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看看上一章。)
1
宾客来来往往,小辈需要在陈老爷子的遗像与棺椁之前磕头敬礼,而家属则需要还礼,陈老爷子一脉没有男丁,按理说是陈梦回礼,不过,姜年还是接了下来。
今天的宾客比昨日的要多,因为今天是最后一天,明天早上六点火化之后,就该出殡了。所以今天是陈老爷子在人间的最后一天。
人生漫长,却也短暂,百年以后,谁又不是枯骨而已。
陈梦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两点,枕巾已经湿了一大片。他走出房间时,姜年正在搬香烟,而陈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写情的位子上了。随礼叫做上人情,人情要记,更要还。
“姑姑!”陈行朝着陈梦招了招手,他很是敬业,昨天请了假坐了一天的车,今天一早就跟着姜年开始忙活。比起读书,他好像更喜欢这样的工作。
“别咕咕咕的当你的布谷鸟了,快去回礼。”
“哦,好。”陈行这才发现有人来了,立马跑去遗像前回礼。
姜年把香烟放好之后,看着陈梦,轻轻说道:“你先回家洗个脸吧,等会就开饭了。”
说完,就又离开去清点人数,看看等会要办几桌宴席了。他没做过这个,他也只是看别人做过,所以有些时候,姜年也会很生疏,比如点人的时候,他就忘了要预留大概一到两桌。有时候就忘了,香烟要用毛巾包裹。
看着姜年披着白麻到处跑的模样,陈梦看了好久。依赖感总是一点点的培养的,总是在某一刻,就觉得,有他真好。
2
“姑父,我们什么时候吃饭?”陈行看着宾客都已经吃的差不多了,看着姜年问道。
“等会就到你了,别着急。我们是主人,要让客人先吃完知道么?”
“可是我爸他们都已经吃完去散步了。”陈行有些不服气,他确实有些饿了,跟着姜年忙碌了一天。
“你爸也是客人,我俩是主人。”
“为什么?”陈行好奇的看着姜年问道。
“他干啥了他,吃完就跑,还不如你呢。”姜年有些无语的说道。
陈行在一旁笑,姜年这么说,让他觉得很有趣。
“多学着点,以后我死了,就轮到你了。”
“那还有多少年哦,着什么急。”
“迟早会有的嘛,多学一次是一次,以后就轻车熟路了。”
陈行不置可否,他觉得这太遥远了,他到现在才参加过这么一次葬礼呢。可姜年却不这么觉得,世事无常,有些事情,看着好像跟星星一样远,可当你一转身,你就发现,那明亮的星星,已经变成了流星,朝你冲来。
“我带你们出去吃吧。”陈梦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二人身后,轻声说道。
“不用姑姑,姑父说吃席最香的就是别人吃剩下的。”
“你别老教陈行这些东西。”
“这可是经验,刚端上来的哪有吃剩下的香。遇到不熟悉的你看着我看着你,那夹菜就是全拼运气,转个桌子都得看一桌人的脸色,跟孙子似得,吃剩下的可全是咱们的,趴桌子上吃都没关系。”
“就是,每次跟爸爸出去吃饭,我都不敢转桌子。”陈行深表认同。
陈梦看着二人笑了笑,这是她几天以来,唯一的笑容了。
“姑父,姑姑笑了。”
姜年一把推开陈行:“笑了就笑了,别大惊小怪的,去拿几双碗筷,看看有没有人缺碗筷的,散两包烟去大厅里面装烟去,没事儿找两挂鞭炮放一放,你爸爸不干就该你干了。”
“得嘞。”少年从来不知道何谓离别,但他们很喜欢这样的气氛,因为被大人看重的感觉,很棒。
“等会。”陈行还没走远,姜年又叫住了陈行。
“怎么了?”陈行好奇的回过头,看着姜年。
“别炸到自己了嗷。”
“你就放心吧。”说完,便飞快的离去。
“谢谢。”陈行走后,陈梦轻声对着姜年说道。
“别客气,你等会跟阿姨一起去镇上吃吧,我送你们去也行。”
“不用了,我让舅舅开车去,你也一起吧。”
姜年摇摇头:“这里不能离人,你们去吧。”说完,开始自顾自的走回大厅。
“那我也不去了。”陈梦轻轻跟在身旁。
姜年笑了笑说道:“你又不吃剩饭。”
“你怎么知道我不吃。”
“你连家里的剩饭都不吃,快去快去,你不吃阿姨还要吃呢,总不能我去劝吧,别忘了你答应爸爸的。”说着话的功夫,姜年已经开始清点香烟跟人情。
“你真不去?”
