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她只轻声将自己心中打好的腹稿一字一字清晰说出,“禀告父亲,近日孩儿虽然觉得身子松泛些了,但是还是头昏脑涨,正逢薛大夫过来问诊,他建议我可以四处转转,多走动些,也对病情有一定的好处。所以,自薛大夫走以后,我便拉着春香一道陪我出去转转,不自觉便已经转到了府中边缘。因为那里的庭院太过荒僻,孩儿平日里也甚少去,认不得路,故逗留了多一会时间,未曾想父亲今晚居然来了。说来都是孩儿不好,让父亲在这里一通好等,父亲若是要责罚的话,便责罚女儿吧。”
这样的说法显然并不足以让苏员外信服,此刻依旧面沉如水,“转转?你能转到哪里去?我派了所有人手在苏府里搜查了一遍,都没有见到你们两个的身影,难不成你们还能生出翅膀飞了?更何况,府内守卫森严,若是你们出了院外,定然会有下人看见,若是心中没鬼,何以这样遮遮掩掩的?”
顿了顿,他复将脸又沉下来了几分,只转过脸去望向跪在她旁边瑟瑟发抖的春香,冷声道,“春香!老实交代,你究竟带着大小姐去哪里了?”
乍然被点起了名来,春香的脸色免不了一白,只战战兢兢地赶忙低下了头去,声色颤抖,“奴……奴婢……奴婢的的确确是陪大小姐出门走动走动了。因而今日是上元佳节,外头热闹得很,奈何小姐身上带病,无法参加家宴,心情一直有些郁郁,后来奴婢看着小姐气色好像好一些了,正好薛大夫此前也有吩咐,便领着小姐出门散散心了。至于他们为何看不到,大概……大概是因为夜色太深的缘故吧。”
“出门?出哪里的门?恐怕不止是院中吧?”苏员外看着面前神色各异的两人,重重地哼了一声,语气明显沉着难以消除的怒火,“我早就看出来你们有些不对,没想到你这个刁奴居然如此大胆,胆敢鼓动大小姐私自外出!我早就已经三申五令过,大小姐未来是要入宫做娘娘的人,更不能被外头那些个野路子给拐跑,没想到日防夜防,家贼难防,都是你这贱蹄子惹得这祸!”
这样的一同责难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春香早已经是满面泪水,一边却还“咚咚咚”地不断磕着头,哭着认错,“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只是奴婢还是要斗胆说一句,老爷冤枉了大小姐啊!大小姐的品行老爷你平时也是知道的,向来端庄贤淑,又听从老爷的话,怎么可能违背禁令呢?其中……其中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啊!”
她见状,也赶忙低下头去,“请父亲明察。”
苏员外看上去并没有消气,一双浑浊的眼睛瞪得铜铃般大小,说话时,连胡子都在抖动着,足可见他此刻的怒气,“误会?说得倒是简单,晚宴才开始没有多久,你们就双双没了人影,难道不是就等着这时候出逃么?”
说着,他又将目光转向了她,眼神中带着鲜明的失望和愤怒,“枉我这些年来一门心思栽培你,以为你应该能比你妹妹更加争气,未来成为苏府的荣光,怎么能够想到你居然也这样不懂事,将大好机会付诸东流!你可知道我今日请了何等重要的人物?”
她心中稍稍一怔,这才隐约有些明了父亲如今会这样生气的愿意,只小心翼翼地轻声回道,“是宫中专门画秀女画像的画师,张大人。”
“你也知道!”苏员外越说越气,此刻又是重重地一拍手边的桌子,引得两侧边的仆人身子齐刷刷地一颤,都有些人人自危起来,生怕苏员外一怒,会顺势迁怒到他们头上,只赶忙纷纷地自觉自身难保地低下了眼眉去,不敢再报以同情。
她的心也随着那一声暴喝而稍稍收紧了一些,但还是尽力维持着镇定,一边轻声细语地询问道,“是……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今日我宴请张大人,请求他务必用心为你和你妹妹画像,在皇上跟前也好提点你两句。张大人在见过你妹妹以后,很是满意,又提出想要见见你,好为你们画一幅双姝图呈给皇上。我命人去寻你过来,却被告知你根本就不在房中。我这厢才刚跟张大人夸赞过你的文静端淑,张大人也亲口说你这样的最适合皇上,应该也很得皇后的满意和喜欢,未来若是进了宫,前途无量,转眼间那苏大小姐在上元灯节消失无踪的消息便传来了,你让父亲如何收场?你知道有多少人求着张大人亲自执笔么,你就这样放弃了这个天大的机会,你知道下一次需要有多少银子来打通关系么?”
说到最后,苏员外的语气愈发恼怒了起来,几乎快要怒发冲冠。
一边的管家颇有些忧心地看了苏员外一眼,一边正要重新奉上茶水供以他降降火气,才刚递过去就被苏员外反手打翻。滚烫的茶水呲啦一声溅到了管家的身上,霎时疼得他皱起了苍老的眉目来,却始终不敢发出一声,只能默默地唤人来收拾干净。
此时此刻的气氛,哪怕是一点微小的动静,都足以掀起惊天巨浪,而谁自然也不像身先士卒地去挡下这层火气。眼看着平日里最得苏员外信任的管家如今都被这般对待,剩下的那些个仆人们自然就更不敢说话了,只面面相觑了一眼,各自心中都有各自的思量,却统一企盼着这场浩劫能够早日过去。
听完这番话,她的面色不免又白了一白,得知自己消失的时间早已经暴露,这样便更为不好收场了,只连忙道,“女儿事先不知,让父亲担心了。女儿愿意认罚。”
“好,认罚!”苏员外冷冷地说了一句,随即环视了院内战战兢兢的仆人,“今日你们看管大小姐不利,通通重打三十大板,关入地牢一个月,罚薪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