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宫中万事切记谨慎小心,若是正面遇上魏相的人,先想方设法及时脱身,依你这身装扮。应当万无一失。”声音冷冷地不带一丝感情,漓天澈将突厥降书递到我手上,随即转身大步
离去。烛火摇曳,将他清拔的背影投在地上,愈显孤绝。
一路跟随鸾轿步行回宫,低头走在夜色里,冷风拂面,衣带轻飘。一旁宫中随侍未曾觉出任何异样,我却一刻也不敢放松,前方即将发生什么,谁都不知。
“站住!”锵锵两声刀剑相碰,抬头看时,肃穆庄严的玄畿宫赫然就在眼前。心内微微一凛,忙垂眸解下腰间令牌递给守门禁军。若是顺利跨进眼前这道朱漆大门,过往一切便将大有转机。
“还不快些,小殿下身子娇弱,若是着了风寒,看父皇怎么惩治你们!”鸾轿中的元容冷冷一声清叱,像是在作回应,她怀中的冀儿倏地哭出声响,哭声嘹亮,在这凄冷的夜色中饶是让人心惊。
“小的该死,请太子妃恕罪!”眼前一众禁军侍卫扑通跪倒一地,鸾轿再次前行,缓缓进入宫门。
刚踏进午门,前方不远处竟齐齐立着十数名青衣宫人,见鸾轿走近,为首的一名公公扬声开口,“小的们奉皇后娘娘懿旨,特来接太子妃与小殿下回东宫!”
心中猛地一惊,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元容一把掀起轿帘探出头来,我忙低头躬身将轿帘接在手中。只听她怒声道,“这是什么意思?我随父皇的旨意前去探视太子殿下,如今回到宫中,自然要先到
父皇面前有所交代,之后方回东宫,谁要你们现在接了,都给我滚下去!”
“请太子妃息怒,皇后的懿旨小的们不敢不从,娘娘说了,若是办不好这件差事,小的们便要提头去见她,还请太子妃不要再为难小的们了。娘娘还说,近日宫中有关太子殿下的谣言众多,为免太
子妃您与冀儿殿下受到影响,最近一段时间,还请太子妃待在东宫里头哪儿也不要去,小的们自会为您打点好一切,不让您和小殿下受到一点点的委屈。太子妃,请吧。”
“大胆奴才!放肆。”元容脸色刷地一片惨白,怀中冀儿的哭叫声也愈加响亮起来,在寂静冷清的夜幕中显得分外刺耳惊心。
忙低头冲她暗暗使了一个眼色,元容双唇微微哆嗦,忍了又忍,方才恨恨坐回轿中。那名公公轻轻点头行了个礼,随即长长一声吆喝,轿子复又抬起,缓缓朝着东宫行进。
沉默不语跟在轿旁,心中一阵起伏。名为保护,实为软禁。魏皇后也已按耐不住,暗中动起了手脚,只怕朝堂之上更是风云诡谲,暗潮汹涌。这当中所有的隐秘关系,不知宣武帝可曾看在眼里。
鸾轿刚一抬进东宫,身后朱漆铜门轰然阖上。一干青衣宫人并未跟着进来,想必此刻尽皆看守在铜门之外。原本辉煌显赫的太子府,此刻却门可罗雀,萧条冷清得直让人心酸。
侧殿中烛光明媚,我徐徐推开窗棱,夜风扑面,吹起粉色衣襟轻拂。抬眸望去,一轮明月悬空,洒下斑斑清辉落影,带着无尽的幽凉深黯。
“如今可怎么办才好?”元容自一旁忧心忡忡地开口问道,语声微滞。
我微微一愣,抬眸淡笑,“太子妃请放心,您只要照顾好冀儿殿下,其余的,就让我来想办法。”
“储妃娘娘,冀儿殿下的药已经煎好了。”身后突然传来女子的轻柔嗓音,诧异回眸,一名宫装侍女低眉顺目地站在身后。
“我知道了,让徐嬷嬷把冀儿抱过来。”
“小殿下生病了?为何要吃药?”我心中疑惑,凝眸望她。
元容点头,皱眉轻道,“想是昨夜里蹬被子着了凉,一早起来便有些拉稀,白天太医过来瞧过,说是并无大碍,吃两服药就好。”
一旁奶娘已将冀儿抱来,元容接过抱在怀里,欲要亲自喂他吃药。我顺手捏住冀儿细白嫩滑的小手,又仔细看了看他的眼睑与嘴唇,方松了口气道,“确是着凉,无甚大碍,请太子妃放心。”
说话时侍女已将一碗尚冒有热气的药端了来,药香浓郁扑鼻,仔细闻了一闻,正是健脾补气的六君子汤。
六君子汤?猛地吃了一惊,劈手将碗夺过,冷冷怒道,“这药是谁配的?”
