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撑过今晚,他一家一户地去磕头,跪着也要凑齐医药费,给母亲治病。
只要撑过今晚就好了!
小屋还是那么破烂,看起来在狂风暴雨的催打下是如此不堪一击,可是这却是包含了他和母亲快乐记忆的避风港。
屋里很漆黑,他擦干手,点了蜡烛放到母亲床头。
“……你淋湿了,手这么冷。”
翁寒雁拉过他的手,给他哈气,用自己的手掌包裹着传递温暖,
“信儿,你受苦了。”
……
翁寒雁最终还是死在这个雨夜,像是燃尽成灰的蜡烛。
全村人都松了一口气。
因为这样一来,他们连哄带骗地收了翁寒雁的财物,但是却冷待她的事,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他们也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这笔意外之财。
只有翁信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默默将她埋葬了,没有求过一个人。
这个村的人都脏,如果教他们帮忙埋葬母亲,只会脏了她的轮回路!
他恨恨地想着,一日复一日地诅咒这个村落,盘算着等钱攒够了就带着母亲的骨灰离开这里。
纸钱燃尽,他欲起身离去。
这时,走出一对老少。
老者高帽长袍,貌似美髯公,手柱分枝木杖,上饰飘飘红缎与青铜环。
少者弱冠之龄,身姿挺拔,彩绳束发,五官凌厉,戴青铜耳挂,腰间别着抓鼓。
少者率先上前道:
“这位公子,请留步。”
“我们二人跋山涉水为寻亲而来,刚刚见你在此烧纸钱,冒昧一问,你是亡者的什么人?”
翁信眼尖,注意到两人衣角画着奇怪的符文,因此警惕着,将问题又抛了回去:
“你们看着不像本地人,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青石村不喜翁寒雁,翁信悄悄寻了这处僻静之地,就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让外人打扰母亲沉眠。
连每次祭拜,也特意避开众人,早早去,早早回,不留一丝破绽。
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这可不是进村的路。
老者友善地解释道:
“怪我们对路况不熟悉,迷路了好久,转转悠悠地才走到这里,终于看到一个人了,所以才上前问问。”
“我们要找的人,是一名年轻的女子,叫做翁寒雁。乍看此亡者也叫这个名字,便想问问。”
翁信心里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是吗。”
“她已经死了。”
老者与少者眼中都有惊讶,翁信一脸平静地接着说:
“一直都没有人来探望她,从土盖上的那一刻,又有谁还会和我一样记得她的名字。”
“你们又是她的谁?”
老者回答:
“老夫名通神,身后的是犬子:降异。我们与翁寒雁是旧识,请问公子你是……”
“我是她的儿子。”
通神、降异皆是一惊,追问道:“你果真是她的儿子?”
翁信回答:“果真。”
关于翁信的身世,要追溯到巫族神女被刺杀的那一天。
巫族大乱。
中原一国与众多武林势力席卷而来,残忍屠戮巫族子民,将其建筑房屋推倒、烧光。所有值钱的财宝洗劫一空。
当天,翁寒雁被饲养的毒蝎子咬中,昏睡过去,阴差阳错逃过一劫。
醒来后她独自面对巫族废墟,却按照神女留下来的提示获得了传承。
不想,正中敌人埋伏,被强行剥离传承,重伤成为凡人,一路逃到此处。
在外,巫族覆灭,无一人生还。
而通神、降异这无血缘关系的两人,本应死去,却被人救下,捡回一条命,而后汇合。
如今此二人暗中召集了巫族散落在各地的旁系,又培养出一批有力的新秀,
听闻神女后裔尚存于世,特来找回,助其吸收另一半传承,复兴巫族。
翁信想到:
人活着之时未见一友,死后却来悼念,又有什么用?
但多少念着他们是母亲的旧识,有此心已然不易,于是好声道:
“斯人已逝,二位对母亲的情意我翁信先谢过了。只是此处穷山恶水,怎敢留贵人歇脚?二位还是请回吧。”
通神、降异善于察言观色,见其不愿受打扰,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是突然遭受此变故,拥有巫族血脉的神子不知族恨,该如何引其回归?
族中其他人尚不知此事,还需多点时间进行商酌。
——
村内、
阿荣与阿耀两人蹲在路边玩堆房子的游戏。
阿耀捡来许多稀奇古怪的石头,将它们摆成大花脸,然后打乱,再垒成一座房子。
阿荣则捡来一根小树枝,在沙地上画着什么,一边说道:
“我觉得翁信大哥哥不是坏人嘞!”
“虽然娘说他是巫童,可是去年我不小心跌进水里是他救了我,我也没有因为碰到他就倒霉呀!”
阿耀听了他说的,道:“其实我也觉得。”
“以前我们去掏梨树上的鸟窝,大哥哥他很凶地骂我们,还说要把我们的屁股打开花,但是他一次都没有动手!”
“再说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鬼呢?人人都说有,但是人人都没见过……”
“就算真的有,翁信大哥哥也不会是鬼的!”
阿荣道:
“你说的很对!就算有,翁信大哥哥也不会是鬼的,他从来都没有做过坏事,也没有伤害过我们嘛!”
阿耀捡了一片叶子插到城墙上,作为城堡的旗帜,然后说:
“一定是大家都不理他,没有人跟他玩,所以他才会变得性格怪怪的!”
“对呀对呀!翁信大哥真可怜呢!我们去跟他玩,让他开心,这样他就不会好孤独,就可以变得活泼开朗起来了!”
阿耀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开心地附和道:
“是个好主意!到时候村民们就会知道翁信大哥哥不是巫童,也不会不让我们去跟他玩了……”
“哇!是白衣服的姐姐欸!”
阿荣转头看过去,眼睛亮亮。
此前,村里有一户人家的房子被连日的大雨冲走了,要新盖一栋。
但是碰到一棵柳树占了重要位置,就准备请人砍掉。
凌曦正好缺木材,于是当仁不让地接下了这个活,完事之后那户人家领悟到其本领,便让她将树顺便带走,以免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