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六月初一近午的邯郸城,天气闷热的让人喘不过气来,但凡不是手头有要紧的事情,人们都到树荫底下铺上凉席扇着大芭蕉扇喝着凉茶避暑气了,连人力车夫也不再吆喝揽客了,只有必须做工的人带着草帽穿着前胸后背被汗水浸湿的半袖或者背心挣命似地赶路,树上的知了拼命鸣叫的让人心烦。
老常坐在车辕一旁,把长鞭手把插在车辕的孔洞里,任马儿自己慢悠悠的走着,并不呼喝催促这两匹也是全身湿透的可怜牲口。
杨毅坐在车梆上搧着纸扇,对今天到邯郸城进货有些后悔了,这么热的天,别说人容易中暑,牲口也是难以忍受,万一热倒了一匹可就得不偿失了,心想是不是停几天生意避避暑,等过了大暑再恢复。
“卖报卖报,号外号外,日本鬼子进攻北平,29军英勇抗敌,战争爆发。”远处传来一阵报童高声吆喝声。
惊人的消息让杨毅从昏沉中猛醒过来,一个鱼跃跳下来跑到报童身边:“我买一张,给你钱。”报纸刚拿到手,身边就被买报的人挤满了。
“中央通讯社7月8日讯,昨日下午。日本华北驻屯军第1联队第3大队第8中队荷枪实弹开往紧靠卢沟桥国军守军驻地的回龙庙到大瓦窑之间的地区进行演习。晚10时40分,日军声称演习地带传来枪声,并有一士兵失踪,立即强行要求进入国军守军驻地宛平城搜查,国军第29军37师110旅219团值班将士严词予以拒绝,7月8日晨5时左右,日军突然向我军发动炮击,国军第29军司令宋哲元将军命令前线官兵:‘确保卢沟桥和宛平城’,‘卢沟桥即尔等之坟墓,应与桥共存亡,不得后退。’守卫卢沟桥和宛平城的第219团第3营在团长吉星文和营长金振中的指挥下奋起抗敌,战斗异常激烈,我军将士决心誓死保卫国土与阵地共存亡,北平民众学生积极踊跃支援前线。”
街道上的人们忘却了炎热,群情激昂,愤愤咒骂谴责日本鬼子的强盗行径,坚决支持国军抗战到底,年轻的学生当街进行了演讲,高呼口号,这时的警察也参与了进去,成为了抗日拥护者的一员。
杨毅急匆匆将车上的山货交给了货栈,又到杂货批发栈进了一批日用百货就匆匆返回集安,把杨静、柳林、关婶儿一起接回了翠屏村老家。
晚上,一家人围坐在前院大客厅商议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残酷局面。
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日本鬼子打过来对老百姓如何,前些日子也听了不少传闻,九一八过后东北逃难来的难民在集安县城甚至古月镇都有,东北成为满洲国后也有陆续到这边行商的,说什么的都有,总结起来大致就是如果愿意当汉奸给日本人做事日子过得也凑活,有权势的仗势欺人还会很舒服,当良民顺民的话日子会苦一些应该不会饿死,抗日份子和抗属会很惨。
杨老栓犹豫的说:“这眼看着家里的日子就好起来了,日本人又不消停了,作孽啊,咱老百姓不怕别的就怕打仗,枪炮无眼,乱兵如匪,咱小老百姓只有两条道,要么等着遭殃要么就逃兵荒,依我看咱家还是打逃的谱吧,日本人和国军要是在咱这一带开战,咱一家人就出去避避战火,等着消停了咱再回来,不管是国民党还是日本人稳住了局势都离不开老百姓种地交捐养活他们,横是不能把老百姓都杀光,没人种地他们喝西北风去?”
朴英顺白了老伴儿一眼道:“是不杀了你,他见天糟蹋你你受得了啊,在我们朝鲜老家,老百姓家里有一升白面有一瓢大米都得坐牢,孩子们上学得学日文不准学本国文字文化,日本人糟蹋当地女人比在自己家都随便,大庭广众之下都不带避人的,连王宫里的宫女女官都不能幸免,男人们出苦役没完没了,没有报酬还得自带干粮,说打就打说骂就骂,稍不如意就被杀头,根本没人跟你讲理,这样的日子你能过吗?”