元容一怔,愣愣看我,似是不解其意,“怎么了?这药有问题么?”
“药并没有问题,六君子汤确是用来治疗脾胃不和,上燥下寒之症。可这药中因为添了附子一味,婴儿却万万不能食用。附子性毒,虽能驱寒补阴,却是大阳之物,连我们都不能多食,更何况身娇
肉贵的冀儿殿下`````何人配此虎狼之药,竟与杀人无异!”
说着,“啷”一声将碗掼在地上,手心隐隐透出一层密汗,猛地攥紧。
元容大惊,脸色剧变,抱着冀儿缓缓起身,身后一众侍女奶娘瞬间跪满一地。
“为什么?为什么连我的冀儿也不放过,为什么?”只见她脸色煞白,浑身颤栗,仿佛再也支撑不住,就快要倒下去。
心中千万个念头回转,纷乱至极。连这东宫也已被他们牢牢控制在掌心,先是冀儿,再者元容,接着会是漓天澈,然后呢?便是我罢。
一瞬间,心中犹如惊涛拍岸,碎浪成雪,我仿佛看见周身方圆之地,已化为一片修罗血池,触目惊心。这场喋血棋局,我,漓天澈,魏相,魏皇后,甚至宣武帝,谁人才是过江卒子,谁人才能覆翻云?
门外隐隐传来嘈杂纷乱声音,接着“砰”地巨响,似是有人一脚踹开朱漆铜门大步走了进来,先前趾高气扬的公公此刻却急声哀求,声音渐渐已到了近前,“王爷,王爷,您别为难小的,小的也是奉了皇后的懿旨,若是她老人家知道了,小的可就没命了。”
王爷?难道是。漓天颀。
一霎那,心中震惊到无以复加。这种时候,他来东宫想做什么?
抬眸看时,元容亦面色惶惶地看我。也难怪她,毕竟暗中下令将他们母子二人软禁起来的,正是漓天颀的生母魏皇后。低头打量自己这一身装扮,我一时愣住,若是被他看在眼里,不知将做何感想。
正自胡乱猜想之际,漓天颀已大步跨进殿中,我忙转身回避,却将这一屋子跪地不起的奶娘侍女们忘在脑后。
“听说你刚从大哥那里回来,我特地过来看看,不知道母后会下此懿旨,让大嫂跟冀儿受惊了。”
元容点了点头,轻声回道,“我们没事,有劳王爷挂虑。”
身后一时静默无声,我的心跳仿若擂鼓,肩背如芒在刺,双手紧握成拳,隐隐颤抖。
漓天颀似是觉出这屋中的异样,望着满地侍女疑惑地道,“她们这是?”
