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见得跟前的女子有些不屑地轻笑出声来,那张娇艳的五官上藏着几分傲然的美艳,“那个主儿,戏倒是唱得不错,只是脑子有些不好用。这前些天才跟捧她的陈大人给闹翻了,只因为人娶了一房小妾。那琪官觉得那陈大人娶了小妾都不娶自己,心中不痛快,于是干脆就这般一拍两散了,你说好笑不好笑?”
说着,她自己便已经兀自笑了出来。
他但是在一边听得一头雾水,然而见着跟前的女子自顾自地笑得这是开心,自己就在一边不做声似乎也并不太好,便也只能象征性地弯了弯嘴角,有些尴尬地在一边陪着笑着,心中实则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好笑的。但,看着她开心,他的心中好似也被阳光照耀过了一般,暖暖融融的,总让他不自觉地想要偷笑出声来。
笑过以后,她才终于又恢复了正常的姿态,只慵懒地伸手打了个呵欠,懒散的姿态好似西域商人带来的纯种波斯猫,“你跟着她是不会有太大长进的,她这种浮躁的性子也成不了太大气候了,免得此后还传染给你又应该怎么办。你若是真的想要成为角儿,便尽早离开那个小浪蹄子,否则你迟早被她迁怒。要知道,上一回的那个小学徒啊,最终便是因为受不了琪官的脾气给跑了的。”
他当时还没有来到戏班多久,对于里头的人认识也并不算太清晰,故此前虽然有听说过琪官脾气坏,也并没有多大的概念,被宦娘的这么一通话给引得微微一惊,忍不住已经开口问道,“那……那琪官姐姐究竟是做了什么事?”
“她啊,跟陈大人闹翻了以后,眼睁睁地看着陈大人转捧了别人,自然心里不舒服啊。这么一不舒服,状态就不好,连连唱砸了好几台戏,连带着此前捧着她的那些个戏迷都已经走了七七八八了。那小学徒跟了她至少也有一年时间了吧,也算得上手脚麻利,任劳任怨,按理说怎么着也应该处出些感情来了,哪里能够想得到,咱们这位琪官姐姐啊,一怒之下就把那位的脑袋强行给摁到便溺过的夜壶里头去了。那味道……啧啧啧。”
说到这里,她还不禁掩了掩鼻子,好似是已经闻到了那股子味道一般。
他被她如此形象生动的姿态也给感染了几分,忍不住已经皱了皱鼻子,却瞧见她似乎正在打量自己,连忙又收敛了一下颇有些扭曲的姿态,转而赶忙慌不迭地站正了身子,听从她继续说下去。
她这才敛了敛眉眼,继续说道,“人来到戏班是为了学戏的,被金主侮辱也就算了,起码人家出了钱,这琪官一年来又没教他什么,爱使唤人,使唤到最后也只是带他去唱了两台无关紧要的戏,如今又闹出了这么一茬,那小学徒趁早跑路还来不及呢,再继续在她的身边待下去才叫做耽误人。”
说着,她又转移过眼风来,颇为调皮地朝着呆立在原地的他眨了眨眼睛,“小石头啊小石头,接下来受苦受累的便是你了。”
“……”他心中只道这定然是不好了,然而却也知晓自己如今人微言轻,就算明晓自己此后跟随着的人是如何不好,却也没有在班主面前主动提出更换的权利,最终也只能苦着一张小脸,说不出话来。
她好似在第一时间便已经瞧见了垂头丧气的他,不觉咯咯地笑出声来,一边只拍了拍他的脑袋,“好了,本也不过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你若是愿意,跟了我便是了。反正如今这还没有定下来,我去找班主主动把你要过来伺候我便是了。”
顿了顿,她嘴边又绽开一抹自信而灿烂的笑容来,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就算是定下来了,只要我愿意,我也能够把你给讨过来。”说着,还没有等他回答,她已经扩大了唇边的笑容,更显得那张娇媚的面庞明朗如花,“谁让你夸我漂亮呢,我便是喜欢这种实诚的孩子。”
这种有些狂妄自大的话语,若是放在别人的口中说出,定然会让他有一种嗤之以鼻的感觉,但是自她的口中说出来,却让人只觉得有着强大的说服力,让人不知不觉地便已经接受了她的话语。
而事实上,宦娘所承诺的话也确实起了作用。不过三日,他便已经是那批学徒之中最快定下归属了的,而宦娘也真正成为了他的师姐。
这些年来,他虽然平日里还算宽和待人,但也的的确确按照她此前所说的话生活着。若是哪个人胆敢欺负他,他便坚决地欺负回去,再加上人人都知道他是有着宦娘撑腰的,此后被欺负霸凌的情况便越来越少,到最后已经彻底消亡了。
他无疑是感谢她的,也只有她,能够在三言两语之内就让他重新有了底气,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头继续新的生活。
然而便是这么一个亲手给予了自己一个新的开展的女子,最后也那般给了当初那个青涩的自己一个完美的结束。如今的他,惨惨淡淡,早已经不人不鬼。
不知道是否是发觉跟前的石青失了神,小玉左看看右看看,最终还是大着胆子自袖口探出青葱般的指尖来,颇有些担忧地指了指他的手臂,“您……您身上的伤口。”
石青被这么一声给引得自过往那无限的回忆之中勉强抽离开了一些,转而顺着她的话风朝着自己的手臂望去,只见得上头包裹的纱布如今又已经显现出了血色,显然是方才的那场格斗使得伤口再度裂开了一些。不过还好,裂开的只是四肢上头那些个无关紧要的小伤,胸口上的枪伤如今已经被治愈好了七七八八,也没有再裂开,故情况看着虽然有些吓人,实际上还是并没有什么的。
他对于自己此前的情况看得乐观,然而跟前的小玉却显然不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