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直到后来,跟她相处长久了以后,他这才逐渐开始了解她来,也是从那时候才开始明晓,并非是她的生活有多么的甜,只是因为太过于苦了,所以自罅隙中而发掘的一点点甜,都能让她格外欢欣。
她笑过以后,一边以帕角拭着眼角那不小心笑出来的泪水,一边悠悠地问在她的面前有些窘迫无依的他,“你是这回班主新选进来的学徒?”
他点了点头,有些怯怯地回答,“已经来了三个月了,不过做的一直都是在给师哥师姐们端茶送水的活儿。”
“这很正常,每一个进来的人一开始都得做这些个脏活累活跑腿的活儿,看着他们在台上风光台下富贵,否则哪有人会有这个奋斗的心思想成为角儿呢?”她漫不经心地随手自妆台前抄起一支眉笔,不紧不慢地开始勾勒起方才不小心抹去的眉峰,一边又自菱花镜中闲闲地瞥了身后手足无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他,一时间又是扑哧一笑,主动发问,“我好像见过你,是叫做……叫做什么石头?”
他点了点头,声音依旧弱声弱气的,小得好似是蚊子哼鸣一般,“原本叫做石青,后来在进陈家班后,班主赐名小石头。”
“小石头。”她念了一声,不觉自鼻尖轻哼了一声,有些叹惋地摇了摇头,不咸不淡地抱怨了一声,“咱们这位班主,起名的能力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俗气。”
他一时间不知道她的这句话究竟是在针对班主还是在针对自己,不免也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只能继续呆呆傻傻地待在原地,任凭她探量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来来回回地打量着,只觉得自己好似是一条已经被放在砧板上头的鱼,供人这般消遣打量着。
然而跟前的女子无疑是美貌的,他从前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美丽的女子,故如此被打量着除却有些不自在以外,倒也没有多大的抗拒,只是还是可以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脸庞在发烫,几乎如同着了火一般。他不用转眼去看摆放在自己正前方的那一面镜子,便已经能够感觉到自己如今的面目定然是红得可怕。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跟前的女子盯着他越来越红的面庞,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这里很热么?”
他下意识地想要摇头,然而马上却又想到如果否认的话便无从解释自己如今的异常状态了,故想了一想,最终又马上如小鸡啄米一般点了点头,下定决心再也不在她的跟前出丑了。
她却又是低低的一声轻笑,勾勒好了面上的眉峰,这才转过半个身子来看着身子微微轻颤的他,“很紧张?”
他下意识地再度摇头,生怕承认了会被问原因。
往日里他最不会的便是撒谎,经常旁人随便问问他就将底儿都倒了个干净,虽然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但是跟前的这个女子若是知道了自己心底那些无妄的想法,也不知道究竟会不会生气。所以,他还是在心中默默地下定决心,坚决少说话,免得多说多错。
跟前的女子不知道是否是看出来了他的小心思,那妖冶明媚的眉眼又弯了弯,突然间转移了话风,“你方才说我好看,是真心话吗?”
他下意识地又想要摇头,忽然间瞥见她那带着些许愠怒的眼睛,这才又马上反应过来,赶忙点了点头。
这样的回答倒是实实在在的并不需要太多伪饰,毕竟若是跟前的女子不好看,那么整个陈家班里头便再没有敢说自己好看的人了。虽然并不算是倾国倾城的美貌,然而那举手投足之间的身段风情,总能在第一时间将人的所有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他孩童时期对于“风情”这两个字的所有认知,便来自于他的师姐,宦娘。
大概是听到了满意的答案,也或许是因为逗弄一脸懵然的他还算有趣,她这才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只自宽大的戏袍中伸出保养得宜的一双手来,捏了捏他的肩膀,又捏了捏他的手臂和腰。
他虽然不知道她这是在干嘛,然而却也不太敢动,只能直愣愣地在原地站着,半些也不敢对于她的举动提出质疑,只感觉到那双柔嫩的手在自己的身上触碰着,总让他觉着有些发痒,却又有一种莫名的舒服。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她已经收回了手来,拍了拍手,一边很是满意地看着他点了点头,“陈班主那个老家伙,老是老了些,俗也是俗了些,但是看人的眼光倒是毒辣得很,这回又给这里找来了一个很不错的好苗子。这身段,这姿态,若是肯下苦功,未来又有运气攀上个贵人招牌,十有**也是一名角儿。”
一边说着,她又捧上了他的脸庞,“若是以后成了角儿,你就不用再叫小石头这个难听兮兮的名字了。你可以用回你本家的名字,也可以自己取个好听的名字,你说这样多好?”
他径直在原地愣神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她口中夸的是自己,又看着她径直凑过来的手,一时间只觉得脑中一阵阵的发空,竟不知道她究竟在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给出何等反应才算是表现良好。
还好,或许是因为当天她的心情还不错,故见到他如此呆愣傻气的模样的时候,也并没有指责他,反而只是眯着眼睛笑了一笑,“班主给你指派了人跟着了么?”
终于拐回了他能够回答的正常话题,他暗自地在心中长吁了一口气,一边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还没有,听人说是跟着琪官姐姐的,以后学戏指导什么的,也是她带着来。不过一切还没有个定数,班主没有说,我便也不太清楚。这些天以来,做的都是洒水打扫,端茶送水的活计而已。想来应该也就这两天的事情吧,就能够宣布了……”
“琪官……”她念了一句,语气轻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