元容一怔,不知如何作答,只能抿唇抱紧冀儿,冷然无话。
“大胆奴才,见了王爷还不下跪行礼!”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厉斥,正是先前午门拦轿,随后又企图阻拦漓天颀的青衣公公。
心头猛地一震,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站在一旁,慌忙低头转身拜倒在地上,墨发长长流泻身前,心中犹如翻江倒海,纷乱莫名。
“你这奴才胆子不小,储妃娘娘与王爷面前竟敢如此的大不敬,理当拖去浣衣署杖责五十大板,以儆效尤。”声音尖锐刺耳,带着无尽嚣张跋扈,着实令人反感。
我却狠狠吃了一惊,低头不语,呼吸瞬间浊重,指尖微颤。这样一来,岂非坏了先前早就计划好了的大事。
未待回神,下巴已被一只大手狠狠掐住,太监细长尖利的指甲似是要刺进皮肤,让我忍不住痛呼出声。
耳畔倏地传来吸气声响,忍痛抬眸,眼前青衣太监傻愣愣地看我,却忽然间镇定,猥琐淫邪的眸中霎时掠过一丝深沉与得意。
“混账奴才,还不快些个起身跟着杂家走!”说着,猛地松开我的下巴,转而伸手将我从地上拽起,欲要往门外拖去。
“住手!”声音低沉悦耳,却洌如冰锋。
我猛地僵住,手脚一片冰凉。强自镇定望向身前,漓天颀正神色清冷地看着一切,星眸俾倪,凛然霸气,仿佛我只是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胸口骤然揪紧,心跳怦怦。他认出我了,我知道。望着
他不说话,倔强地咬住唇,任由青衣太监扣住我的肩头,力道凶猛,我却不愿痛呼出声。
“当着太子妃与本王的面也敢如此嚣张,是不是该把你也送进浣衣署,好好的学学应当如何尊重主子呢?”
“这。王爷饶命,小的不敢!”
“不敢?这儿是东宫,谁允许你这样胡作非为了?难不成是母后?那我一会真得过去她老人家那里问问清楚,看看是不是她给的你这么大的胆子,你说可好。”漓天颀语声淡淡,却透着凛寒杀意,听在耳中叫人不寒而栗。
“王爷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本王不想看到你,立刻从本王眼前消失!”
纷沓凌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耳畔忽地安静。我低头不语,心中一缕莫名情愫悄然漫延开去。
“太子妃若是不介意,臣弟有一些话想要对忠靖侯说。”
一旁元容大惊失色,方才明白漓天颀早已认出了我,见他一脸不容忽视的坚定,无奈之下,只得领着一群奶娘侍女们悄声离去。
一室里瞬间便只剩了我与他两个人。
他依旧容颜绝色眉目无情,一袭白衣胜雪清隽冷傲。幽幽静静缓步而来,一分慵懒二分闲雅七分贵气,一步比一步浩瀚凌厉。如云的衣袂翻飞时伴随着沉香四溢,在我眼前轻轻站定。
相视一瞬,时光流转。
漓天颀只淡淡定定地看我,并不言语。那一双眼,瞳深似海,含着无声的笃定,冷丽得叫人在刹那间便失了魂,丢了魄,犹不自知。
心中一凛,只觉一阵茫然与慌乱,在这双眼睛的逼视下我无法不手足无措,尴尬异常。我知道,他在等我一个解释,我却始终犹豫着不知怎样开口,一时间安静缭绕。
耳畔传来幽幽一声叹息,“你这样一身装束,倒叫我不知应该说什么才好。”
“王爷不问我究竟为何要作这身打扮么?”
漓天颀凝视我,语声温软,“你混进宫里来,是想去见父皇吧?大哥的事我心里清楚,却无法插手帮忙,希望你能明白。”
“明白什么。”心中猛地揪紧,我凄然抬眸望他,“晓清只想知道,若是日后有那么一日,您与太子殿下不得不兵戎相见,王爷将如何做出抉择?天下江山?还是。骨肉亲情?”
漓天颀深邃的瞳仁倏地一收,若有所思地看我,目光幽深莫测。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冷然负手缄默不语,一室寂静。
什么也不必说,我已懂了。低眸,满心都是涩痛。
乱世皇权,端的便是手足相残。一朝夺取天下,万人之上,四海共钦之时,又有什么是忘不得的?
