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荣从来不说假话,于是下意识回答:“去翁大哥……”
阿耀听他吐字,猛地转头震惊地看着他,阿荣这才想到这是不能说的,急忙捂住了嘴巴。
杨大妈和刘大爷已经听了个真切,杨大妈怪他道:
“不是早就叮嘱过你不要去那个翁信家里吗?你怎么还非要去啊?!”
“为什么去不得?”阿荣天真地问道。
“翁信他跟我们这些村民不一样,他是巫童,是很不祥的,知道吗?你碰了他就是沾了晦气,会被诅咒!”
杨大妈压低声音,附在阿荣耳边警告他:“你要是再去,保不齐晚上来鬼吃你!你还听不听话?”
阿耀不相信,阿荣没听过这样的事,也不愿意相信,“为什么翁大哥跟我们不一样?他是鬼的孩子吗?”
今日翁信早早就出门上了山,他来到一座经年不变的坟头,供上鲜花和水果。
充作墓碑的木板上刻着几个字:翁寒雁之墓。
他将竹篮内的纸钱拿出来,一叠一叠丢入火堆,
“母亲,今天是您的祭日,孩儿来看您了。”
火势渐起,窜升着将翁信苍白的面色染上一层暖光,可他如深水一样的眼眸里却一点温暖也进不去。
“我真的好讨厌那些村民。我总想着要攒钱快点离开这个村子,到时候,将您的骨灰也带走,不必再待在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
“这些杀人凶手……”
十六年前、
翁寒雁孤身一人,逃难来到这个村庄,向当时的村长求一个安身之所。
然而青石村十分排外,不愿意接受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
翁寒雁方才碧玉年华,涉世不深又心思单纯,就将自己携身的珠宝金银交出,换取住所。
当时的青石村十分贫穷,许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黄金,乍一下看到这么多财物,眼睛都直了。
好在村长有点见识,验明了这些东西的真伪,并换成碎银铜板分给村内每一家。
没有谁会和钱过不去。
这下村民们都热烈欢迎翁寒雁加入青石村,并好心地帮她盖了房子,建了院子,村内外其乐融融。
她是一弱女子之身,家中没有任何亲人或男丁可以依靠,又妍姿艳质,美貌远近闻名。
不少媒婆因此险些将她的门槛踏破,日日凭三寸不烂之舌好说歹说,代男方求娶。
可是翁寒雁半点不动心,一一回绝了。
村民们以为她是看不上这里的山野村夫、镇上的商贾地主,不曾想,她的肚子竟渐渐大了起来。
问她是谁的,她也不说。
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她已经有了两个月身孕了。
两个月。可是翁寒雁来青石村满打满算也才一个月而已!
也就是说,在她来青石村之前,她就已经怀有身孕了。
怪不得不接受那么多优秀男子的提亲。
村长怪她为什么不早说,她说她也不知道。
于是众村民议论纷纷,疯狂猜测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哪来的。
村内外所有的适婚青年,一夜之间全伤了心。
他们也在揣测孩子的父亲是谁,翁寒雁到底是何许人也?
大家怀疑翁寒雁是那种生性放荡的女人,因为有了个私生子所以被打来了乡下,
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珠宝,所以长得漂亮不像穷苦人家的女儿。
村民们对她的态度翻了篇,好像拐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翁寒雁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从小是金枝玉叶,十指不沾阳春水,未曾做过粗活,不会做饭,甚至许多生活常识都不懂。
如果没有人教她,她连生活都困难重重。
村民们故意事事与她为难,希望能将她逼出村子,洗去青石村的污点,否则他们出门在外,都要因为这事抬不起头来。
在翁寒雁挺着大肚子的时候,村民们会教唆年幼的孩子抢夺她的粮食柴火,偷她的鸡蛋油盐,她只跑了几步就气喘吁吁,完全没有办法。
逼不得已,她只好又拿出仅剩不多的珠宝和村民换取粮食。
翁寒雁对金钱没有概念,当村民给粮食开出天价的时候,她也只是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默默接受了。
不久,她的家当就被连偷带骗地榨了个干净。
数九寒冬,她自己在院子里洗衣服,调皮的孩子趁机跑到她家中往她被子上泼水,完了还对她作鬼脸:
“浪荡妇,生野种,略略略!不要脸!”
翁寒雁进屋一看,唯一的一床薄被湿漉漉的,挂满了水珠,显然已经不能睡了。
这是冬日,哪有什么太阳可以晒干,至于买一床新被子的钱,她也根本没有。
她急得险些要落泪,便上门找孩子的父母、爷爷奶奶讨要说法。
“你家的孩子跑到我家捣乱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平日里拿我的东西砸我的椅子,我都忍了,可是这次实在是太过分了!”
她紧咬嘴唇,眼泪不争气地像断了线的珠子。
尽管过了这么多年,她的美貌依然未曾稍减,但是眼睛已不像当初一样温柔有光。
她已经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了,只想生下他们爱的结晶,平平安安的。
孩子听她上门来告状,从屋里跑出来,钻进奶奶的怀里,皱着眉头,嘤嘤呜呜的撒娇,诉说自己的委屈。
奶奶严肃的面容在抱到小孙孙之后,立刻软和了下来。
她用手轻轻拍着孙孙的后背,一边安慰他“没事没事了。”
一边立马变得凶神恶煞,用粗狂的声音呵斥翁寒雁道:
“你想侮辱谁呢你?我的孙孙乖的很,从来不会偷拿别人的东西,不会调皮捣蛋!”
孩子的母亲不高兴地摆脸给翁寒雁看,
“听到了吧?我家孩子是什么样的品性我最清楚不过!”
翁寒雁早知道会这样,便拿出一只银镯子作为物证。
孩子奶奶认出,那是她孙孙的,还是用当初翁寒雁给他们的银子打的。为了圈住孩子性命,不让他被阎王爷点了去。
孩子母亲当即脸色有些不好看,索性不说话了,不否认也不承认。
孩子奶奶则更为精明老练,在翁寒雁震惊的目光中一把将银镯子夺了回来。
孩子趴在奶奶怀里,露出挑衅的神色,还不忘火上浇油:
“对呀,就是我干的!怎么了!就是好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