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溪低下头笑了,看来李佩芸和丁达通也不全是坏事做尽,至少他夫妇二人的经历,警醒了东方白槐,可算是意外之喜。听紫樱提起“少帮主”,她又想起欧阳晟来。江城连着下了三天三夜的大暴雨,她被困在房中三天三夜,他就杳无音信了三天三夜。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在欧阳大宅,还是在天涯客栈?眼看雨势渐小,月溪一边想着何时去探探他的消息,一边接着方才停下的绣针。
“嘶——”绣针刺入她的食指,一股鲜血涌出。
“怎么了?”杜心雁见她蹙眉,探头问道。
“第十五次。”月溪盯着被刺伤的食指,苦笑道。
“什么第十五次?”紫樱不解。
“这已经是我三日来第十五次不小心刺到手指了。”每一次刺到,都钻心地疼。
紫樱呲牙咧嘴:“女儿家的东西,好危险。”
杜心雁抿嘴笑她:“说得你好象不是女儿家似的?回头虚云道长的衣裳若是破了,你用匕首去缝吗?”
紫樱红了脸,去哈杜心雁的痒痒。笑闹间,日熙匆忙推门进来。
“小溪,少帮主——他们来了。”
“真的吗?”月溪惊喜地放下绣屏,扯了扯衣裙,就要出去。
“不过——”日熙拦住她,面露难色。
月溪这才注意到日熙的异样,不过她这会儿可顾不上研究日熙的表情。她灵巧地从日熙身旁绕过去,笑道:“有什么事待小溪见过他再说吧。”
雨,刚停没多久,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香,庭院的枝叶上挂着重重的水滴。晃晃悠悠地滴落到依然湿润的地面上,溅起一滩水渍。
月溪向前门跑出。待看清来者何人时,才明白,大哥为何要说“他们来了”。
欧阳显、欧阳昊和玄奕、虚云,并肩而立。
她的目光扫过这四人,最后落在玄奕的身上。
“他呢?”
玄奕的嘴角动了几下,没有发出声音。月溪这才觉得不对劲儿。这四人的脸上。有一种共同的神情,叫做哀伤。
“他——呢?”月溪又问了一遍。
玄奕与虚云对看一眼,侧开了身子。
欧阳晟一动不动。躺在一座雪白的担架上,盖了一条雪白的床单。
月溪突然就笑了出来。“开什么玩笑?幼稚!”然后她走到担架前,蹲下身子,推了推紧闭双眼的欧阳晟:“喂。别装了,快起来。”
谁都看得出。她只是哭不出来而已。
欧阳显忍住哽咽:“爹爹被猛犬追落河水,大哥去救爹爹,被大水冲走。二人顺水而下,爹爹被碎石击中头部。昏迷不醒,大哥为救爹爹,将爹爹放上河水中一块突起的大石。因为大石湿滑。水流湍急,大哥只好在水中撑扶爹爹。守护了三天三夜。大雨停后,我们在河水下游发现二人,救回去后,大哥就……”
欧阳显说不下去,欧阳昊接着道:“大哥气竭之际,嘴里一直叫着月溪,我不明白,问二哥,二哥说应该是林姑娘,于是,我兄弟二人就把大哥送来了。”
玄奕与虚云早已知道事情的经过,这会儿又听了一遍,还是忍不住潸然泪下。
只有月溪,好象完全没有听懂显昊二人的话。她掀开盖在欧阳晟身上的床单,双手拉了他一只胳膊,向外拽去,嘴里喃喃着:“地上好冷好湿,你想休息去大哥房中休息好不好?起来吧,我拉不动你……拉不动呀,你好重,拉不动呀……”
随后而来的杜心雁和紫樱见此情景,痛哭不已。日熙紧紧抱住月溪,轻声安慰:“小溪,别这样,少帮主他已经去了,你就算再无法面对,也要接受这个事实……”
月溪推开日熙,认真地道:“大哥,你是不是觉得小溪疯了。小溪告诉你,有好多事,是你们不知道的,他是不会去的,他只是太累了,想休息一下。”
然后,她指着玄奕:“玄奕,只有你清楚。你告诉他们,他是不会在我前面去的。”
玄奕叹了口气,走到月溪面前,双手握住她的肩膀:“月溪,接受吧。第一世,第二世,和第三世是没有关系的。他是死了。”
“怎么会没有关系?如果没有关系,那我现在站在这里算什么?他没有死,他还活着,我仔细看过,他的身上一个伤口都没有,哪里会是死了?他只是太累了,累到懒得呼吸,懒得心跳,甚至懒得和我说说话。你帮我一起把他拉回房中,好不好?他们都不信我,你也不信我吗?我求求你,求求你……”
眼见月溪越来越激动,玄奕向虚云使了个眼色,虚云会意,绕到月溪身后,给了她一记手刀。
※※※
再次醒来,已是次日清晨。
“你醒了?”玄奕双眼通红,明显一宿未睡。她说得对,别的人都不知道,只有他最清楚。只有他最清楚,她和欧阳晟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也只有他最清楚,甚至比欧阳晟还要清楚,她对他的感情。所以他才担心,从未有过的担心,他不知道她能不能挺过来。依她的性子,若是让她接受欧阳晟已经死了的事实,比要了她的命更难吧。
月溪睁大眼睛,一动不动。她不是疯了,也不是不肯面对事实,而是她觉得那根本不是事实!她不相信,他会不说一声就离开她了,她不相信,他会不再看她一眼就离开她了,她不相信,在石守信、邬夜青、李佩芸这些坏人都得到了应有的下场后,他却死了!