我静默。
他亦静默。
夜风拂过满院葳蕤枝叶,簌簌入耳。
“你若去见父皇,我可以帮你。父皇因为大哥的事而忧思成疾,卧床不起,母后一直陪伴在他身边。”漓天颀神色微敛,缓缓说道,“也只有我才能借故将她引开,否则。你始终都无法接近父皇。”
望着他的嘴唇轻轻开合,我不禁愣住了,世人都说,薄唇的男子,心中寡情。漓天颀的唇角便像一道寒刃,锋锐而冰冷,修薄却孤峭。他的话,几分是真,几分是假,我该信么?
我竭力遏制心中的汹涌起伏,平静开口,“王爷若然真心,晓清便在此替太子殿下先谢过了。”
漓天颀目中一寒,继而神色冷峻,一字一顿,吐字如冰,“你不信我?”
黯然垂首,面对这迫人的眸光,我却不知作何回答。信或不信,对你来说,能有几分重要。
“跟我走!”腕上蓦地吃痛,已被他死死攥在手中,漓天颀抿唇不语,拉着我不由分说地直往外走。
我一时愕然,“做什么?放手。”
手腕被他紧紧捉住,百般挣脱不得。身子随着一股大力不由自主地朝前冲,夜风拂乱鬓发,宽大衣襟不时砸在腿上,脚步踉跄。
“王爷,您这是。”先前退守至铜门外头的青衣太监望着我们瞠目结舌。
“本王看上了个宫女,是否要先知会于你?”漓天颀侧目恶狠狠道。一众太监面面相觑,再也不敢上前拦阻。
一路被他拽着前行,宫中道路迂回曲折,加上已经入夜,不过那么稍稍一瞬,我便不知已被他带去了哪里。途中暗暗运气想要挣脱他的束缚,却是徒劳无功,竟似完全奈何他不得。
“你抓痛我了,快放开!”我懊恼地吼他。话音刚落,面前人影倏地收住脚步,我却猝不及防,随着惯力直直撞在他背上,额头狠狠吃了一痛,我忙稳住身形,抬手捂住脑袋,愤怒地瞪向身前。
“你究竟想做什么?”盛怒之下,我早已将一切规矩礼教忘在脑后,只顾失声冲他大吼,“我信不信你,又有什么重要,就算你想要害我害太子殿下。唔。”
“嘘。别说话。”他低低开口,沉静如常,声音却骤冷,“待会无论怎样,不要乱动不要出声。”
我霍然抬眸,心中猛地一惊,却依言不再挣扎,任由他将我牢牢箍在怀中。
“什么人躲在假山下面,胆敢惊扰皇后娘娘凤驾,该当何罪!”一声厉喝自身后不远处传来。
皇后娘娘?!我大惊失色,身子禁不住微微颤抖,她不是在凌元阁陪伴宣武帝么?漓天颀似是觉出我的不安,双臂一紧,俯首贴近我的耳边,轻声低吟,“没事。有我在。”
温热气息暖暖拂在耳根,这几个字似是带着无比巨大的魔力,让我霎时镇定如昔。
“是我。”语声从容。隔着衣衫,我清晰听见他心跳的声音,强劲稳定。我将脸颊紧贴他的胸前,一动不动,眼前彻底陷入黑暗,再也瞧不见半分。心口一窒,一股酸涩直涌上鼻端,这般任人保护的温暖感觉,多希望能保留得更久一些。
“奴才叩见王爷!”
“母后什么时候也开始关心我看上的人了?”头顶传来一声轻笑,“这是我在大哥府上看中的一个侍女,已经开口跟皇嫂要了来,准备带回府去,反正如瑄也并不在意本王纳几房侧室。”
“胡说。”冰冷嗓音霎时愠怒,魏皇后显然已经动了气,“瑄儿自从嫁进王府,你前前后后纳了多少个小妾,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你竟完全不顾及她们的出身,什么样的都带进府里头放着,你让瑄儿的颜面往哪里搁?”
“如瑄在母后面前说些什么,我管不着,但这毕竟是我的家事,还请母后日后少操些心为好。母后这么急从凌元阁赶过来,必是后宫里头出了什么事,我这便回府去了,请母后一路走好!”
“你。”轿中人已然怒极,半晌却再说不出话来,只听轿帘轻动,啪嗒一响,“回宫!”