杨老栓愣住了:“那还叫过日子吗?那样的日子还不如死了呢,既然那样咱跑了就不回来了,跑得远远的,咱家都是干活出身不惜力气,这也就是锁儿和媳妇们来了咱家才买了那五亩地,以前咱家没地没房不也过了这几十年吗?甭管到哪儿只要卖力气就能活下去。”
老人们讲完了,媳妇姐妹们都看着杨毅,除了爸妈他就是当家人了,杨毅想都没想就说道:“爸,要说跑,也容易,把值钱的东西卷吧卷吧往箱子里一装,买上车票去南京上海武汉广州,哪远上哪去。可要是大家伙儿都这么想,都跑了,这日本人轻轻松松就能进中原了,一看江南风光更好人更美,又过江了,拿下南京拿上海拿下武汉拿广州反正也没人反抗干脆就把全中国都占了,到时候咱可往哪儿逃哇?你还想着戏词上说的崖山之后无中华吗?宋朝皇帝不想抗金,把岳飞都杀了就是一个字的逃,最后逃到最南边的崖山上再也没处逃了,到了皇帝和跟他一起逃的臣子百姓还不是都跳了海吗?”
杨老栓又愣住了:“老百姓逃,那国军不能逃吧,国军不保家卫国守疆土,那还是啥国军啊?”
“国军也是人,那些士兵都是从老百姓的儿孙拉的丁,老百姓怕死当兵的也怕死,东北张大帅手下几十万大军,日本人一开战东北军比老百姓跑的都快。指着那帮孙子,擎着当亡国奴吧。”
“那可怎么着?指着咱老百姓还想跟日本鬼子干是咋的?”
“嘭!”杨毅一拍桌子:“对,咱那儿都不去,就守着咱的家,跟小鬼子拼了,日本国一共有多少人?七八千万撑死了,咱中国有多少人?四万万!中国人两个人拼他一个日本人,把日本国人拼绝了中国还能剩两万万,就看咱们敢不敢拼了,听我师父推算,咱这支杨家血脉是宋朝杨家将一脉,杨家将世代忠良,抗辽英雄,咱也不能丢老祖宗的脸。”
杨老栓嘴唇颤抖起来:“你师父已经推算出咱是杨家将的后代啦?好本事啊!这么多年我连你妈都没告诉过,你爸我太窝囊了说出来丢人啊,当年你爷爷咽气前说这事来着,咱这一脉是杨令公三子杨延光董月娥的后人。锁儿,你比我有志气,咱家到底怎么个章程你定盘子吧,爸听你的,哎,可惜这仗说打就打起来了,要是再过个几年,媳妇们能给咱老杨家这一脉延续个烟火,我怎么着也不会拖你们的后腿啊。”杨静没表示,凌玉娇和柳杏儿都红了脸把头藏了起来。
老伴儿圆过话来:“说什么呢,又不是明儿开仗后日人就没了,跟日本人该打打,咱的日子该过还得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冰河解冻也非一日之暖,朱元璋打跑鞑子还花了十年功呢,咱们打不跑日本人就让下一代接着跟鬼子干,男人打鬼子女人生孩子啥都不能耽误。”
“妈,商量正事呢?”小兰不依道。
“都是正事,行了,妈不说啦,锁儿,你接着说吧。”
“哦,那我就说了,首先,日本人如果打过来了,咱不往远地逃亡,就在家跟他们周旋,咱不能老老实实在家等着让日本人来抓,得藏起来让他们抓不着,日本人还得跟国军打仗,不会呆在乡下不走,他们走了咱们再出来。其次,日本人来了咱藏那儿去,咱这里不是太行山,没有高山深谷,不好藏人,咱家房子下面有地下室,日本人来了咱藏地底下,地下室里咱们多放些粮食,最好是熟粮食,咱们把进口藏的严实些让鬼子找不到,另外,咱地下室只有一个进口不行,万一让鬼子找到了就让他一锅端了,得多开几个口,通的远些,我寻思着往南挖个通口跟咱家的水井连通,到时候藏在地下有水喝,往北面挖个长地道,一直挖到咱家北山坡根的五亩地那儿,在咱家地上盖个窝棚或者小屋,对外就说是看瓜棚,以后咱那地就种菜种瓜了。一旦日本鬼子进了村,发现了咱家地下室进口,咱就从北山坡钻出去逃了。”
