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仿佛一记重锤击落,胸口一窒,眸色霎时淡如灰烬,一股冷意自指尖一路贯通至四肢百骸,心中冰凉一片。
此去千里之遥,前路漫漫,过原涉荒,生死难料。想到即将远离锦都,远离众人,远离一切。想到就要与他隔山阻水,天涯海角,遥遥相望。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滚滚滴落面颊。
“你哭什么。大哥能看上你那是你的福分,别以为我就此会放过你,等到大哥将你玩腻了的时候,我一定要将你千刀万剐。”阿史那蓝目中冷凝,一脸讥讽,虽然以红纱覆面,却隐约现出凄厉狰狞之色。
我被点了穴道,浑身僵硬,口不能言,只冷冷瞥她一眼,便转头偏向一旁。闭目无言以对,唯有泪水不断涌上眼眶。数番生死历险,几经波折,此刻却真正懂得了什么才是孤立无援。
马车颠簸摇晃,一路前行。不知过了多久,身前突然传来兵器交接的铿锵声响和一句厉声叱喝,“站住!”
马蹄高高扬起,复又踏回雪中,喑喑嘶鸣过后,车身轰然静止。我霍然抬眸,阿史那蓝亦面带惊异,伸手一把扣住我咽喉。
“这位军爷,小的们只是出城返乡,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事?”穆勒隐藏起真实语调,低哑地道。
“汝南王府的三小姐昨夜被人掳劫,至今下落不明,如今满城*,一应车辆货物进出城门必须接受盘查,你这车内装着什么?”
“是小人的两个妹子,我们几个原想赶在天黑之前出城,这不到了年关了么,心里头惦念着家人,便早早辞了工准备回乡过年。您看。”
穆勒跳下马车,似是走到了守门侍卫的面前。耳畔倏然没了动静,半晌,只听那侍卫扬声一喝,“这辆车没事了,过去吧过去吧。”
穆勒唯唯诺诺,连声称谢,转身跳上马车,举手扬鞭一声吆喝,马车复又继续前行。心口幽幽转凉,连同全身开始发冷,穆勒定是买通了侍卫,竟连车门都不曾打开过,便直接放行。
“等等。”一个约略熟悉的嗓音骤然响起在耳畔,我蓦地抬头,心中激荡,惊喜莫名。竟是萧綦,真的是他,这声音我断然不会听错。终于再次振奋,掌心满是汗水,一双眸子盛满希翼,欣慰
之极。阿史那蓝见我脸色突变,冷哧一声,伸手将我挟进怀中,宽大衣袖似是随意拂在我的脸上,只露出我一双眼睛。
“萧将军,这辆车在下刚才已经盘查过了,您就。”
“将车门打开!”
“将军,就不用麻烦。”
“打开!”
脚步声声踏雪走近,车门啷一声自外头被拉开,阿史那蓝急忙低头俯靠在我身上,一声不吭。
“这位将军,我家两个妹子罹患重疾,不能惊风,还请手下留情。”穆勒急急奔到车前,颤声辩解。恰在此时,阿史那蓝故作不经意地微微抬头,随意撩起红纱一角,露出溃烂肌肤,果然见他眸中一惊,忙又俯身遮掩。
我自袖间盯紧萧綦,胸口激荡万分,心跳若狂,面颊隐隐发烫。战后一别,却在此时再见,心中一时悲喜交集。他是否能够认出我来?他可知我就是昔日的忠靖侯?他可曾记得我们那时并肩御敌?
