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甜腥直涌上喉咙,眼前霎时天旋地转,穆勒的面貌逐渐模糊,如同蒙上一层轻雾,目中一片恍惚。一道白衣清隽的颀长身形倏然破黑而近,一如既往的俊美无俦,倨傲不羁,修眉斜飞入鬓,狭长双眸邪冷妖魅,此刻看向我的绝色眸里如水温柔。
是你,我的眼中。从来就只有你,好想见到你。你现在。又在哪里?
眼前光影交错,无数幻象纷繁涌现,忽明忽暗,或远或近。却又在昏沉中不时清醒,眼睁睁看着穆勒在我身上各处穴道一一刺入银针,穿梭游离的黑线自四肢百骸渐渐汇聚至双掌掌心,其间剧痛犹
如撕心裂肺,骨碎经折,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痛难忍,仿佛这具身体已再不是我自己的了。
冷汗如雨而下,瞬间沾湿了身下锦褥,眼前一黑,便又昏死过去。再度醒来时,正见穆勒手持雪亮佩刀,轻轻划破他的掌心,鲜红粘稠的血霎时汩汩涌出,眩惑了我的眼眸。
“不要。我不要你救。我。”咬牙挣扎着出声,眸中早已经*赤痛,眼前的一切都好像被鲜血浸染过一般,满目凄厉耀眼的红。
他却始终一言不发,再看我时,面上掠过一抹痛惜,语声深幽,如从天外飘来,“到了这一步,已经由不得你了。”
落在我眼前,他的目光炽热如炼,让我几欲窒息。
终究还是抵不过他的霸道与执拗,随着掌心黑线的不断抽离,我只觉身子越来越轻,渐渐陷入一片漆黑与悠远。耳畔隐隐传来他的低语,久久萦绕不去。我努力想要听清,却终是身不由己,阖目沉沉睡去。
待得再次醒转,竟是已经整整过去了两天两夜,这期间发生过什么我自然一概不知。醒来时看见梅昱趴伏在我的床边,朦胧烛光映照在他苍白的脸上,透出一抹化不开的忧伤。
“云姐姐,你终于醒了。”梅昱惊喜万分,面上犹带泪痕。他抬头一把攥紧我的手,却触碰到了我掌心的伤口,一阵钻心的剧痛袭来,我不由呻吟出声。
低眸一看,两只手掌已被缠上厚厚的白布,包的像两个馒头。我拧眉闭目,先前穆勒替我解蛊的一幕幕霎时闪现在我眼前,心中暗暗一沉,“抓我们的人呢?”
梅昱咬咬唇,摇头道,“我不知道,昱儿醒来时,所有的人都不见了,只有云姐姐你躺在这里,昱儿怎么叫都叫不醒。”
“不见了?!”我大惊抬眸看他,“门外没有人看守么?这里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梅昱点点头,茫然看着我,面上全然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
我一把掀开被子起身,刚走出两步,只觉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猛地跌坐在一旁椅上。梅昱惊叫一声,上前扶住我,“云姐姐,你怎么样?”
“我没事。”我抬眸勉强笑着抚慰他,心中重重谜团越来越大,越来越深,一时迷惑不解。
穆勒将我们掳劫至此,替我解蛊之后便再不知所踪。他究竟想要干什么?朝中有谁在与他勾结?他们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昱儿,这两日竟没有官兵前来搜寻我们的下落么?”