“哎呀,这个办法好,哥,敢情你老早就打好谱了,你真行。”小兰高兴地拍起了手,包括老爸老妈一家人都露出了笑脸。
杨毅接着又说:“咱光藏着也不是办法,日本人是不能长住在乡下,但是他们会让那些汉奸们在乡下帮着他们收粮收捐做坏事,对付这些汉奸,我们就不能老躲着了,要跟他们干,我们不能把钱粮给他们帮助鬼子打我们中国人,汉奸手里有枪,我们也要有枪,你们也知道我拿回来一些枪了,咱家人个顶个的都要学会打枪,现在我、玉娇、静心、杏儿都会打枪,水山姐夫也会,只有爸妈、大姐和小兰不会,你们得抓紧学习,到时候我们每人都会打枪,看哪个狗汉奸敢对我们扎刺,咱杨门女将的厉害可是上书的。”大家又是一片欢笑。
杨老栓“啪啪啪”磕着烟袋锅总结道:“就这么着,从明个起咱家就开始挖地道,这活可是大工程,土方可不少,晚了可就来不及了,再一个就是锁儿你得教我们打枪,到时候要是被小鬼子发现,逃不掉,我就跟鬼子拼了,真要是干掉一两个小鬼子,我也有脸面见咱的老祖宗。”
大兰就说让静心教她,小兰缠上了柳杏儿,老妈和玉娇结了对子,一家人其乐融融,把卢沟桥发生战争的愁绪化解了不少。
为了及时了解时局,杨毅从邯郸洋行买了个话匣子,用干电池,到时间打开按钮就能听到南京中央国民政府广播电台的广播节目,这时候一家人就会围在客厅,听听日本人打到哪里了。
看来这次国军29军还算是硬了一回,跟小鬼子硬抗了二十来天,没让日本人打进北平城。
这二十来天国军和日军都在抓紧调兵遣将,到7月25日日军主力各就各位开始向国军阵地大举进攻,26日廊坊失守,28日日军向北平的南苑发动猛攻,国军29军副军长佟麟阁将军、132师师长赵登禹将军壮烈殉国,上万国军士兵为保卫国土抗击日寇的侵略英勇牺牲。
听到广播,杨家上下都泣不成声。
杨毅红着眼眶沉思:“看来这国民党军队里也不全是邱楚生、马家军那样的禽兽败类,方政委说的确实有道理,国民党军队的士兵军官也得区别对待呢,可是师父让杀光带青天白日徽章的国民党白匪军,自己发的血誓还作数不?血誓既然发出了,就得必须去做,不做就是违背誓言,就会被咀咒反噬,师父的魂魄就会受熬煎,这可怎么办呢?”杨毅陷入了两难苦闷之中。
杨静对杨毅最为关心,看到杨毅这样,就知道他有了解不开的心事,晚上揽着他问明白了,劝解道:“我看你是钻进牛角尖了,我们是发了血誓,要杀国民党白匪军,谁是白匪军,杀共产党欺压老百姓的才是白匪军,保护老百姓跟日本鬼子拼杀的是国民党的军队可不是白匪军啊,国民党军队里也不一定全是坏人,那徐远征人就很好,再说了,红军里面也有坏人啊,那几个要活埋方政委、孙营长的家伙还是红军里面的大官呢,这段时间咱们看到的带国民党徽章的还少啊,邯郸城里、集安县城满街都是,学校的老师们也带着青天白日徽章呢,我们可不能见一个杀一个吧?那我们不成了乱杀无辜的魔鬼了?我们的血誓是杀国民党里的败类,杀白匪军,明白了没?”