姜年很想说一句:“你让陈民过来我就去。”可他还是没有说出口,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只是摇摇头:“剩饭真的比刚上桌的好吃,我都答应陈行了,你快去吧。”
鞭炮声突然炸响,让人觉得吵闹,但耳边的吵闹,总好过心里的寂寞,耳边吵起来,心里也就不再安静了。这就是为什么要放鞭炮,他总能带给人们喜庆,炸走一切的不愉快。
3
宾客回到了大厅,只有陈行跟姜年两个人,将一些没有动过的食物放在一个桌子上,开始吃了起来。
“我还以为真的吃别人剩下的呢。”
“你小子想什么呢,吃剩下的意思是没有动过的,或者是没有怎么动过的,不是让你跟狗抢食物吃,这些倒了,那桌上都是做多了没上的,你找两个炉子来,热一热就行。”
二人忙活了半天,才开始享用起来,陈行挺开心的,他还是第一次毫无约束的享用一桌子的美食:“我想都不敢想,这一桌子都是我的。”
“这叫做不了鸡头就做凤尾,你要么第一个吃,要么就最后一个吃知道吧。”姜年给自己弄了点小酒,也算是平淡生活里的惬意了。
“姑父,你真是个天才,我要是每天都能这样吃就好了。”陈行不能喝酒,但是好在还有可乐。
姜年嘴角抽了抽:“天天吃就没意思了,人只对不期而遇的感到美好,早早预见就没有那个意思了。”
“嗷嗷。”陈行点了点头。
“多吃点,等会还有事情,今晚不睡能顶住不。”
“别开玩笑了,我长期一晚上不睡的好吧。”
“一晚上不睡干嘛?打游戏?”
“什么都干,追剧打游戏看电影,补作业也有。”
姜年听到补作业,顿时想起了陈行学习的事情,开口问道:“哎对了,让你考个本科的事情,你想的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陈行拍了拍胸脯说道:“马上考试,我跟你讲,我这会绝对有把握,模拟我都做了好多了,就没有不过线过。”
“不错不错,考了本科再考个研,以后我养老就靠你了。”
“你怎么不自己生一个。”陈行好奇的问道。
姜年被呛了一口,辛辣的酒气一下子差点让他没上来气。好久之后,姜年才慢慢缓了过来,指着陈行说道:“你小子,以后说话不许这么惊世骇俗了。”
“本来就是,你都三十好几了,我爸爸在这个时候,我都已经会背古诗了。”陈行一脸一理所应当的说道。
姜年听不下去了,只得来上一句:“再说就不带你玩儿了。”
说到这个,陈行就不敢继续说下去了,但从他的表情上来看,他仍然觉得他是对的。
4
今天是送葬的日子,所以夜晚会有一些活动,比如打树,要小辈上礼物什么的,反正一大堆。宾客们热热闹闹的,嗑着瓜子,抽着烟,聊着天。
陈梦没有如昨天那样悲痛了,安静的坐在姜年的旁边,只不过姜年时不时就要起身跟着道士转转,或者又是哪个阿姨来跟自己说一些需要注意的东西,反正都是些说不清的小事,说起来一件也不算事儿,可不管再小的事情,就算是起身捡个垃圾,也是需要一阵动作。所以看起来,姜年就特别忙,一会跑到那儿,一会跑到这儿。
到了后半夜,人潮开始逐渐散去,三五成群的结伴回家,姜年这才闲了下来,陈行嘴上说着熬一夜是小kiss,可后半夜才刚开始,就已经跟着陈民回了梅香家里呼呼大睡了。
只有少数几个村子里的人留了下来,他们打着牌,打发着时间,对于他们来说,好不容易又一次茶水免费,瓜子随意,香烟畅享的机会,不留下来打一个通宵,那是无趣的。
姜年趴在桌子上,本来只是想趴一会的,可才几秒钟,就感觉自己神游天外,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陈梦看着趴在桌子上的姜年,想叫他去房间里水,可姜年纹丝不动,陈梦这才想起来,姜年已经好几天没睡了,他一直都在忙碌着。