“好像是有,但不知怎么被他们给掩盖过去了,我只听见外面一直吵吵嚷嚷,那些官兵甚至都没有进院子里来搜。”
我低低冷笑一声,穆勒没有将我们带出城,自是早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应对之策。只是整整几日不知所踪,漓天颀想必已然焦急万分,以他平素狂烈不羁的性子,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我要赶紧回去,不管前方即将发生些什么,我必须尽快见到他。
沿着官道一路东行,沿途风光旖旎,山峦迭翠,却是鲜有人迹。梅昱扶着我一步一步艰难赶路,虽然两人心中无比焦灼,却也始终无可奈何。
自打出了庄院,周围农户竟是家家闭门落锁,别说想要雇一辆马车,就连一个说得上话的人都寻不着,仿佛我们刚来时所见的那些炊烟袅袅,鸡鸣犬吠不过都只是梦里的景象。梦醒了,茶凉了,人也就散了。
心中依然既惊又疑,总也猜不出穆勒的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若说他此次掳我并不是为了我的人,却又不顾一切替我解去蛊毒,至此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将我与梅昱随意丢弃在了农庄,连一个字一句话都不曾留下。
垂眸望了望一身的流白素锦长裾,微微一叹。醒来时便瞧见这身衣裳整整齐齐迭放在床边,拿来一闻竟似熏过,淡淡香氲还在。他倒是知道我平日便喜爱穿这淡静颜色,想必私下里早已下足了功夫
忽而扬唇自嘲一笑,他的心思我又如何不知,只是不愿相信罢了。突厥汗王喜好男宠,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如此,他的后宫之中仍旧佳丽三千。这种男男女女的癖好,古来多为世人所不齿,
幸而以前在齐商的酒吧里我曾亲眼见过亦接触过不少的双性恋,如今倒也有些见怪不怪的感觉。
被这样的一个人喜欢,真不知到底应该幸亦或是不幸。
身前倏然传来骏马嘶鸣,飞蹄声声。马踏尘沙,渐渐逼近眼前,听声音竟似有一小队人马。心中顿时大喜,莫非是搜寻我和梅昱的官兵。腕上一紧,梅昱亦是惊喜万分,手上不知不觉加了力气,他却全然不知。
“云姐姐,太好了,有人来接我们了!”
我含笑不语,抬眸灼灼望向路的尽头。此刻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愿想,只要能够快些回到他的身边,我便什么都不在乎。从今往后,我再也不要独自一人离开了。
只可惜,造化弄人,世事永远不可能尽如人意。
望着渐渐飞驰而近的十数名黑衣人,面色一寒,骤然冷凝。梅昱惊叫一声缩进我怀中,我搂紧他,望着身前瞬间将我们团团围起的一众人,浑身寒彻透骨。
当先一人一把掀去面巾,冷笑着看我,目中杀意毕现,“没想到吧?你以为大哥放过你便天下太平了么?真不知道你究竟使得什么狐媚功夫,竟让大哥甘心为你以血诱蛊,今日若不杀你,便难解我心头之恨!”
我蹙眉怒视她,“穆勒既然不在,想必你是瞒着他前来杀我,若然让他得知,只怕你日后也不会好过!”
阿史那蓝扑哧一笑,自马上傲然俯身,“贱人,别以为大哥喜欢你我便不敢拿你怎样,天下间的美人何其之多,杀了你,我自会为大哥献上更好的,到时候,恐怕他连你姓什么叫什么都会忘得一干二净了,哼!”
“既是已经死到临头,敢问公主殿下,你们此行到底是何目的?先前掳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我昂首淡然一笑,心中暗自竭力镇定。到了这一步,生死已不足惧,在一切尚未有转机之前,我一定要把这谜团弄个清楚明白。
“据说征召我国使者南下觐见还是你的提议,大哥这次来,自然是为了出使中原了。至于你么。”她鄙夷看我,面目狰狞,一字一顿,字字犹如利刃,狠狠扎进我的心扉。
“传闻当朝太子对你用情至深,朝野民间人尽皆知。可惜世事无常,偏偏你要嫁给颀王。虽是如此,只怕太子对你的心意一时也难以割舍,此番掳你便是为了试探他究竟能有多在乎你。”
我狠咬住唇,心下阵阵发寒,隐约猜出些什么,却又不敢承认。“你们的目标是太子?你们想对他怎样?”