杨毅纠结的心一下轻松了许多,在温柔乡又意乱情迷起来。
日军侵略中国早有准备,中国军队仓促应战,不论在装备、训练、士气方面,还是在战略战术层次,中国军队都不止差了一点半点儿。
大战全面展开后,国军防线就跟竹筐打水处处都是漏洞,防不胜防,北平、天津相继陷落,国军只能仓惶溃退,战争开始向山西山东东西两侧以及冀中冀北扩展,国军在各个方向进行着梯次防御,虽然顶不住日军的强大攻势,但也大大减缓了日军的进犯速度,加上8月初淞沪地区中日展开了殊死决战,进犯华北的日军力量被分散削弱,向冀南进攻的势头被国军挡住了。
为了阻挡日军的全面进攻,国军只能竭力抽调一切可能调动的力量,连远在四川、广西的部队都千里迢迢的被送上华北和淞沪战场,临近的部队更是有一个往上派一个。
驻守冀南的第七军也不例外,开到了石门正定一带构筑防线,冀南地方上的保安团就成了治安主力。
保安团多数是驴粪团子表面光,战斗力实在稀松,没国军正规部队撑腰,连土匪武装都不敢碰,只能畏缩在县城力求自保,很少下乡。
而各乡镇村寨为了自保五花八门的地方武装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红枪会、白吉会、联保队、自卫队,只要有十杆八杆枪就能成军,力量小的就在本村本寨站岗放哨吃大锅,百八十杆枪就会拢住几个村子摊派钱粮,有些村庄甚至被重复 “保护”,百姓农户被众多的捐税压得喘不过气来,到县城找政府理论请愿县政府的人有本事有能力的早就找关系活动到安全地区了,没本事的也不敢去碰那些地头蛇们。
就在这时,延安共产党向华北派来了武装工作队,在无政府状态的农村乡镇甚至县城成立了抗日民主政府,为百姓撑腰。
现如今的共产党不再是非法的地下组织了,而是光明正大的合法政党,国共两党再度携手合作,共同抗击外来侵略者,这可是委。员长的训令指示,没人敢冒大不为触霉头,再公开镇压共产党。
共产党员们理直气壮的在村公所挂牌办公,宣传抗日道理,把贫苦农民组织起来开展减租减息运动,认同这个运动的大户那就是开明绅士会被接入政府做代表,反对这个活动的基本上就是劣绅很可能还是汉奸,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武装要不就被收编要不就要解散,有了抗日民主政府和村公所的地方,老百姓总算轻松了一大块。
虽然被减免的地租要拿出一部分交公粮,但是摊派的捐税一下子没了,而且民主政府给贫苦百姓做主,断案子公平公正,按规矩办事,政府干部不收贿赂不吃请,老百姓对民主政府都交口称赞。
古月镇也成立了古月区抗日民主政府,区长不是别人,正是贾家大爷贾进孝的亲生大女儿,大小姐贾舒文。
现在的贾舒文,一身蓝布双排扣列宁装,扎着一根棕红色的皮腰带,腰挎一支左轮手枪,头戴灰布双扣军帽,一颗青天白日国徽端端正正的钉在双扣之上,齐耳短发,显得非常干练俊秀 。
贾区长的武装工作队有十多个干部和一个班的武装战士,区政府除了区长还有政治指导员也是党支部书记,部门有政工部、宣传部、武装部、民政部、青年部和妇女部,每个部都有专职或兼职的干事。
区政府指导员是个带着银边眼镜文质彬彬的高个子,名叫国(音gui)英培,学历相当了得,是北平大学毕业生,早先一直搞学运工作,在莫斯科中山大学进行过短期培训,这次要不是犯了点儿小错误,至少应该分到县政府做政工工作,到区一级政府做二把手实在是屈就了。
区人民政府办公地点与镇小学校一街之隔,以前是贾家的山货货栈,被贾舒文一声令下就征用了,货栈院子很大房间够多,作为政府办公场所绰绰有余。
贾区长的最大成就是一回来就向贾家开了刀,三把火把爷爷贾兴旺烧的差点儿背过气,亲爹翻了白眼。
