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月溪把饭送到帐篷里,她还在思忖着早晨发生的事,那翠苹明明也认出了她,却不言语,其中定有蹊跷。这事若贸然问大嫂定是不妥,王母庙那日她已当面质问过她,这下若再问,怕是一定会惹来大嫂不满,何况这几日大嫂总算有了个笑脸,别白白又惹她生气。所以还是得寻那翠苹来问,可是怎么寻,怎么问呢?月溪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法子来。
“这是什么汤?”邬夜青一边喝着一边问她。
“哦……”月溪如梦初醒,随口答道:“冬瓜丸子汤。”
“冬瓜不是冬季之物,为何要称为冬瓜?”邬夜青饶有兴趣地问道。
“因为冬瓜皮上有一层薄薄的白物,像是冬天的冰霜,所以称为冬瓜。”月溪简单地告诉他。
邬夜青点点头,见她心不在焉:“你在想什么?”
“呃……你说,若是想从旁人那里打听点儿事,应当怎么做?”
邬夜青不以为然:“这事有明的和暗的两种做法,你想用哪种?”
“明的如何?暗的又如何?”
“明的,就是先拿住他,威逼不成,利诱之,利诱不成,威逼之。暗的,就是盯住他,白日盯,黑夜盯,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月溪觉得他似乎说了好几种法子,又似乎哪种都用不上。她挑了一种看似最温和的法子:“如何利诱?”
“只要是人,都有贪欲,有的人爱财,有的人爱色,有的人贪杯,有的人贪食,找到此人所贪,就能利诱。”邬夜青胸有成竹地告诉她。
“那……**女子呢?”月溪愣愣地问道。
“哦?”邬夜青双眼眯了眯:“她们定是贪生怕死之辈。你问这做什么?”
“我……”月溪面上一红,她想了想:“这事事关我家事,我不能告诉你详情。我只想知道怎么才能从一个**女子那里得到我想要的实情。”
“这还不简单?你带我去寻她就是,到时我自然有法子撬开她的嘴。”邬夜青说着就要站起来向外走去。
“喂,这都已经戌时了,要去也明日再去吧。”月溪阻止他。
“这时正是**欢盛之际,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可……可我答应了大哥不再扮男装……”月溪为难道。
“不用你扮男装。”
“……万一被人瞧见我去那种地方怎么办?”月溪又想了个理由。
邬夜青意识到月溪在有意推托,皱皱眉:“你究竟在担心什么?”
“我……我怕你像那日对药铺老板那样……狠毒……”月溪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心。他的出手她不是没见过,她只是想从翠苹嘴里知道大嫂的事情,并不想伤她。
邬夜青哑然失笑:“你信我不过?”
月溪不语。这人行事一向算不得光明正大,眉宇间还透着三分邪气,她若信不过也不算过份。
若是往常,邬夜青才懒得再和月溪多说两句,这几日喝了她炖的不少好汤,自然是喝人家的嘴短,也多了几份耐心:“要不这样,我只制服她,由你来审问如何?问过后如何处置也全听你的。”
月溪想了想,似乎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便随他一起前往凤来楼。
这里果然如他所言,夜场正是欢盛之时,人声喧闹,唱曲儿的,叫卖的,迎来送往的,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穿梭其中,好不热闹。邬夜青只转了一圈,就对这里的地形了然于心,他安排月溪站在某个阴暗处等他,便独自进了凤来楼。
凤来楼的瑶姐一看来者气度不凡,以为是贵客,亲自迎了上去,忙不迭地招罗着:“公子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吧,我们这里的姑娘燕瘦肥环,应有尽有,我在这窑子里,又叫做瑶姐,公子可要记好了,有什么需要我瑶姐都能帮公子做到……”
邬夜青点点头,假意环顾了四周:“听说凤来楼有四果儿,足够出众,今个儿爷特意来瞧瞧。”
“公子高,实在是高!一来就点最棒的!”瑶姐满脸堆笑地奉承着:“凤来楼的四果儿是黄桃、红樱、紫葡和翠苹,个顶个的出挑,公子今晚要点哪位?”
邬夜青想了想:“黄桃太腻,红樱太娇,紫葡太甜,倒是翠苹值得一瞧。”
“这……”瑶姐没想到这贵客居然专就点了翠苹,为难道:“这翠苹近来有些特别,唱唱曲儿还可以,接客就……”翠苹近来找了个大金主,基本不怎么接客,瑶姐接着道:“这会儿黄桃正闲着,要不公子先瞧瞧那黄桃再说?”