“怎样?哈哈哈哈。你应该问那皇帝老儿将会对他怎样。依照你们圣朝的律例,私自调动兵马等同谋反。好一个英雄一怒为红颜,哈哈哈哈哈。”
“大哥一边将你安置在此,一边早已派人身着喜服假扮成你的模样,由我们的人押着硬闯出城。之后着人携你那半截衣袖沾上血迹暗中送至东宫,亲手交到太子的手上。”
阿史那蓝的笑声锥心刺骨,我的目中霎时恍惚,眼前陡然一黑,竟是摇摇欲坠。
原来,先前穆勒闹出那般大的动静,不过是为了要将所有人的注意引向城外,而太子掌控的圣朝军队恰恰就是驻扎在城外。
原来,穆勒掳劫我只是为了能够激漓天澈,赌漓天澈心里一直都有我,赌他关心则乱,从而不惜私自调动城外的兵马前去救我。
原来,穆勒替我解了蛊毒便不知所踪,却是堂而皇之的以突厥使者的身份入朝觐见宣武帝,更将自己不动声色置身在了一切阴谋之外。
原来,他将我与梅昱随意丢弃在此,是要让我们自己现身于天下人眼前,那么太子私调兵马的理由就将无比颓软无力,谋反罪名昭然可揭。
原来,原来。一时之间竟然会有那么多的原来。心中越想越乱,越乱越痛,眼前阵阵发黑,一片天旋地转。
不过顷刻之间,一切洞若观火,纤毫毕现,眼前犹如平地滚雷,惊涛骇浪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我怔怔立在原地,浑身簌簌颤抖。一种不祥的预感盘旋脑海,一股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若非窥觑储君
之位,又是谁这么急于扳倒漓天澈,甚至不惜与突厥人暗中苟合?
“锦都究竟有谁在接应你们?他到底许了你们什么好处,令你们这样心甘情愿为他搭桥铺路?”
纵观朝野上下,魏相一派已然失势,如今太子势力渐盛,远观荣登大统,指日可待,谁知赫赫皇权之下竟是依旧风云诡谲,波涛暗涌,里里外外端的是看不见的血雨腥风,杀机重重。
“究竟是谁你根本就无需知道。我却是一直都小瞧了你,不曾想连他亦对你心心念念。”阿史那蓝眯起眼睛,点漆眸中寒芒隐现,凛如霜浸,一抹凌厉妒意一闪而逝,让我霎时惊愕不已。
“那我便更加留你不得了,受死吧!”
“等等!”
闻言一把将梅昱拉至身后,“你恨的人是我,要杀的人也是我,跟梅昱毫无关系,他还只是个孩子,你能否就此放过他?”
阿史那蓝目露讥讽,抿唇淡笑开来,面上溃烂的疤痕纠结在一起,说不出的恐怖怪异。“笑话!我既是瞒着大哥前来杀你,你以为我还能留下活口吗?!”
语毕伸手决绝一挥,一众黑衣人齐齐下马,手持雪亮利刃凛然迫来,浓重的杀气顿时自四面八方汹涌而近。阿史那蓝依旧好整以暇坐在马上,笑看眼前的一切。
她知我必死无疑。没有兵器,双掌带伤,劲力微弱,还要分身保护梅昱。除非我有三头六臂,否则就算躲得了一时,也万万躲不了一世。我们都很明白,悠悠生死,只在一线之间,我已退无可退。
锐利剑芒乍起,铮然划破空气,直逼我和梅昱而来,一片寒光编织成一张剑网飕飕罩来,嗡鸣吟啸霎时不绝于耳。心中猛地一震,眼角余光觅得空隙,一把抱起梅昱飞身急退。
刚刚掠出几步,手臂一软,竟是不堪重负,只得再将梅昱放下。心下不由泛起一丝冷意,天要亡我。
霍霍剑光如雪,如影随形紧紧纠缠而至。搂着梅昱又是一番狼狈闪躲,耳听裂帛声响,肩上背上已被生生破开几道伤痕。
耳畔传来阿史那蓝张狂的嗤笑,我却在她的笑声中一瞬间清醒如斯。
未到最后一刻,是生是死,犹未能知。此时若然一味闪躲,待到力量耗尽之时,便是真正的死路一条。既然已经没有了退路,那便豁出命来,就算只剩下最后一分力气,我也要拼死为梅昱,亦为自己争得一线生机。
心念陡然一动,一边带着梅昱闪身躲避,勉力挥剑格挡,一边低头在梅昱耳畔悄声念出两个字。
“抢马!”
