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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都市楼顶没有落花,但,落花或许,落下的并不是春花,是泪花也说不定呢。眼泪在皎洁的月光下,愈发晶莹,若是有人得见,或许,真的就舍不得离开了。
“其实,你的结局是注定的。”
“为什么?”徐初盯着这位多年的老友,眼里的敌意浓烈。
“我没有告诉他你的事情,并不是因为,我不希望他和你在一起,而是因为我觉得,就算说了,他也不会回心转意的。因为他太爱你了,爱这种东西,不会在现实世界里长久的,他只存在于精神世界,你可以在某天午睡过后想起他,然后肯定的告诉自己依然爱着他,但你不会在午睡过后看见他,然后告诉自己很爱他,所以你们不会走到一起的,他怎么会看着你们之间爱,变成柴米油盐呢?你是他心中的风华绝代,自古红颜多薄命,因为活得久的,都不能叫风华绝代了,你只能活在他的二十岁。”
徐初沉默了下来,她不知道这句话对不对,是在陈述一件事情,还是在安慰自己。许久之后,才开口问道:“你的理由太过牵强。”
“浪漫总是伴随着矫情,或者是,悲剧,欧洲在结核病的时代,不也是争先恐后么。在现在的我们看来,不过是一群做作矫情的愚民,可在他们看来,不也是美丽的死去,优雅的重生。没有对错,没有胜利失败,人总该矫情一点,不对么?”
“所以,美好只能配着悲剧?”
“昭君出了塞外,入了苦寒之地,西施心口病痛多憔悴,玉环马嵬坡下死,貂蝉呢?不过是被人当做了政治工具的棋子罢了,你还不知道么?人们只希望看到悲剧,悲剧才会衬托美好,而美好,也会诞生悲剧。这不是配与不配的问题,这是一个相生相伴的事情。”
“那为什么,只有我?高欣呢?陈梦呢?”
“他们都比不上你啊,高欣只是喜欢而已,喜欢这种东西,太轻了,轻,则容易拿起,也容易放下,所以,高欣可以笑着离开,她可以说,多年以后,你个老东西,一定要记得我,而你不行。陈梦呢?她不过是依赖罢了,依赖这种东西,比喜欢重,可也没有那么重,就像是一个行囊,重是重了点儿,可走到哪里,都有个依靠。你会看到,无论是什么时候,是她妹妹的离开,是他被东南的医药费压得喘不过气来。可他从不找你,因为你太重了,你是家,怎么好意思跟家里人开口要钱呢。”
“所以他离家出走了。”
“家总归是要离开的,不是么?家只是港湾,没有船只会永远的待在港湾里,对么?他会永远思念,但永远不会再停靠进来。创造它,然后看他远去,期待他平安,但他永远也不会回来了,这就是港湾的意义。”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2
你还记得,上一次分别是什么时候么?还记得,上一个,再也没见的人是谁么?有些人,眨眼之间,就是一生,有些人,擦肩之后,就再也没有碰面。陈奕迅的十年,是幸运的歌,至少十年之后,还能再见,可有些人,十年也没能再见,就这样消失在了心底的最深处。
徐初,再也没有出现在姜年的面前,世界很大,光是陆地面积就有一亿四千九百平方公里,而我们一生,能走过的距离,只有八万公里,人也很多,八十亿人口。可我们即使把擦肩而过的人也算上,也只会遇到千分之一。所以,真的选择不见之后,就真的不会再见了。
多年以后,那艘湖畔的小船,也因为种种原因,消失不见。校园也会翻新,校区也会搬迁,青春也会苍老。但杨柳依旧年年绿,南燕仍然岁岁归。只不过,再也没有什么能证明,他们相爱过了。
所以,他们其实什么也没有留下,只要他们不说,没有人会记得他们曾经在一起过,或许他们在某天也会忘了,自己曾经是深爱着对方。
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
3
徐初的故事结束了,可是日子,不会因为谁的离开,而变得迟缓,就像富强,不会因为姜年的失落,而影响到他的睡眠。午后的阳光把它晒得暖洋洋的,热乎乎的。
“你不开心么?”陈梦看着院子里晒着太阳抽着烟的姜年,端来了一盘葡萄。
“你看起来精神不错,要不今晚你做饭。”姜年见到来人,随手将烟掐灭,然后拿起了葡萄。
“不行,你又不是为我难过。”陈梦在将你旁边席地而坐,然后将葡萄盘子放在姜年的腿上。
“你越来越小孩子气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像个小学生。”
“这叫,无事一身轻,轻松当然年轻。”
“你就真的准备这么混吃等死了?”