第一把火当然就是减租减息,她把翠屏村和其他村子里的佃户召集起来,坐在场院中,让爷爷老爸坐在前面的条凳上面对佃户,首先宣布五五租立即作废,实行政府颁布的三一六租,既秋后收获的粮食佃户交给贾家三成,再拿出一成给政府交公粮,其它再不摊派任何苛捐杂税,所有的借贷收据本息条款作废一律改成年息1分,过期息本分开不得打滚,佃户们把手巴掌都拍红了,连声叫好,贾兴旺脸上冒了虚汗,贾进孝大嘴开始抽抽。
第二把火是废除佃户女子到主家做三年侍女的规矩,废除佃户家的女儿由主家指婚的规矩,婚姻自主不得任何人包办。围观的大姑娘小媳妇欢笑雀跃,贾兴旺开始脸色发青贾进孝打起了摆子。
第三把火,解散联保队,收缴贾家的枪支弹药。贾老爷贾大爷双双从条凳上出溜到了地下,昏了过去。
头把火二把火只是改了规矩,是个慢功夫,第三把火可不得了,贾区长带着武装士兵闯进贾家大院,挨个房间查抄,一会儿功夫就收缴了三十三杆步枪一支盒子枪一支张嘴蹬撸子。
贾区长原来得到的情报,镇联保队有100多杆步枪来着,都在贾家大院收着,现在只收到三十几杆,贾区长就去找算她爹质询。
贾进孝在床上哼哼着说道:“闺女呀你收啥枪啊,你就直接把你爹收去了得了,100多条枪没有,我这一百多斤你是整个收还是零割碎取都随你吧。”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揍相。
贾区长他娘抹着眼泪说:“文儿,你就不能放你爹一马吗,你小的时候你爹多疼你啊你都忘啦,以前你爹是从你二叔哪儿弄来了一百来支枪,可那都是借你二叔用来训练联保队的,后来你二叔又要了回去,不信你问问赶车的把式,还有二虎、水山那几个长工护院,是他们给你二叔装的车,一大家子人可都看见了,你们队伍要是不依你硬是要那些抢,就让你们队伍把你二叔剿了就是了,听说县里他那个保安团有上千枝枪呢。”
“妈,你瞎说啥呢,我二叔的保安团是国军部队,我们多咱说要剿他们了,我爹那些枪真的给我二叔了吗?你可别骗我。”
贾舒文将信将疑,亲自到长工屋问了几个长工,长工们都说二老爷前些日子确实是从家里拉走一批枪,有差不多二百支,贾舒文又把贾家大院里里外外仔细搜查了一遍,没看出破绽,这才把手下战士撤走。
三十五支长短枪,对于什么都缺的共产党队伍是一批不小的武装,全县在收缴地方武装枪支武器的行动中,古月镇区政府的收获是最大的。
包括这三十五支枪,全县九个区共缴获长枪138杆手枪6支,在庆祝大会上古月镇民主政府受到了中共集安县委的表彰,贾舒文登上主席台戴上了大红花,县委给予了她模范区长的荣誉称号。
集安县委利用这144支长短枪,成立了集安县县大队,贾舒文的丈夫煤矿工人出身的老党员石磊出任大队长,县委书记韩志坚兼任县大队政委。
其实集安县各区地方武装的枪支何止这点儿,再翻十倍也不止,不过哪家财东会舍得高价买来的快枪就这么白白的交给共产党呢?
拿贾家大院来说,地窖里现在就放着200杆崭新的汉阳造七九步枪、100杆八成新的老套筒、二十只盒子枪还有上万发子弹,给联保队训练时只拿出来三十几支平常护院用的老旧枪,新七九步枪从没见过亮光。
高水山他们确实是给贾进忠搬过枪,可事情却不象舒文妈说的是还给贾进忠,反而是贾家大院借给贾进忠应急用的,后来贾进忠早就还给老爸老哥二百杆新七九,只不过没让水山他们看见就是了,贾舒文缴去的只是那训练用的三十几支膛线都快磨平了的旧货色,好枪一支都没收去,哦,这话也不完全对,贾兴旺的护身手枪张嘴蹬撸子和贾进孝的盒子枪成色还是很新的,现在张嘴蹬成了县委韩书记的配枪,盒子枪成了石磊的配枪。
由此可见,县大队目前的武器装备该烂到何等地步了。不过,陕北红军的武器基本也是这个水平,有枪用就不错了,主力部队还有不少战士的武器是大刀或梭镖呢,石磊对妻子的贡献还是满感激的。
杨毅是从县城回来时听妻子凌玉娇回家说的镇子上来了共产党,成立了抗日民主政府,杨毅心里很是激动,急忙去镇子上看个终究,第一眼看到政府干部们个个顶着个青天白日徽章,他的心就开始腻歪了,国民党顶着个帽徽也就罢了,共产党不带红五星带青天白日算什么?
