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欺负人!?”
双方还没有吵起架来,翁寒雁就先把自己气哭了。
她本不想如此难堪,但是她前半生都在养尊处优中度过,是被众星捧月的存在。
平日里只需要聆听信徒的祈求,然后求云布雨、施法去灾便是。
所有人都把她视为神明,只求在她身边侍奉,翁寒雁自然不晓得人性的恶。
孩子奶奶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颇为不耐烦,搂着孙孙就指着她的鼻子大骂:
“你还委屈上了!到我们家来耍威风下面子!你是一个大人,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你有什么好哭的?!不就是一床被子吗?我们以前也帮了你不少忙,算是你的半个恩人,你不要恩将仇报!”
翁寒雁当然说不过一家子人,气急攻心肚子忽然疼了起来,美丽的面容顿时扭曲。
看到她痛苦的样子,孩子奶奶意识到不妙,与孩子母亲对视了一眼。
在饭桌旁默默吃饭的父亲猛地将筷子打在饭桌上,“啪——!”地一声,
他怒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将她送回去?!非要人家死在我们门前才肯罢休吗!”
奶奶如梦初醒,全然没有了当初那股气势,喊着儿媳妇:“快来帮忙!”
“好,好!……”
母亲脚步慌乱,饭也不吃了,急忙赶过来搀扶着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的翁寒雁。
两人一路将她扶回了小屋,翁寒雁依然痛呼不止。
奶奶心惊道:“我看她这肚子,该不是快要流了吧?!”
她可不想背负上人命啊!
儿媳妇也拿不定主意,在屋内走来走去。
走了几圈后,她看翁寒雁一副要活活疼死的样子,冷汗浸湿了衣服。
她猛地抓住奶奶的手,开口询问道:“不能再拖了,咱们给她找个大夫吧!”
“这大夫,要钱!”
孩子奶奶瞪大了眼睛,不同意,
“咱们怎么能做这个冤大头,她肚子里的又不是咱家的种!”
儿媳妇强装镇定,劝诫道:
“看她这样子,不像是要讹我们。要是真出了人命,我们可担待不起呀!”
孩子奶奶左顾右顾,终于同意了。
翁寒雁也是能撑,直等到大夫来看。
大夫对奶奶说:
“她呀,也是幸运,这一胎是弱胎,又吃不到什么营养,母体受难,本来是生不下来的。你们好好照顾她几个月,稳的。”
孩子奶奶和儿媳妇二人也算是自认倒霉,因为自家孙子到人家家里捣蛋,还留下银镯子这件事几乎全村都知道了。
村长听说了这事,要她们长点心,照顾翁寒雁平安生下孩子。
可是等到孩子出生后,竟险些吓晕了接生婆。
无他,只因这个孩子天生右手畸形,看着像怪物的触手,根本不像人类能长出来的东西。
“这绝对是巫童!是小鬼!”
几乎所有人看到那孩子的第一眼,都会如此相信。
村民们怕极了,再也不敢接近他们母子。
但是面对这个不正常的,人人弃之如敝屣的孩子,翁寒雁依然展现出她宽容的母爱。
她没有听从村民的好言相劝,让她扔了这个孩子。
也没有向外界的恐吓冷眼妥协,一意孤行要把这个孩子养大,还为他取名——翁信。
翁信长到十四岁的时候,翁寒雁终于力竭了。
她疾病缠身,时日无多,家中徒有四壁,一贫如洗。
翁信在村中受尽欺辱漠视,唯一会关心爱护他的人,只有母亲。
多么艰苦的日子都撑过来了,如果没有母亲,那他人生中唯一的光亮也要没有了。
正是深夜,家中没有伞,他冒雨跑到村医家,使劲地敲门,
“开开门!求求您开开门!发发善心吧,我母亲就快要病死了!”
“大夫!人命关天!救救我母亲吧!再晚点真的就要来不及了!”
他浑身湿透了,雨水不停地从头上浇下来,冲进他的眼睛里,世界一片混乱。
巨大的敲门声最终还是惊动了村医,他极其不满地打开门,指着翁信的脑门骂道:
“你这小子,我要告你扰民你知不知道?你半夜鬼哭狼嚎地敲什么门哪?你祖坟炸啦你?”
“大夫,我有急事,求您跟我走一趟!”
翁信祈求道。
“你有什么急事啊?说来听听……”
翁信急切道:
“我母亲生了重病,就快要不行了!请您跟我去一躺吧!给她看看病!”
村医不以为意道:
“哦。人嘛,生个病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可是你有这个吗?”
说着,村医伸出手来,手心向上,放到翁信面前。
翁信立马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神色有些窘迫。
他不好意思地抓着自己破破烂烂的衣服下摆,还是鼓起勇气,庄重地看着村医,承诺道:
“我没有钱,但是……”
“你都没有钱,还请什么大夫啊?这不是过家家!没有钱?就不要学富人生什么病!”
村医一把将翁信推开,任他跌在浑浊的水坑里爬不起来,
接着反手“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大夫!大夫!别关门!”
翁信抹去脸上挡住视线的水珠,疯了一样地爬起来,再度跑到村医门前,拍门,
他悲声大喊:
“大夫!我母亲真的要不行了!求你别关门!救救她吧!我会永远记得您的大恩大德的!我情愿为您做牛做马报答,求求您……”
翁信额头磕在门上,不停地撞门,一下一下,门上留下了一道鲜红的印记。
他哽咽道:
“真的求求您了!发发善心吧!可怜可怜我们!我打工会还的,十倍、百倍都还!我真的会死的……呜呜呜……”
雨下得还是那么大,好像洗清世间所有罪恶似的。
雷声像天公的怒吼,怒吼不公平的命运。
一道惊雷划破苍穹,照的黑夜亮如白昼。
“求求您,给您跪下了,救救我们吧!”
翁信近乎绝望地贴在村医的门上,希望能看到转机。
然而什么都没有,“啪嗒”一声,大门由内上了锁,村医的脚步声也渐渐远去了。
他再也不抱希望。
想到母亲还痛苦地躺在床上接受疾病的折磨,他飞奔回家,希望能够陪在母亲身边,至少不是什么都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