我咬住唇,泪水夺眶而出,却眼睁睁见他面带嫌恶,后退几步,挥手似是不耐,“快走快走。”
心口瞬间凝结成冰,疼痛一点一点渗进骨髓,蚕食我的意念,终于绝望如死。
马车急速前行,阿史那蓝起身一把将我推开,面上恨意凛然,眸中却有得意之色,笑得如同恶魔,“被人嫌弃的滋味挺不好受吧?而被你身边的人嫌弃又是何种感觉你都体会到了么?你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总有一天,我要你一一偿还。”
偿还?偿还什么?!耳畔声音渐渐远去,我已陷入冥冥。也罢,日后若得机会,了我残生,还你一命,亦能免去遭受穆勒摧残,我们便各得其所,各安天命罢。
纵马狂奔两天两夜,锦都城早已被远远抛在了身后。马车在到达北境一座不知名的小城时终于暂缓脚步,径直驶入城郊一座青砖黑瓦的大宅,从外面看倒也颇为古老庄重。阿史那蓝将我从马车上拽下来,狠狠丢进偏厅一间客房,解了我的穴道,又将我牢牢反绑,继而紧锁大门,便再也不知所踪。
我斜倚在窗下,只觉又冷又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哗哗开锁声响,我蓦地惊醒,心中警觉,慌忙退至角落背墙而立,眸色清寒,冷冷望向来人。
黑漆木门洞开,一人背着雪光站在门前,身躯挺拔,宽大袍袖随风轻舞,雪光落处,玄色衣摆若明若暗,白霜浸染下的身形昂藏,倨傲如同王者之姿。
穆勒提着食盒缓缓走近,见我咬唇望他,剑眉高高扬起,“怎么。怕本王吃了你不成?还不过来吃饭。”一边说着一边将食盒中的饭菜一一摆上桌子,食物香气瞬间四溢,弥漫了整个房间
。
我低眸哀叹一声,不情不愿走到桌前坐下,看也不看他一眼。“不把我的绳子解开,我怎么吃?”
穆勒低低轻笑,在我身旁坐下,一张英俊粗犷的脸猛地凑近,眸光闪烁,语带玩味,“本王可以代劳。”
“那我宁愿饿死!”冷哧一声,便欲起身。
“好好好。算本王怕了你。给你解开!”
绳子方一松开,我便低头大快朵颐,实在是饿得紧了。一路上风尘仆仆,连喝口水都是苦的,更别提吃上一顿称心如意的饭了,既然怎样都逃不脱一个死字,那我也要吃得饱饱的再死。
穆勒见我动作洒脱,没有丝毫女子的矜持,初时面露错愕,随即莞尔,目不转睛地盯我,一言不发。
吃饱了饭,我将筷子冷冷掷回桌上。穆勒依旧肆无忌惮地看我,灼灼的目光渐渐让我心中生厌,惟觉浑身都不自在。
索性抬眸狠狠瞪他,却见他唇角轻挑,笑意渐深,眸中掠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深沉。我微微一愣,竟在一刹那,自他那双幽深莫测的眸中看出丝毫不加掩饰的浓浓。
脸色骤然大变,我忍住惊叫,匆忙起身疾步后退,却为时已晚,穆勒倾身直扑过来,我一时躲闪不及,猛地向后跌倒在地,脊背狠狠撞在地上,旋即剧痛。
“滚开!”我厉声斥他,极力掩饰心中羞愤,双手被他狠狠扣住,动弹不得。“堂堂突厥汗王,竟然做此下作之事,若是传了出去,端地教你的臣民唾弃!”
穆勒抬头看我,目光迷乱,却夹杂着阴狠,“自带你出城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本王的女人,本王想怎样对你就怎样对你,管他人怎么想怎么说。”
“穆勒你这混蛋。无耻!”我悲愤怒叫出声,眼底心底俱是绝望。我却在此时摸到发间玉簪,闭目咬牙狠狠刺进眼前,又狠狠拔出,皮肉撕裂的声音突兀传进耳中,无比真实可怖。
穆勒痛叫一声,捂住肩膀,跌落一旁,有腥热的鲜血点点溅在我的脸上,颈间。
踉跄着自地上爬起,手上犹自紧紧攥着滴血的玉簪,猛地扑出屋外。
风呼啸掠过,雪扑面而来。漫天雪花之中,如墨发丝凌厉飞扬,破碎的流岚衣襟被我牢牢捂在胸前,另一只柔软垂落的广袖之下,有鲜血点点溅落进雪地,绽开一朵一朵血色梅花。
你不可以碰我,我绝不允许你碰我,绝不!