“不然呢,我也想大展宏图啊,可是一江春水东去也。”陈梦用词很是伤感可样子却实十分轻松,似乎根本没有在意。
姜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轻声说道:“爸今天醒了好久,跟我说了好多个字儿,看起来身体不错。说不定病情会好转也说不定。”
说起这个,陈梦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她希望,但她也知道,病情是不会好转的,这并不是痊愈和死亡选择,这是缓慢和快速选择。
“希望如此吧。”
“真的不打算趁着爸爸状态好,带她回家么?”姜年再次问起了这个话题。
可陈梦对此,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这一次的表现极为平常:“姜年,其实很多时候,我们都不是圣人,我们没办法去做到让别人误会而无动于衷,我也没办法在多年以后,原谅今天的自己主动放弃治疗,你就当是我不孝顺,非要不到黄河不死心吧。”
4
池柳青青,芳草萋萋。一望落花春去了。夏日的太阳,来到了人间,他炙热,热烈,他像一个爱情里的少女,不顾一切的,想要融化爱人的心。
姜年站在病床前,静静的看着陈梦送老爷子最后一程,他没能在摸摸这个可爱的小丫头,姜年记得陈老爷子的眼里,小时候的陈梦是调皮捣蛋的,是一个缺少了父亲的关爱与安全感,想要像男孩子一样保护母亲的,这或许也是他之后一个人接管南丰,并且将南丰管理的井井有条的原因吧。
陈梦没有痛哭流涕,没有情绪失控,她只是默默的为陈老子盖上白布,然后亲自推出了医院,她很平静,静的像是一个局外人。
“老爷子留下过遗言,他说,如果生前不能回家,那么死后请将他的遗体送回家,埋在老家,千万不要埋在公墓,哪儿太多人了,太吵了,一点儿也不安静,他就像回家看看,年轻的时候在外面,事业又成了,也没能回家看看,临了临了还被拉到了异国他乡,死了总得回家了吧,不要太过风光,当年出来的时候是悄悄的,默默的,现在死了,也轻一点,不要吵得别人睡不着觉,不要办的隆重,就想安静会。
陈梦听了陈老爷子的话,将他的遗体通过专机运了回去。
姜年知道陈梦为什么没有哭,因为她又失去了爸爸,又只剩下了妈妈,她又要变成那个无所不能的孩子王,保护着妈妈和这个家。
多年以后,陈梦说对于陈老爷子的感情,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小时候每天都会再村口玩耍,倒不是村口多好玩,只是因为如果爸爸回来,他只能走这条路,自己能在第一时间见到爸爸。而之后呢,自己又不想他回来,因为他每次回来都走的悄无声息,永远不跟自己说声再见,自己一放学回到家,就发现家里空荡荡的,那种感觉,很不舒服。
陈梦从来没有恨过老爷子,但老爷子总觉得亏欠了陈梦很多。
陈老爷子的葬礼只有几个人出席,陈梦只是通知了几位伯伯叔叔,和陈老爷子生前最要好的好友,其余一概没有通知。
灵堂很大,人却是寥寥几个,在这个盒饭社会,欲望替代了太多的东西,他们来了又走,他们没有守灵,他们只是说,出殡的时候会来。梅香哭晕了好几次,如今躺在小房间里睡了过去,灵堂只剩下几个村里的好友在打着牌,几个老年的阿姨在聊着天,嗑着瓜子。
陈梦坐在一旁的角落,披着麻衣,穿着孝服,静静的,一个人。
“吃点东西吧,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姜年端来了一碗面。
陈梦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爸看了会心疼的。”
陈梦看着姜年,这才接过碗,可是只吃了两口,就不再吃了,她不是饿了,她只是害怕爸爸心疼。
5
长江悲已滞,万里念将归。悲大无声,陈梦轻轻瘦瘦的身影,一动也不动,坐在角落里一整天,谁也没能劝说,姜年不敢让梅香过来,他怕梅香受不了看到女儿这样更加心疼。
守夜,是因为夜长声轻明月冷,行人匆匆衣衫寒。那寿衣太过冰凉了,走的人呢,也太过匆忙,送送吧,别让他在这个夜里,觉得太冷,走的太过凄凉。
“你也早点休息吧,这里我守着就行了。”陈梦轻声说道。
“你都一天没合眼了,休息会吧,我来守着就行了。”姜年将衣服披在了陈梦的背上。
今夜的人很少,只有他们两个,灵堂的灯很亮,亮的让人不敢出门,因为灯越亮,外面也就越黑。姜年找来了蚊香,还有一桶方便面。时间太晚了,他只能找到这些东西。
他没有听陈梦的话,就像陈梦也没有听他的话,一个人坐在了门口抽着烟,他知道陈梦需要一个人安静,可夜色深沉,自己要是离去,她又该害怕了,所以,坐在门口是最好的。
夜色如水漫且冷,姜年一根接一根的抽着,从今天开始,就没人让他叫爸了,十多年前,他失去了一位父亲,今天他又失去了一位父亲。他其实跟陈老爷子的接触并不算多,可每次,陈老爷子都是那么和蔼。
陈梦坐在陈老爷子的遗像旁边,静静的,没有看姜年,也没有看陈老爷子,她低着头,肩上是姜年给他披上的衣服。二人都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窗外只有远远的,嘈杂的虫鸣声。
很久很久之后,陈梦看着坐在门口的姜年,轻轻起身,慢慢的走到了姜年的身边,然后贴着姜年坐下:“少抽点烟吧,早些休息,这些天谢谢你。”
“阿姨回家了,我叫你舅舅在那边看着,没什么事情,我在这儿就行,小房间收拾出来了,你进去睡会吧,明天我叫你。”
陈梦摇了摇头,轻轻靠着姜年说道:“再坐会吧,今天好黑,连月亮也没有。”
“姜月走的那天也没有月亮,那天还下着雪,我一直想着是有月亮的,可现在想想,应该是自己记错了。”
“爸爸走了,已经很悲伤了,就不要再说以前的事情了。”
“我是说,今天也应该有月亮,爸爸一定在月亮上看着你,等你哪天变得坚强了,不再悲伤了,你也就忘了今夜的月亮。”
“或许如此。”陈梦的声音很轻,靠在姜年的肩膀上,看着院内黑漆漆的夜空,或许真的会有一轮月亮,在她的心底升起。
“爸爸跟我说,他其实走的很放心,她跟我说,他知道,你会保护好阿姨的,你以前就是这样。”
谩骂不会让人痛哭流涕,能击破心理防线的,只有软刀。这一刻,一直没有流泪的陈梦,哭的像个小孩儿,她的悲痛,就如同解冻的长江,奔流不息,浪高水急。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虫鸣声止,鸟鸣四起,直到四方小天泛起鱼肚白时,陈梦才在殡仪馆内的小房间里睡了过去,姜年为他捏好被角,轻轻为她关好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