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的!你没有。”夏淼淼尽管伤心,却还是明白一点世事,勉强收住泪水,道:
“我知道我没有错看你。凌灏。只怪老天不成全我们,要让有情人分离。若是一年之后,我们的缘分走到了结束,那我亦是心甘情愿。”
凌灏勉强一笑,道:“不要这样绝望,要对我有信心啊。”
夏淼淼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又抱紧凌灏,道:
“我说过,我只能是你的妻子。我的命,可以还给叶忘生,可我的身子,绝不会是他的!”
听了此言,凌灏不由得心跳加速,口干舌燥。夏淼淼已经将唇贴了上去,化解他口中的苦涩。
凌灏脑中空白,仿佛正处在云端,夏淼淼柔软滑腻的身体,是那样的温暖,就好像是轻飘飘的云一样,包裹着他。在馥郁的体香与温情中,他再也不知道别的。
此夜愁肠断,相思谁饮?
后事不忍听,暖玉销魂……
夏淼淼与凌灏,皆是初尝云雨,神销魂荡,不知今夕是何夕。只愿时间永远停留,无论如何都不要与对方分手。
渐渐的,天色大亮,洞外的阳光照醒了他们。夏淼淼与凌灏,皆是默默无言,携手走出了山洞。
她的心情沉重地说不出话来,凌灏终于还是放开了她的手,轻道:“一年后再见了……”
夏淼淼双眼红肿,此刻又落下了泪,微笑道:
“不论结果如何,一年之后,你都一定要回来,是生是死,我绝无二话。”
她心中有一个决定早已成形:若是一年后,凌灏未胜,她就死在叶忘生剑下,了却这诸多爱恨,也好过相思相仇。
凌灏点了点头,便要离去。
夏淼淼忍不住又开口叫住他:“凌灏!”
凌灏怎么走得开?一停下,夏淼淼便扑了上来,抱着他痛哭。
许久之后,才止住了眼泪,仰起头对着凌灏微微一笑,取出一把软剑,道:
“这把软剑,叫做「流光」,极其通灵,我从小带在身上的,护主意识极强,你把它带上,就当是我陪在你身边。”
凌灏珍惜地看着这把剑,道:“可是你没了武器,又该怎么办?”
夏淼淼一面拭泪一面笑道:
“我是大夏的九公主,还怕没有宝剑用吗?若是你能不忘了我,我还珍惜它做什么?在我心里,你是最重要的。”
凌灏喃喃道:“我怎会忘了你,不会的!这绝不会!”
“嗯。我已经将一切交于你,你千万要记得想我……我,我在梦里,也要与你见面的……”
夏淼淼的声音低不可闻,凌灏紧咬着唇,心痛地无以复加,好不容易狠下心来,松开了她的手,道:“我走了!”才大步离去。
夏淼淼又落下了泪,凌灏知道,却不敢回头。他怕自己要是再停下来看她一眼,好不容易下的决心会崩溃。
凌灏就这样走了,夏淼淼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努力说服自己,过一年就可以见到他了。
从今天开始,再过三百六十五个日子,就可以见到凌灏,他正大光明地走回来,将自己拥入怀中。
然而,她怎么料得到:凌灏一去,就再也不会回来。就算两人再见面,也只是为了拼个你死我活。
——
清风茶楼中,回忆起这一切的凌灏脸上青红交加,分外精彩。
这些事情,他先前居然全部都忘记了?这是为什么?!
他与夏淼淼有一段缘,他答应了一定会打败叶忘生,然后和她生活在一起,他为什么忘记了??