脸颊腾地烧起两朵红云,心中了然,若是此刻再不抽离,只怕更加身不由己。
“快放开我。”见他不为所动,只得无奈垂眸,压抑着道,“皇后已经离开凌元阁,晓清身系东宫之存亡。请王爷放手。”
漓天颀幽幽一叹,见我一脸坚决,便也不再坚持,缓缓将手松开,“我带你过去,有我在你身边,出入会更加安全。”
我敛容侧目避开他的目光,轻咳一声,“有劳王爷。”,声音夹杂着淡漠疏离,我却突然心如刀割。
方才那番旖旎,不过只是过眼烟云,你我之间,注定要在这惊涛骇浪里相互对立。一切宿孽因缘,早已由天注定,你我永远无力改变。
垂首敛襟随漓天颀身后踏入仁熙殿,数名御医自西偏殿凌元阁鱼贯而出,见了漓天颀忙止步躬身行礼。漓天颀微微点头,沉声问道,“父皇的身子怎样了?”
“回禀王爷,皇上这些时日忧思太过,气结于心,以至五内俱损,这病需得配合汤药宁神静养数日方能见好。”
“那就劳烦各位大人了,你们都下去忙吧。”说着,转头轻声唤我,“还愣在那里做什么?父皇现在需要的正是你手上的这一剂良药,快些拿进去吧!”
我怔怔望向他,“只我一人进去?”
漓天颀淡淡一笑,眸光熠熠,面上却是极少见的温柔,“去吧,我就在殿外候着。”
这短短几个字,仿如暖流,自我心上缓缓淌过,此时就算再冷再硬的心,也会立刻化作一片柔软,而他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令我无比震骇。
一语既出,我的眼前霎时天旋地转,整个人仿佛坠进了万丈深渊。泪水强忍不住夺眶而出,心中大恸,五内俱焚。躲不过了,再也躲不过了。
“是选天下江山?还是骨肉亲情。本王真的不知。可若是换做江山与你。本王宁弃江山!”
宁弃江山。
幽深的偏殿中云鸾帷幔低垂,透出淡淡琉璃灯影,浓烈的药味弥散着。水墨丹青铺绘的绢丝屏风后头,隐隐传来深沉凝重的叹息。身旁有数名宫人影子一般低头趋行,躬身进退,动静行止竟无一丝声息。偌大的凌元阁,此刻就如殿外浓墨般厚重的夜色,静得糁人。
“你是哪个宫里的人,怎么这会子还过来?回去告诉你们主子,皇上刚服了药已经睡下,这会没什么大碍了,让你的主子安心歇着吧。”内侍总管李亭海自屏风后头缓缓走了出来,身形佝偻,面色憔悴,似是已经疲惫到了极处。一双浑浊无神的眼睛却在看清楚来人面貌的一刹那陡然睁大,“哟。这是。你不是。”
我微一颌首,淡淡行礼,之后扬眉看他,“李公公,多日未见,别来无恙吧?”
李亭海眯了眼前行几步,面上依旧震惊,似是不敢相信,“你。你是忠靖侯?为什么。”
“是谁在外头说话?李亭海呢。”宣武帝的声音自屏风后面倏忽传来,入耳却是无比低哑涩滞,听着竟好似已病入膏肓。
我怔住,心下却是一寒。未待李亭海答话,已疾步转入屏风里头,轻轻走近龙塌。
薄如烟罗的锦帐下,宣武帝静静阖目躺着,面色苍白如雪,形容枯槁。一眼望去,我竟不敢相信这便是昔日叱咤风云决胜朝野的一国之君,过去的那些威风凌厉,都到哪里去了?
掌心微微渗出冷汗,我俯身跪了下去,粉衣广袖散在云石砖面上,仿如盛开一地繁花。“臣项晓清叩见吾皇!”声音些微飘渺,我徐徐抬眸,果然正对上一双晶亮眸瞳,犀利如昨。我猜得不错,纵使他双颊凹陷,病容苍白,这双眼睛却永远精明厉练,洞悉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