梅昱冰雪聪明,一点就透,随即轻轻点头。我冲他扬唇一笑,手上动作立时减缓,佯装落尽下风,看似节节败退,疲于招架,实则暗中往黑衣人的马群渐渐靠拢。
眼见最近的一匹马已近身前,阿史那蓝冷不防一声大喝,“一群蠢货,别让他们上马!”
身前众人一愣,手上动作稍稍减缓,梅昱立时松开紧环在我腰间的双臂,发足狂奔向马群。趁此机会我忙旋身挥动长剑,使出全身力气,剑花霎时层层如电,去势若虹,仿佛横空匹练流泻而发。当
先两名黑衣人不稍片时便被我刺落脚下。身后十数人目中掠过惊惧之色,攻势顿而涩滞。
眼角余光瞥见阿史那蓝已然按捺不住,正自提缰纵马赶来。我心下一凛,再也无心恋战,却被身前一众黑衣人逼得再也无暇四顾梅昱境况。
恰在此时,耳听一声骏马长嘶,梅昱大叫,“云姐姐,快上马!”
心中一喜,我倾尽全力挥出最后一剑,锋刃雪亮,凌厉破空,挟着决绝之力,倏然贯穿一人胸膛。梅昱纵马已然奔至我身旁,我猛地抽出长剑,一个箭步利落翻身上马,随即大力猛扯缰绳,骏马喑
喑一声嘶鸣,瞬间去势若电,四蹄御风。
纵马飞驰在官道上,身后追兵马踏尘沙,声如闷雷。眼见距离越来越近,我转眸四顾,心中怦怦剧跳,眼前忽而一亮,随即一把挟紧胸前梅昱,大声道,“昱儿,抓牢我!”
猛然勒缰调转马头,直往右侧山间小道奔去。山间林路坎坷崎岖,又有参天林木,峭崖陡壁为屏,及待追兵赶来,一入山林,定将遇到重重阻碍,从此再难追寻。
山风呼啸过耳,鬓发不知何时散落下来,猎猎迎风飞舞。我回眸望向身后,山崖悬空,林莽蔽日。先前慌不择路逃入此境,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脑海里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字:逃。
此刻回首再看来路,终于再无任何追兵影踪。
心绪渐渐平复,整个人也顿时松懈下来。悄然勒缰缓速,身下的马累得呼呼喘气。一片浓重的血腥气息在身前弥漫开来,梅昱猝然回头,惶惶叫道,“云姐姐,你。你身上有好多血。”
我轻轻摇头,冲他抚慰一笑,“没事,都是刚才那些坏人。”
话音未落,目中骤然一黑,几欲跌下马去。梅昱惊叫一声急忙将我抱住。
心中微微一动,我低眸怔怔望向胸前,原本包裹双掌掌心的厚厚白布,竟是早已被鲜血浸染得通红,身上素锦长裾被长剑破开一道道猩红狰狞的血痕,碎裂的衣缝中,尚有鲜血汩汩流出。
我愣愣望着这样的自己,倏然间轻笑出声。
一头如墨长发凌乱散落在腰间,一身流白浴血,遍体猩红,目中凛寒杀气犹未褪尽,一眼望来,直与嗜血修罗无异,哪里还是一个人的模样。
伸手轻轻将梅昱的头扳向前方,淡淡开口,“昱儿不要看,云姐姐没事,都是坏人的血。”
身上究竟被划破多少个伤口,又究竟流过多少的血,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痛,一点都感觉不到痛。是已然痛到极致,痛若无痛了么?
身下的马缓缓踱步前行,寂静山林之中,落日流辉,云霞诺言。
眼前阵阵发黑,四肢渐渐冰冷麻木,再也没有半分力气。眼睛很累,头也很沉,视力渐渐模糊,周围的一切再也无法看得清楚。为何如此的困倦,眼皮就好像挂了铅一般沉重,仿佛一旦阖上,便再
也无力睁开。我陡然醒悟过来,这不就是失血过多的症状?