摸了摸姜年的额头,又去寻了一件大衣给姜年披上,夜晚的虫鸣又开始响了起来,而且五月的天,蚊子十分的多。陈梦又找了个蚊香。可弄了半天,总是弄的不是这儿碎了,就是那儿碎了。干脆将碎片都给点燃,然后轻轻放在盘子里。做好一切后,陈梦又静静坐到了姜年的身边,然后轻轻趴下。
世界又只剩下了虫鸣声,和扑克落在桌子上的声音,他们并不吵闹,也很少出声,轻轻的,窸窸窣窣的。
5
“不是,这谁摆的阵法,是不是不踩啊。”一声洪亮的男声打破了这一夜的宁静,陈梦从睡梦中醒来,看着门口,好像见过又不怎么认识的男人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是谁。
姜年也被吵醒,看着门口的人:“什么阵?”
“这地上不是摆的阵么?我见过不少符箓摆阵的,也见过香柱摆阵的,蚊香摆阵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姜年眼睛有点睁不开,但还是看了眼地面,然后看向了陈梦。陈梦轻声说道:“我弄不好蚊香,一碰就碎,所以就干脆这样了。”
听后姜年也没说什么,也没给来人解释,而是问道:“你怎么来了?”
“东南说要来看看你,我就带着一起过来了,回国怎么也不说一声,要不是兰望凝跟我说,你回国了我还不知道你回来了呢。”赵志明乐呵呵的说道。然后他身旁的门框就探出来了一个小脑袋,高兴的冲着姜年喊道:“年哥哥。”
“等会等会,我把蚊香收一下。”姜年连忙开始收起地上的蚊香,陈梦傻愣愣的,他也想去,但是姜年好像已经收完了。
“我还准备忙完了再回去看你呢,怎么样?没有生病的感觉是不是很好。”姜年摸了摸东南的头,让众人进屋,西北在后面抱着个巨大的鞭炮还有几个冲天炮,也不知道这么晚了上哪买的。
“钱铜等会来,他取钱去了。”
“取什么钱?”姜年一边给几人倒茶一边好奇的问道。
“人情啊,他没带现金,村里有没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我也没带多少,匀不出去,他就去县里取钱了。”
“你人来就不错了,还上什么人情,给他电话, 让他回来吧。你们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赵志明没有理姜年,只是从包里掏了一千,然后递给了陈梦,说道:“你别管,我是上给陈总的,又不是上给你的。”
陈梦傻傻的接过,她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道下一步该干嘛。好在姜年替她缓解了尴尬,拿出了人情本,写了赵志明的名字,然后又从后面拿了包裹好毛巾的烟递给了赵志明。
西北也笑嘻嘻都走了上来,他没带多少,但还是拿出了五百,这是他这几天兼职的所有钱了。
“东南,五百。”西北笑着说道。
“你个小孩上什么,别逼我揍你嗷,拿回去。”姜年收起人情本,不接西北手里的钱。
“我也是上给陈姐的,再说了,这是我妈要让上的,他晕车,赵哥没敢让她来,让就让我给上了。”西北把钱放在桌子上,反正姜年写不写无所谓,只要给了就行了。
姜年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点点头:“行,给你也拿包烟,回去拿给你爸抽,你可不许抽嗷。”
“我不抽,我抽了也没事儿啊。我都十九了。”西北笑嘻嘻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