凌灏捏碎了手中的杯子,瓷片刺地他的手掌鲜血淋漓,可他却感觉不到疼痛,反而是心口难受,像压上了一块巨石,让他喘不过气来。
那个曾经他带着些许恨意看待的未婚妻,同时也是与他定下生死之盟的爱人。
他对夏淼淼的感情,难道全是因为「乱点鸳鸯」的作用吗?凌灏不敢确定,可他的心,却又一次跳动起来。这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又好像曾经有相似的感觉……
他几乎快要崩溃了,而多年来练就的冷静沉着让他喜怒不形于色。他在想:
当初,他为了得到人鱼之泪而前往海域,以委身做叶忘生侍童充当缓兵之计,只为了能接近海王,取得他的人鱼之泪。
然而,却让师父发现了夏淼淼的纯阴体质,进而对自己使用丹药,忘却前尘。
师父是希望自己可以与她两情相悦,这样一来,二人冰释前嫌,成为夫妻,不仅能对他的修为有所助益,还能成就一段佳话。即使不能,也可以一试获取人鱼之泪,可谓一石三鸟之计。
他不能不怪师父,如果当初师父对他说出更好地获取人鱼之泪是指用这样卑鄙下作的手段,那他宁可向海王求取!
这对夏淼淼来说,是怎样的伤害?虽然此事是师父瞒着自己做的,但是凌灏绝不会独白,
他恨自己,恨这样的自己,根本连当初的叶忘生都不如!他有什么脸面面对夏淼淼?自己失信了!
凌灏心神激荡,眼前被逼得黑灿灿一片,恍惚中,他好像看到当年那个离开深海庭院的自己,落魄地行在熙熙攘攘的街头,脚步踉跄。
告别了夏淼淼,旖旎的记忆回想起来是那样酸楚,凌灏失魂落魄地走着,漫无目的,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可是当他摸到腰间那把软剑,又振作起精神,就算受羞辱又怎样,被漠视又怎样,他并不是一个人!
凌灏晃荡许多,饿了啃馒头,渴了捞井水,终于被他听到大剑山与小剑山有万年传承的消息,凌灏心中一喜,便发足向赶去。
此时的长生老祖,早就在玉佩里修养完毕,不仅知晓凌灏与夏淼淼、叶忘生的纠葛,
还趁着自己是残魂,在叶忘生不在场的时候偷溜出来,收集夏淼淼的眼泪。
如今,凌灏想要的人鱼之泪也收集完毕,他们此时最重要的事,就是回到雾宗,救步云阶。
长生老祖也没想到中间会有叶忘生插手,本来想促成凌灏与夏淼淼之间的情缘,这下看来,是不可能了。
长生老祖并没有完胜叶忘生的把握,所以在他看来,这件事最好的发展就是:凌灏忘了夏淼淼,不要再与叶忘生对上,回去雾宗跟步云阶过快活的小日子得了。
但是这时的凌灏,看上去已经对夏淼淼至死不渝,要怎么说服他放弃与叶忘生的对抗?
事已至此,长生老祖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很看重凌灏这个徒弟,觉得他有成神的资质,因此不想他在前期就鸡蛋碰石头,被迫夭折。
正急着要如何解释的时候,凌灏已经登上了大剑山,期望能找到人们口中的万年传承。
来到一片空地,长生老祖迫不及待地现身,想要对凌灏说明一切。
“灏仔,我是你师父!不比那虚无缥缈的万年传承有用?听我的话,咱们回雾宗!”
凌灏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人,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这是长生老祖第一次以较为完备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看上去,已经与活人无异。
凌灏长大了嘴巴,道:“你,……你是……”
长生老祖道:
“想要变强,跟着我就对了。想要打败叶忘生,何其容易?只要你跟着我修炼,就是真正的神降临,也要怕你三分!”
话音刚落,一阵声音忽然从天而降,笼罩了整个大剑山:
“哈哈哈哈……真是大言不惭!凌灏,你别再痴心妄想了,他是不可能教导你的!”
长生老祖脸色大变:“叶忘生……!”
他却不知道,这一路行来,叶忘生一直默默跟在凌灏背后,观赏着其落魄不堪的样子。凌灏越是坚强,他就越是恨。
他下定决心,若有谁敢伸出援手帮助凌灏,都要尝尝他背后的长剑锋不锋利!
于是乍听长生老祖这段霸气发言,叶忘生便出声了。“凡是收凌灏为徒者,只有死路一条,听懂了吗?”
长生老祖怒道:
“叶忘生,怎么说你也算是现世的一位大能,为什么要如此逼迫一个晚辈?未免有点太过分了!”