杨毅心想不是玉娇听错了就是这些共产党的干部叛变了,见那个女区长从自己家搬出来三十几支破烂枪支来,差点让他笑出声,他觉着那个贾舒文不愧是姓贾,演的不是一般的假了,无论如何你也得拿出几支稍像点样儿的枪遮遮耳目吧,杨毅见过水山姐夫用的枪,比这些破烂可强多了,这样就叫共贾家的产了?掩耳盗铃都不专业,懒得和这帮人打交道。
杨毅回家嘱咐了玉娇几句,让她每天上完课就回家,不许跟学校对门那帮人打交道,在家住了一宿就又匆匆的回县城了。
杨毅在县城是真忙,忙着做什么?也是挖地道,他准备从药店往北挖一条能出城墙的地道,另外他看到药店位置离东城外营房距离很近,而城西买下的房子离保安团团部也不远,还打算挖地道侵入这两个军事重地。
这三条地道总长度达到近10里,是了不得的大工程,还不能大张旗鼓的干,药店的人手有限,杨毅就向于梓轩借用了10个可靠的矿工带着挖矿的工具,紧张的开始了地下掘进工程,有了人手工具挖地洞不难,难的是掏出来的土石不好处理,堆在哪儿都会是一座小土山,在城里实在太显眼了,只能用大车悄悄地拉出城外处理。
为此杨毅让在药店坐诊的老中医齐先生出面到县党部送了200元大洋把城里的垃圾运输车给包下来了,解决了挖地道土方外运的问题。
杨毅觉着城里的地道要比翠屏村老家的地道更紧要,集安县早晚要和来犯的鬼子有一场激战。当然,集安县国军跟鬼子的对决战肯定不是贾进忠的保安团跟鬼子打,肯定是国民党正规军在集安县阻击迟滞南下的日本鬼子。
对贾进忠这货,杨毅没报啥希望,贾进忠所部绝不会是29军将士那样的好国军,就凭他对大兰姐做的事可以断定他就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生,是邱楚生一类的白匪军头子,这样的畜生欺负老百姓是好本事不可能豁出性命保家卫国的,鬼子来了这混蛋如果不撒丫子逃跑那肯定是想做汉奸。
杨毅通过这两个月听话匣子广播已经知道国军是怎么抗日的了,那就是阶梯次防御,层层阻击,打不过也用人命挡几天,不轻易放弃任何重要的地方。
集安县是邯郸通往山西长治的必经之地,鬼子一定会占领此地,按国军的抗敌方略,国军主力肯定会在集安固守一番。
如果形势紧张县城戒严或者小鬼子突袭封了城门,药店的人就只能被困在城里,任人宰割了,所以必须要控制到一条能自由出入县城的暗道。
挖地道的事真的很急,这真要是打起来枪炮无眼,药店临近东城墙,宅院临近西城墙,保不齐炮弹就打到院子里房顶上,不为逃跑也为躲命,早一天把地道挖好早一天安心。
老家的地道也已经动手了,老爸老妈大兰小兰杏儿老常换班掘土,不过杨毅让他们也不必心急,悠着干就是,时间应该还有,真要是有事,让老常赶着车拉着一家人上山里躲躲也可以。
卢沟桥一开战杨毅就把老常留在了老家,家里老爸憨厚脑子慢,姐夫高水山白黑都要在贾家,剩下一帮女人孩子,万一有事自己又不在家可不行,老常是老江湖经历过大风大浪,让人放心。
其实要是老丈人柳林在老家坐镇杨毅更放心,可是柳林自己拒绝了,他说亲家亲家,离得远亲,长年累月住在一起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到时候老的小的都不得劲儿。老常对柳林的话深表赞同,他愿意留在杨家做工,就是不愿意住闺女家给闺女添乱。
既然如此,杨毅只好让老常带着一辆大车驻守老家,并嘱咐爸妈姐姐和俩媳妇,要是有事不好决定就问老常叔。
老常早把自己当成杨家的一员了,他跟杨毅已经不像是雇主和帮工,更像师徒或者父子。老常从心底里喜欢杨毅杨静这俩孩子,尤其喜欢杨毅,这孩子浑身是胆聪明机灵杀伐果断,是做大事的苗子,不过有时候孩子气也十足偶尔还会撒娇使气,惹人疼爱。
杨毅最招人稀罕的地方是懂得心疼人,勤学好问能听人劝,俩人出车在外,杨毅从不摆主家的身份,同吃同住,一个葫芦的水你喝一口我喝一口丝毫不嫌弃老常埋汰,天凉露宿时,在大车底下打地铺杨毅脱得光溜溜跟老常一个被窝,把老常的心都捂化了。
杨毅对老常如此,家里人对老常就非常敬重,没有拿他当下人待的,老常再没了回陕西老家的心思,只是过个一两个月就把杨毅给他的工钱和赏赐通过邮局寄回老家,偶尔接到老家女儿的来信,总是如获珍宝仔细存放在箱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