“你出去!”她冷冷地对玄奕道。
“月溪,我明白……”
“你出去!”月溪烦躁地又说了一遍。
“月溪,你这样是于事无补的……”
“你出去!”
“他生前拜托过我,要照顾你,我不……”
“要是不想出去,就得听我的!”
“?”
月溪将玄奕带到橘林,沿着小溪,走到泉眼处。
“你带我一人来这里做什么?”玄奕越发觉得月溪奇怪了,难道她真的——疯了?
“记不记得我曾告诉过你,我前世是怎么死的?”
“和我一样,自尽呗。”
“是自尽。可是我并不是从屋顶上跳下来摔死的,而是吃了一颗叫做“死得快”的毒药。”
“死得快?”玄奕觉得好耳熟。他想了想,恍然大悟:“这么说,你前世曾经去过这泉眼后面的山洞?”
月溪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我哪里会水?”
“这倒是。那你怎么会吃到那个山洞里的“死得快”?”
“我不是在那个山洞里找到的,是在昆山的一个山洞里找到的,也就是我和他的珍宝阁。珍宝阁和这泉眼后的山洞一模一样。我那时听他说起,就想让他带我来瞧一瞧,只是后来接连发生许多事,没有机会。那里有“死得快”,也有“死得慢”,既然“死得快”是致死的毒药,“死得慢”没准儿会是救命的灵药。你会水,又去过后面的山洞,如今只有你能带我去。”
玄奕看了她半晌,用手掐了掐她的脸。
月溪打掉他的手:“我不是在说梦话,更不是在发疯。总之,我一定要做些什么,我不会就这么接受这个事实。如果我肯认命,就不会重生了一次又一次!你不要和他们一样,用这样怜悯的眼光看着我。他们可以误会我,但是你不可以。你我都是重生过一次的人,你我都见识过死而复生的事,所以,你必须要帮我,也是帮他。”
玄奕摇了摇头,苦笑道:“我早就说过,碰到你,就没遇到过好事儿,这会儿连发疯也要带我一起疯。”不过说归说,说完后,他蹲下身子。“上来,我背你游过去。”
玄奕凭着记忆,很快游到了那个山洞的入口。
二人走进山洞,发现那些个精致的锦盒果然还在。二人手忙脚乱地逐个打开锦盒,寻找“死得慢”。不一会儿,月溪就找到了,她欣喜若狂,将“死得慢”藏进袖口。
二人不敢多耽误,站起身打算离去,这时,月溪突然双腿一软,就倒在地上。
玄奕正想去拉她,双腿一软,也倒在地上。
二人面面相觑间,一个中气十足的笑声,从洞外传来。
“哼,小样儿,敢来我孙又邈的地盘偷东西,不想活了。”
月溪循声望去,一位白发、白眉、白须,穿白衫的老人,缓缓走来。
“中了“瘫得快”,感觉怎么样?”孙又邈随意地翘了腿坐到洞口的石头上,得意地问二人。
“死老头儿,你早就知道我们会来吗?”玄奕不解这个老头儿在何时下的毒。
“一月前,我从洞外采药回来,发现洞里的锦盒被翻得乱七八糟时,就在锦盒上下了“瘫得快”之毒,没想到,这招请君入瓮,真的逮着了两个大活人,快哉,快哉。”
“背后下毒,算什么本事?不如你解了我的毒,让我与你单打独斗过!”玄奕动弹不得,只好靠嘴皮子了。
孙又邈笑道:“好个厚脸皮的小后生!与一个老郎中单打独斗,倒算本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