。
那个人,满身的霸气与冷漠,想来是能护她周全的,然而,若她选择留下,那么,师兄呢?师兄又该怎么办?
迦若想来想去,只觉得现在眼前便如一团乱麻一般,半点都理不顺,只好点点头道:“那我等你消息。”
说完,黛玉只觉眼前人影一闪,待再看时,屋内已没有她的踪迹了。
难怪方才没有听见外头的通报声,原来她的轻功这般好。
这夜,黛玉辗转反侧,却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躺在床上,怔怔想了一日,第二日,起床后,瞧见柳萤和紫鹃,因吩咐道:“柳萤,你替我去一趟永和宫,替我探望探望迦若姑娘吧。”
柳萤闻言,心下奇怪,问道:“姑娘何不亲自去?”
黛玉笑着摇摇头道:“她是十四阿哥的人,若是教四哥他们知道了,恐不高兴的。”
柳萤听了,虽心中还有疑问,然而听到这个答案,倒是十分开心,于是点点头,正要出去,黛玉又唤住她道:“等等,你将这个带给她吧。”
柳萤停下脚步,只见黛玉从头上拿下一个簪子来,笑道:“你就说,簪花待君顾,她昨夜的舞跳得极美,我很是喜欢,希望她早日寻到良人。”
柳萤听了,忙伸手接过,又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柳萤到了永和宫,见了迦若,先问候了一番,而后又将簪子拿出来,将黛玉的话慢慢说了一遍。
迦若点点头,笑着谢了。
待柳萤离开,她便拿了簪子,细细查看起来。黛玉不可能会无故送她簪子,要送昨夜不是没有机会。
想起江湖中有厉害的高手,便是连簪子、耳环一类的东西,里面都暗设机关,可以放入薄薄的纸条,用来传递信息,便忙将簪子顶端的凤尾拆开,却见中间却是实心的。
正疑惑不解,忽地想起柳萤的那句话来“簪花待君顾”,这句话配着这根簪子合情合理,然而,待君顾、待君顾。
迦若瞬间便想通,不禁心中暗赞:好一个聪明的女子。难怪师兄牵挂了那么多年。
却说柳萤出去后,黛玉瞧着一旁的紫鹃,心中暗暗沉吟,在想着该如何开口。
若是回苏州的话,柳萤自是不能带了。
虽说她待自己甚好,但毕竟是胤禛的人。
因此,今夜只能她和紫鹃离开了。
然而,到时候该如何支开柳萤还有永寿宫的人呢?她们又怎么出去呢?
正踌躇间,忽地,外头传来一声苏茹的惊呼:“格格,您总算回来了。”
苏茹称呼“格格”的,自然只有贝伦了,黛玉已有许多日子不曾见她了,闻言,往外走出去瞧。
果是贝伦,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旗装,整个人憔悴了许多。
见到她,贝伦忙走上前来,道:“好姐姐,你果然在这里,快随我走一趟吧。”
黛玉一怔,忙问道:“去哪儿?”
贝伦眼圈红了,凄然道:“你去见见明澈吧。他……他快不行了。”
黛玉大惊,急道:“什么不行了?你慢点说。”
贝伦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了,正要落下来之际,却被她用手用力一抹,又都抹去了。
“乌尤姐姐走后,几日来他都一直在灵堂守着,后来,乌尤姐姐下葬了,他便一直都坐在书房里,也不许人进去,并且,还不吃不喝。”
黛玉一震,继而眼圈也红了。
明澈——果真是个重情之人。
想起先前要嫁入北静王府之前,似是凤姐曾与她说过,北静王妃体弱,又为人和善,待她过门,姐妹间一定能好好相处。谁知后来人算不如天算,她还是没有嫁进去,但北静王妃还是去了。
只听贝伦又道:“我早就想进来找你,可是,想着先前的事,你肯定是不愿再去王府的。只是眼看着已经过去了六七日了,太妃都急病了,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玉姐姐,我求你瞧在往日明澈待你真心一片的份上,去劝劝他吧。”
黛玉看过去,只见贝伦眸中全是焦急,心中一颤,忙道:“好,我这便随你去。”
贝伦现在的心情,她怎会不懂呢?
先前宝玉和胤禛昏迷不醒时,她亦是如她这般,又慌又急。
贝伦,这个大大咧咧的傻丫头,当真爱起来,却也是惊天动地的。
眼见柳萤还没回来,黛玉便与苏茹吩咐了,命她等柳萤回来后与她说一声,而后便换了身素净的衣服,带了紫鹃,与贝伦一道去了。
到了外头,黛玉想起出宫不是那么容易之事,忙道:“贝伦,我们等下可出得去呢?”
贝伦狡黠一笑道:“姐姐放心罢。我自进宫后,便跟皇阿玛要了一个令牌,可以进出宫门通行无阻。”
黛玉这才安心,遂笑着点点头。
两人正说着,忽见对面太子胤礽正走过来,黛玉和贝伦忙行礼,太子挥挥手道:“起吧。”
两人起了,却听胤礽笑着与黛玉道:“玉儿,正巧我要去永寿宫找你呢。”
这一声玉儿黛玉听在耳中极为别扭,自进了宫,怎地这些人全都与她这般自来熟?