“给本王拦住她!”身后,穆勒残酷而愤怒的声音冷冷响起,身前倏地闪出数名黑衣持刀侍从,瞬间将我团团围起。
冷冷站定,望向四周,唇色如雪,渐渐绽开一抹绝色凄厉笑容。眼前,前世今生数十载流光一现,如弹指,灰飞烟灭。如今,该是彻底告别的时候了。
玉色横空,凌厉划破夜色,流岚广袖飘逸如刃,寒锋瞬间逆转,直抵咽喉。穆勒的血沿着玉簪,一滴一滴沉沉坠落颈项,莹白的锁骨上霎时溅开红梅点点。
依旧抿唇冷冷轻笑,青丝似墨纠缠如雪的颈项,凌乱飞扬在半空。面上血迹斑斑,饶是将这一抹清华出尘的笑容浸染得艳绝人寰。一地冰寒皎洁的雪光与面上斑驳凄厉的血色相映,竟有着夺魂摄魄之力,让身前一众人再也不敢直视。
“不要。”转身,穆勒急急前行几步,眸色幽黑,压抑愤怒,语调微微颤抖,却无端透着温柔与怜惜。
微微一顿,继而绽放笑容,冷寂如莲,“不要?!不要什么?不要将它刺下。然后继续回到你的身边任你凌辱?”
“你。”穆勒神色一变,瞬间怔住,呆呆凝望着我,炽热眸光渐渐冷却成灰。
闭目仰头,青丝如瀑,飞雪盈袖,素衣当风。
他是不会放过我的,身为高高在上的突厥汗王,又岂能容忍我给他带来的屈辱?就算得不到我,他也会亲手毁掉我。与其悲惨死在他人手中,不如此刻自行了断,也算得了圆满。毕竟,我
并不是属于这个时空里的人,前世的我,早就该是一个孤魂野鬼了。
这样想着,也就不再悲伤,含笑握紧玉簪,猛地用力。
“轰隆”一声巨响,黑色瓦檐上大片积尘被震落,大宅院门突然被人自外面猛力撞击,撞击声音沉闷异常,耳畔隐隐人声鼎沸,刀剑铿锵相击。
正当我即将赴死的时候,异变横生,仿佛瞬间出现奇迹,凛然阻止我的去意。是谁。
穆勒面上一窒,眸中杀气顿生,就在此时,阿史那蓝自前院匆匆奔至,厉声大喝,“大哥,有漓军,咱们快走,前院就快要挡不住了。”她一见眼前情景,顿时怔住,脚步生生刹止,茫然不知所以。
穆勒扬袖冲我伸手,痴痴看我,目中恳切,唯有恳切,“跟本王走。本王再不会伤害你。本王发誓!”
我含泪摇头,手上玉色锋利,依旧直抵咽喉,肩臂微颤,有刺痛感倏忽传来,雪白的颈上霎时冒出点点血珠,泪水终于滚滚落下,眼前一片恍惚。
雪光里,他的脸色瞬间惨白,薄唇紧抿,满目晦暗,渐渐变成绝望。穆勒冷冷转身,拂袖振衣而去,阿史那蓝与一众黑衣侍从收刀紧随其后,密密身影渐渐消失了在夜色之中。
我依旧怔怔站着,容颜苍白,血红如梅。
鹅毛雪片簌簌落在肩头,天地之间,突然静谧,一切美好得不似凡尘俗世。
迷离中,有个人,一步一步慢慢踏雪走来,脚步极轻,怕惊了我,却又希望能惊了我,希望我放下玉簪抬眸看他,眼里心里就只有他。
这里只有漫天飘雪,只有我们,我的眼里也只有你。从来都。只有你。
“你来了。”
我含笑哽咽,眼里涌上泪水,一笑倾城,开口还是清寂无波,泪水纷纷直落,迷湿了眼睫。
他迎着我的眸子慢慢走近,目中一应杀伐戾气与邪魅清寒霎时化为了焦灼炙热,急怒中透着释然。那双绝色幽深的眸瞳里,此刻也只剩下我一个。
一只修长的手轻轻伸来,指清如玉,缓缓将我的手包裹进他的掌心,那样的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我。
玉簪铮然坠进雪地,倏忽消失不见。
下一秒,他拥住我,手臂渐渐环紧,似要将我狠狠揉进骨血。他的拂过鬓旁,我突然伸手,紧紧回抱住他。眼前怀抱对我来说,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安稳,却又那么的温柔,那么的缠绵。而我一度,曾经将它远远推离身边。
“对不起。我来晚了。”他的语声喑哑,饱含痛惜,在我耳边,低低开口。
我仿佛不曾听见他的话,紧闭了双眼,泪水滚滚坠落他的肩头,“你来了。终于来了。”
他的头抵在我肩上,伸手揽了我的腰肢,将我狠狠箍在怀里。他将我拥得那样紧,紧到让我无法呼吸。天地一片静好。耳畔他的气息渐渐紧促,眉间眼底戾气大盛,痛苦若狂,“项晓清,你给我听好,我再说一次。我要你,这一次我绝不会再放手,绝不!”