邬夜青摆摆手,从怀里掏出一碇银子:“爷就是喜欢刚烈的,今个儿一定要见到那翠苹。”
瑶姐见他出手阔绰,也红了眼,连忙把银子揣进怀里:“没问题,公子先上去等着,瑶姐我这就把翠苹叫来。”
小二带着邬夜青上楼,邬夜青选了个里间,说是清静。进到里间后,他关好门窗,对着楼下吹了声口哨,然后摸到一根藤条,把月溪拉了进来。
月溪四周打量一番,只见房间整齐干净,摆设精致考究,还伴有阵阵清香:“原来这就是**啊,布置得倒是雅致十足,像是有钱人家的闺房一般。”她见邬夜青气定神闲地坐着,皱皱眉:“你怎么这么淡然处之,常来么?”
“常来如何?不常来又如何?”邬夜青悠闲地喝口茶,反问她。
月溪白他一眼,常来如何?不常来又如何?她怎么知道这常来与不常来的如何如何?反正见他这模样,就不是第一次来,反正她就是不高兴。
“公子,公子在吗,翠苹来了!”月溪一听叩门声,紧张得小脸发红,邬夜青让她藏在衣柜中,并交代她不要发出任何声响。
瑶姐推着不情不愿的翠苹进去:“让公子久等了,这就是翠苹。翠苹,快,给公子上茶。”
翠苹也不看邬夜青,低着头倒了一杯茶。
邬夜青又给了瑶姐一碇银子,瑶姐欢天喜地地关门出去了。
翠苹站了半晌,见邬夜青没有动静,她想了想,抬起头:“翠苹为公子唱首……”
话没说完,一枚利物闪着寒光伸到她眼前,邬夜青沉着脸:“要想活命就乖乖坐着。”
翠苹被邬夜青身上瞬间生出的冷冽气势吓到,她点点头,坐到椅子上,不敢出声。
这时,月溪从衣柜中走了出来。
“是你?”翠苹惊道。
“翠苹姐。”月溪甜甜地叫了一声:“让翠苹姐受惊了,实不是月溪本意,但也是无奈之举。我想翠苹姐应当知道月溪今晚所来为了何事吧。”
那日在集市见到月溪后,翠苹就觉心中不妥,想告诉欧阳显又怕他怪罪自己,这几日也是一直惴惴不安,没想到要来的还是来了。她叹口气:“事已至此,你就问吧,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你与那欧阳显是什么关系?”月溪直接问了。
“能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买卖的关系,他出得起银子,又非一般粗俗客人,自然是我们这般花间女子的心头所好。”翠苹答得坦白。
“那你与我大嫂又是什么关系?”
“不认识。逢场作戏罢了。”
“不认识?那那日你为何……”
“全是因为你。”翠苹打断月溪的疑问。
“我?”月溪这下算是彻底懵了。
翠苹苦笑:“欧阳显看上你了,你不知么?那一日我随两个姐妹去王母庙,碰到他盯着你姑嫂二人出神,他一见着我,好生欢喜,让我去把你大嫂支走,并允诺我若这样做,便多包我两月。我一算,这倒是个好买卖,便去了。我早说过,我们这样的女子就是被人糟蹋的,能有欧阳显那样的公子肯光顾,也是福气……”
月溪越听越烦躁,不禁动怒,音调也提高了不少:“那欧阳显与我大嫂又是什么关系?”
“只有你这个傻姑子如今还在问这样的问题?明显的,他二人有私情,否则你大嫂怎么会跟我走?她不过是以为我是欧阳显派去寻她的,谁知却是嫌她碍事,来支走她的,可笑,可笑。”
京城四公子,手帕,大嫂在王母庙的异常举动,她与大哥连日来的别扭……月溪一下全明白了,原来她那日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大嫂果然是与人有私,而那人正是欧阳显!想到欧阳显不仅勾搭自己的大嫂,还妄图与自己搭讪,月溪一阵恶心,她咬牙切齿地骂道:“当真是斯文败类一个。”
翠苹冷笑道:“你道这世间有多少好男儿?像欧阳显这样的,倒算是好主儿呢,至少他出得起银子,人又生得好,不过有些荒唐就是了,那些想白玩儿的主儿多着呢,碰到了我们也只能自认倒霉。”
“别说了,别说了。”月溪一拍桌子:“你就知道这么多了?”
“就这些了。我告诉你,也是不想趟这淌混水。往后你的家事与我无关,只是我的客人我也不想得罪,还请月溪小姐往后不要把翠苹牵涉进去,否则翠苹本就是贱命一条,回头把月溪小姐的家事张扬了出去,对谁都不好。”说到最后,翠苹竟语带威胁起来。
“哼。”久未开口的邬夜青此时阴森一笑:“小小花间女子,还敢口出狂言,小心今日就人头不保。”
翠苹见邬夜青一脸戾气,似笑非笑,打了个冷战,不敢再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