微微掩下心头的不快,黛玉淡淡地道:“不知太子殿下找玉儿有何事?”
贝伦在一旁早已急了,忙道:“太子哥哥快些说吧,我们还有事儿呢。”
胤礽闻言,笑道:“你们的事再急,还能急过我的不成?”
黛玉闻言极是不悦,蓦地沉下脸来,道:“人命关天,殿下还请快些吧。”
她虽与此人不熟,可是听他口气,似是旁人的事都与他无干一般,于是心中已存了厌恶之意。
胤礽见她生起气来,粉面微嗔,十分动人,心中微微一荡,可是想起昨夜所见,忙正了正心神,道:“我见你昨夜似是与迦若姑娘甚熟,因此想问问关于她的事情。”
黛玉闻言,不禁担心起来,一边心中暗自祈祷事情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一边问道:“我与她不过宫中见过一两面罢了,原不熟的,殿下若是有事,何不亲自去问她呢?”
胤礽闻言,恼恨地道:“我何尝不想。只是,早晨过去给德妃娘娘请安的时候,迦若姑娘说是身子不适,谁都不见,我又有什么法子。”
心中的猜测怕是已经准了,迦若她……尽管没有倾城的美貌,可是,她的仙姿和风华,还是轻而易举地便吸引了旁人的目光。
微微叹气,黛玉笑道:“既如此,那我也没什么法子。殿下若是再无旁的事,那玉儿这边先告退了。”
贝伦在一旁也是等得心焦,忙附和道:“就是呢,太子哥哥,改日再说吧,我们先行一步。”
说完,便和黛玉行了礼,而后,拉着黛玉便走。
一边走,贝伦一边道:“玉姐姐,今后你少和太子来往。”
黛玉倒从未见过她这般不喜欢一个人,笑道:“怎么了?”
贝伦撇撇嘴道:“他老是仗着自己是太子便随意欺负人,以前小的时候,四哥性子冷,他还不敢怎样,但是这宫里的阿哥们,哪个不曾受过他的气?”
说罢,又瞧了瞧四周,眼见周围无人,这才与黛玉道:“别看皇阿玛又复立了他为太子,可是大家都说啊,这再废也是迟早的事。”
黛玉一惊,忙道:“贝伦,这种话日后你可切莫要乱说,当心招来祸端。”
宫中本就是非多,更何况,又牵扯到储君的事。
贝伦笑着点点头道:“姐姐放心罢。我是相信姐姐,才与你说的。若是旁人,我才不稀罕理他呢。”
黛玉心中感动,笑道:“好妹妹。”
话落,眼见宫门已经近在眼前,黛玉心中忽地便想到了一个大胆的主意:迦若武艺高强,没了她,反倒少了负累。
本来今夜也是预备出宫的,既然现今机会来了,何不便趁机离去?
然而这念头也不过一闪即逝罢了,除非有万全的把握,且当真能安全脱身,不然,倘或教人发觉了,以后想再走,可不就难了?
于是便暂且收了心思,只一心想着,等下见到水溶,该说些什么呢?
她的身份去北静王府,其实,是有一丝尴尬的。可是,又不能不去。
正想着,忽地被贝伦微微一拉,黛玉忙问道:“怎么了?”
话落,却见贝伦拉了她走了几步,但见一旁的墙角,正停着一辆马车,贝伦示意她上车,而后,自己和紫鹃也坐了上来,这才吩咐候着的小厮道:“走吧。”
极为顺畅地出了宫,马车上,眼见黛玉探究的看着自己,贝伦笑道:“这些日子四哥心疼你心疼得紧,宫门口有他的人,若是教他知晓了我擅自带你出宫,只怕便要骂死我了。”
黛玉一时羞红了脸,嗔道:“净瞎说。”
贝伦吐吐舌,笑道:“瞎没瞎说,你心里清楚。四哥待你如何,别说你不知道。”
她生在草原长在草原,从来说话都这般直接,黛玉一时间不禁苦笑,倒也不知该如何接口。
想了想,于是笑道:“你害怕你四哥知道你偷偷带我出宫的事,那么,要是咱们在北静王府遇上他,那可怎生是好?”
“这个我早已想到了,他这些日子忙得厉害,每日不是在宫中便是在雍王府,却哪里有空来北静王府?姐姐你吓不到我的。”
黛玉见她笑靥如花,心情也不知不觉间好了起来,沉吟片刻,又道:“等下进去,我要不要易个装呢?”
“更不必了。我想过了,那日虽说很多人在场,可是,当时姐姐是蒙着喜帕的,那些人自是不知道姐姐长什么样的。”
黛玉见她为了令自己去劝水溶,竟诸事都考虑得这般周到,心生敬佩,笑道:“真真是个机灵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