我哽咽着笑出声来,清泪如铅,沉沉坠落,湿了他的肩膀。这般强横霸道,却才是真正的你,真正的颀王。这一刻,我什么也不想,只想与你紧紧相拥,爱恨,至死不休。
管它什么宿命,什么因劫。唯有此刻,我才懂得自己是何等幸福,从今往后,只会愈加珍惜。情若真,爱若深,就算日后不能相守,即便此刻天崩地裂世界末日又如何!
“王爷。”身前,传来熟悉嗓音,我霍然抬眸,萧綦侧转了身子立于廊下,手中白羽狼筅犹自滴血,一身银色甲胄映着皎皎雪光,凛凛生寒。
面上瞬间灼烫,脸颊犹如火烧,伸手欲抵开漓天颀的胸膛,却徒劳无功。
耳畔一声低叹,漓天颀面带不悦地抬头,语调瞬间恢复冷寒,“如何?”
“前院突厥鞑子部分伏诛,尚有十数人弃械投降,夏侯渊已领一队人马绕至后门追击穆勒及其他人等。”
未待萧綦说完,漓天颀的唇角冷冷噙笑,绝色眸中暴射嗜血残酷的锋芒,“弃械者中留一名活口,其余的。杀无赦!”
萧綦躬身领命,再抬头时,年轻澄澈的眸光越过漓天颀的肩膀落在我脸上,薄唇轻挑,绽开一抹微笑。
轻轻点头冲他示意,目送他潇洒转身离去。冷不防,身子一轻,天旋地转时已被漓天颀打横抱在怀里。我愕然抬眸看他,却见他薄削唇角紧抿,面有怒色,下颌倨傲扬起,冷冷望向眼前,“不许你再看其他男人!”
蓦地一愣,旋即莞尔,低低一声轻叹,将头软软靠进他的胸膛,男子强烈而温热的气息瞬间将我包围,无比安定,无比幸福。
身上倏尔一暖,漓天颀扯下玄狐裘风氅轻轻笼在我身上,随即大步向前院走去。
“去哪儿?”我抬头,眸中疑惑。
“如今天色已晚,先找一处客栈安顿下来,明日再做打算。”他低头凝望我,目光温和专注。
“等等。”
漓天颀脚步刹停,似有不解,垂眸盯紧我,眸色渐柔。
“这里不是很好?应有尽有,穆勒既然弃之奔逃,咱们又为何不物尽其用?”一句“咱们”刚一出口,颊上腾地发烫,慌忙低眸,不敢看他,隔了衣襟,隐隐感觉他炽热的体温,不由怦然心跳,羞窘万分。
漓天颀低低一笑,有温暖气息拂在我的颈间,酥酥麻麻。他却随即正色,语带深沉,“不想让你闻见外头的血腥。”
“不用。”迎着他幽黑深邃的目光,我咬了咬唇,“你也说是外头。这里是后院,刚来时,见院中仆役众多,想来穆勒休息的地方还算是干净的。”
心里头不是没有私心,我不愿让外头的将士们看见自己此刻狼狈的模样,更不愿让他们见着我与漓天颀相依相偎的情景。胸口自始至终都萦绕着淡淡不安,只能隐隐暗压下不提。
漓天颀将我抱进内室,轻轻放在榻上,下一秒,腰间一紧,已被他稳稳圈入怀中。肩上倏地一凉,却是他将我身上的玄狐裘拉下,修长指尖轻轻摩挲在我锁骨的伤口周围,面上有目光灼灼生烫。室内久久静谧,似是静得连我们的每一声呼吸都清晰可辨。
良久,身后胸膛骤然绷紧,漓天颀一身幽冷之气袭面而来。我诧异抬眸望他,却见他目中凛寒,杀气四溢。刚欲开口询问,漓天颀只面无表情,一把将我扳正。
“穆勒对你做的?”漓天颀隐隐暴怒,修长如玉的指节有青筋浮出,目中凛如霜刃。
我大惊,呼吸一紧,忙低头看向胸前,这才发现莹白的锁骨四周渐渐浮现大片瘀紫青痕,怵目惊心。