叶忘生冷冷道: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莫非,你就是当初隐藏在他背后的高人?可惜,我已经对你没有兴趣了,识时务者为俊杰,速度离开凌灏,你还能安享晚年!”
长生老祖道:“你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世人会怎么看你?”
“不必多说了,收不收凌灏为徒,一句话!”
“凌灏早已对我行过拜师礼,我也早就受过他的孝敬……”
“嗯?你的意思是要与他同生共死了?”
“嘿嘿,只是免不了要与剑圣切磋切磋啊!”
“哼!你还不够格!”
话未毕,一把刻着古朴符文的飞剑便从天而降,倏地刺去,凌厉的剑气瞬间将长生老祖的右臂削了下来!
长生老祖身上虽无血冒出,然而残魂之体已经受到了不可逆转的伤害,他万分震惊自己居然没有躲过叶忘生的飞剑!
长生老祖睁着血红的眼,从怀中掏出一卷纸轴,大力一送,纸轴“噗”地打开,有如钢板一般飞向古剑!
古剑被击飞,抛向空中,叶忘生的笑声传来,道:“有点本事,却不够看!”
古剑又刺下,长生老祖手中的纸轴有如彩带,噼啪抖动,与那把古剑在半空中比划起来。
纸轴如雷如电,或卷或缠,古剑则纵横自若,剑光逼人。不一会儿,灵活的纸轴便慢了下来,凌灏这才看清:
长生老祖作为兵器的纸轴,已经满是破洞与剑痕了,长生老祖的脸上,也是冷汗津津,原本就惨白的脸色,此时更是青一阵白一阵。
他奋力挥动着纸轴,古剑横空一划,纸轴自然侧闪,正要再一次缠住剑柄之时,古剑却已经料准了方向,顺着势头一挥,将纸轴拦腰割成两半!
长生老祖大惊,怒喝一声,推出雄浑的一掌,古剑与他的掌气格挡,却是余势不衰地攻向长生老祖!
凌灏想要救他,却已经来不及了!
长生老祖的胸膛被此剑当场贯穿,魂散天地间!
凌灏全身发冷,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滥杀无辜!是我与你定下约定,与他人何干!”
叶忘生以传言笑道:
“你这个师父,实在是大言不惭,根基只有这样,也敢妄言打败我?你跟着他学习修炼,再过一百年也赢不了我!不要再浪费时间了!你还有三百五十一天!哈哈哈哈……”
叶忘生的笑声在天空中回荡,渐行渐远,最后消失隐退……
凌灏呆呆地立在原地,忽然听见风中有一个声音:“灏仔,为师还有一线生机,去古战场!是成是败,全看这一遭了!”
凌灏听了长生老祖的话,前往古战场历练,叶忘生就像消失了一样,没有再来了。
凌灏不知道自己在那里修炼了多久,只隐隐约约记得自己好几次死里逃生,无数次受伤。
不知道为什么,他把在深海庭院的那段日子渐渐淡忘了,修炼有了成色之后,应了夏淼淼的十年之约,然后将其打败。
他以前看着夏淼淼那复杂又苍凉的眼神并不了解,现在,却能明白了!……他又何曾赢过?他还是一个毫无长进的废人!
长生老祖看着凌灏坐在清风茶楼里和韩武喝茶,回忆往事,怎么也想不到凌灏会再想起在深海庭院的那些事来。
当初,他劝了凌灏前往古战场避灾,然后寻求方法将自己复原,正逢凌灏忘却了在深海庭院之中的事,便顺势而为,将人鱼之泪交给了他,让他带回雾宗救步云阶。
虽然最后,连步云阶那条线也……
但是,好歹再没碰到叶忘生。只要今朝蛰伏,何愁来日不能扬眉吐气?
正想着,一边的韩武见凌灏许久都没说话,疑惑问道:“老大,你怎么了?”
凌灏已经历千般纠结,万般不舍,他知道,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
去找可能还活着的妹妹凌曦,或回到被自己辜负的夏淼淼身边。
“韩武,有一个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正在等我,我要去赴约了……”
韩武不明所以,凌灏已转身离去,只留给他一个果决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