只是真的好累,好困,好想睡。
“云姐姐,太阳就快要落山了,我们得赶在天黑之前走出这片山林呢!”
背脊一僵,猛然自昏沉迷蒙中醒转,冷汗涔涔而下。我怎么可以闭上眼睛,怎么可以?!若然这一睡去,再也无法醒来。该怎么办?
已然强撑至此,一切还未走到尽头,我怎么能够放弃!昱儿在,我得带昱儿回家!
还有他!我还要回去见他。如果我就这么睡过去,他一定会很伤心,一定会很恨我,恨我这样自私,恨我这样不守承诺。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我们还未正式拜堂,还未合交杯,还未结发同心,还未。还未洞房花烛。
面颊突然生烫,我扑哧笑出声来,眼泪大颗大颗沉沉滚落,衣襟上的狰狞血迹被泪水渐渐晕开,宛如此刻天际似火的云霞,绚烂夺目地燃烧着。
我会撑住,我一定会撑住!
“昱儿,坐好,我们回家。”
天色愈加暗沉,山风凛冽如刀,刮过峭壁悬崖发出凄厉的啸叫,吹起我的长发衣袂在风中猎猎招展。耳畔骤然传来一片人声马嘶,遥遥可闻。无数火把犹如漫天璀璨繁星,霎时点亮身前半壁天空。
“云姐姐,他们追来了,咱们快逃。”
梅昱惊惧万分,伸腿大力猛夹马腹,这马却只在原地稍微踱步,再无任何动静。我明白,先前载着两个人一番疲于奔命,这匹马已然倦累到了极处,如今山路崎岖险峭,它竟再也没有力气发足奔跑
。
我一把攥紧手中剑柄,长剑沥血,乍起时铮然嗡鸣,杀气凛寒四溢。“昱儿,你怕不怕?”
梅昱闻声悚然回眸,张目定定望我,良久,突然唇角轻扬,绽开一抹无比坚定的微笑,“有云姐姐在,昱儿一点都不会怕!”
薄唇微挑,我亦回他一抹明媚灿烂的笑容,脑海里却霎时闪现一双绝色惑人的眸瞳,胸口大恸,渐渐浮起大片冰凉酸楚。漓天颀,对不起,若有来生。
身前骤地传来一声雷霆厉斥,“什么人?!”
随即一片挽弓搭月,刀剑出鞘,锵然交碰声响。
火把映照之下,数道铁骑肃然逼近,森然火光照得眼前大批银甲雪亮,刺痛了我们的眼眸。手持火把的骑兵队身后,是无数重甲列阵的持械步兵。举目望去,漫山遍野,唯见枪戟林立,斧钺排空,
寒光耀眼,冷意迫人。
心中陡然涌起一抹奇异的感觉,一时只觉心跳越来越快,仿佛瞬间就将夺出胸膛。我轻踢马刺,执剑纵马缓缓走出林间阴影,一步一步,渐渐现身在了熊熊火光之中。
无数犀利的目光投落在我身上,一双双历经战火洗礼的坚毅眼眸却在看清来人的一刹那猛地睁大,吸气声响立时此起彼伏。
我扬唇自嘲一笑,这副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模样,只怕换了是我自己亦会看不下去。
眼前一抹红光骤然闪耀,我猛地屏住呼吸,痴痴看向纵身掠近的颀长耀目身影,泪水再忍不住,滚滚夺眶而出。
几日不见,他竟憔悴成了这副模样,一身大红衮龙吉服甚至到了今时今日都不曾褪下。
依旧长身玉立,依旧倨傲挺拔,依旧俊美无俦,依旧**。那双昔日璀璨如星的眸中,此刻写满了焦灼急迫,写满了牵挂忧心。那张昔日好看到了过份的下巴上隐隐生出青色的胡茬,为原本就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