终于明白他为何如此盛怒,我环紧肩膀,向他凄眸一笑,淡淡地道,“不要紧。总算还是护得了清白,没有让他得逞,终不枉刺自己的这一下。”
“傻瓜。”漓天颀心痛将我揽紧,有细密的落在额头,鬓旁,温暖如斯。“若是我再晚来一步。我不许你再这样对自己。不许。什么清白。我不在乎,什么都不在乎。
我只要你好好的活着,懂吗?!”
鼻子一酸,慌忙低头,有泪水一滴一滴落下,跌在手背上溅得粉碎,一股冰寒疼痛在心上悄然炸开。“我不值得你这样。”
“不许你再这么讲!”漓天颀揽紧了我,轻轻握住我微凉的手掌,淡淡温暖自他掌心透来,一时心头生出无限暖意。“过去的项晓清是太多人的,如今的慕?云却只是我一个人的。就算你再不喜欢,
我也不会放手了。”
似是重又看见了那片怵目青紫,他猛地顿住,狠狠拥紧了我再也不动,一边强自克制平复,终于再次理智如初。
倏地一声沉沉叹息,鬓旁漓天颀的声音低哑而窒涩,“我都做了什么。你刚刚才。”
闭目轻轻摇头,含泪微笑。皎皎雪光如水,穿透琉璃窗格,一点一点洒在我们身上。如此夜色,平静似一副水墨晕染的丹青,美好到不真实。
“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大哥府上。”
霍然抬眸,我愣愣望住他,眼底俱是惊疑,“我们初次见面,不是在长乐坊么。你的家仆搅了我的酒兴。”
他低头看我,一双深邃眸瞳亮得灼人,薄削唇角轻挑,绽开一抹摄人心魂的微笑,“那年我十五岁,大哥年长我两岁,被立为储君,阖府迁进东宫,父皇不仅下令大赦天下,更在东宫摆下筵席,宴
请百官。你爹当时身兼太子太傅一职,那一天,携你一同进宫赴宴。百官宴上那么多的人,我却一眼就望见了你。”
他的深眸如水,缓缓从我心上淌过,心底隐隐透出些许酸涩,恍然若梦。
“一身白衣,浅浅玉色,虽着男装,面貌却似女子,绝色锋芒艳惊全场。你却始终一脸淡静,谁都不瞧一眼,仿佛他们交头接耳议论得并不是你,而是旁人。那样清澈如水的你,不过仅仅十岁而已
,却是一身冷漠孤寂,叫无数人心生怜惜。那种感觉,我也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因为。”
微屏住呼吸,我怔怔望他,满心满眼都是柔软。他口中的一幕幕历历如在眼前,似是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正在被他一一唤醒,清晰得好像刚刚发生在昨天。
“因为。那时的你,样子同我很像。母后的野心,从我初一记事开始,便已有所察觉。她与舅父一方面暗中拉拢朝中重臣,巩固势力,一方面对我严加管教。她说什么,我便要做什么
,稍有不如意,就厉斥鞭挞,一直到她满意。”
“我只愈发冷酷暴躁,心中总有一团火想要发泄,却不知该如何发泄,宫人内侍们最微小的过错都能让我发怒杀人。而我反叛母后之心也愈加强烈,每每与她顶嘴冲撞,换来的总是廷杖鞭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