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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方圆”遭遇的麻烦,比方远想象的严重多。

原本他得到的事件描述是:两个女孩的双人组合,以校园青春曲风为主打,成功签入“方圆”,目前已是按部就班地进入培训期,公司在各方面也已投入了人力物力,开始启动发展策划。

却没想到有人突然爆出,这两人其实早在与“方圆”签约前,就与另一家唱片公司签了演绎合同,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们居然还未履行前一桩协议,就又心血来潮地投奔到了“方圆”。

说到底,其实“方圆”也是受害方,充其量不过是管理疏忽,让两个年轻女孩钻了把空子。

只要与她们解约便可以了,有关违约赔偿,甚至诉讼法律之类的问题,也跟“方圆”沾不上太大关系。

可对方公司却出其不意地突然召开新闻发布会,污蔑这整件事是“方圆”的暗中策划,不过是从“秘密挖角”到“东窗事发”的过程。

而对于时常暴露公众的唱片公司,这种行业丑闻一经传出,无中生有,以讹传讹,最后孰是孰非就会很难说清。

这两年,方远对公司始终保持远程操控,没想到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却是为了解决这么个叫人郁闷的乱子。

……“这样坐在院子里,不怕晒黑吗?”午后阳光正烈,方远步入布满花香的庭院,一眼就看到了靠在太阳椅中的女人,鼻梁上架着墨镜,一动不动。

不知是在沉思,还是睡着了。

“你来了。”许诺言闻声回头,摘掉眼镜,看着方远气闷地将领带甩到石桌上,很关心地问,“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MD!”方远粗嘎地骂了一句,“两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竟能惹出这么一场纠纷,莫名其妙!…你绝对猜不到,致使她们闹出这场笑话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方远一个诡异的眼神瞟过来,还似笑非笑的,让许诺言疑惑极了。

“就是因为你。”“我?”她缩了下脖子,更是诧异。

“那两个小妞居然说,她们之所以突发奇想来蒙混,不过是得知如今正当红的‘QueenaHsiu’也是‘方圆’旗下的歌手。

于是自顾自地认为‘方圆’实在是个宝地,能捧红一个许诺言,就一定也能捧红她们。”“怎么…会这样…”这答案的确是许诺言没有想到的,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也不掂掂自己的分量!还真以为谁都能当巨星?!白日梦做得太夸张!想炒作也不是这个炒法!”方远一脸愤然,一边絮絮叨叨地低咒,一边躺在了另一张太阳椅上,念到最后终是又看向她,“不过,生气归生气,这件事却也让我看清了你如今的影响力――这是唯一让我欣慰的事。”

“不,你错了,”许诺言笑笑,“其实与我无关,她们看重的是你才对…你慧眼识珠的能力与非凡的包装手段,才是她们注意的根本。”“呵,真会说话…不过我爱听。”斜睨着许诺言,方远终于露出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其实…我也一直都没有好好地对你道谢。”说到这里,许诺言敛起神色,“从前到现在,一路走来,如果没有你,也就没有现在的我…所以,我是真的非常感激你。”

“啧!”方远蹙了下眉,看向她的眼神里有愠意,也有无奈,“你觉得我需要你的道谢吗?净跟我说些有的没的,乱客气一通。”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且,一个谢字从你口中说出来,顿时让我感到我们之间的关系疏远了。

我不喜欢那样。”“好…大恩不言谢,我也就不再多说了。”许诺言淡然一笑,结束这个话题,将目光转向不远处的花坛。

“啊――对了!”方远一惊一乍地又突然坐起了身。

“明晚有个宴会,是另一家唱片公司举办的,老板是我的旧识。

听说我这次带着你回国,就特地筹备了这场宴会,打着慈善头衔,其实不过是想借你风光。

碍于面子,也盛情难却…虽然我觉得有出席的必要,但还想再问问你的意见。

你若不想去,我马上推掉。”“你既是我的经纪人,也是我所属公司的老板。

你觉得有必要,我就没意见。”许诺言不以为意道。

方远却忽然沉默下来,若有所思地别开眼,像有难言之隐。

良久,才低沉开口。

“按照惯例,晚宴除了邀请演艺界人士,也一定会有商界名人…我的意思是,如果赫赫威名的‘齐天城’的老板也位列邀请名单的话…你也一样没意见吗?”“齐天城”的老板――方远有意没直接说出那个名字。

可即便如此,还是让许诺言的心,剧烈地震荡了一下。

镁光灯闪成一片,许诺言微垂着眼,努力保持得体笑容,表面优雅有礼,心里却还是有种捂住眼睛抱头窜逃的冲动。

还好有若干保安护在身边,阻挡下了来势凶猛的媒体记者,加上方远的圆滑迎合与周密护驾,才让她很顺利地穿越重重阻碍,进入了把守严密的宴会厅。

“没想到会有这么多记者。

你还好吧?”整理一下领结,方远微微俯身贴近许诺言。

说话间,余光四下搜寻――果然,在他靠近她的瞬间,正前方不远处的人群之后,有什么微微一闪。

――就知道记者不可能滴水不漏地全部被挡在门外,总会有一些手段高杆者无孔不入。

不过…也无所谓了。

今晚他陪同诺言出席宴会,甘为她的绿叶配衬,不管何种举止姿态,拍到就拍到吧。

他不介意。

“原谅我一直没法坦然面对那些刺眼的光,对着镜头总会笑得很僵。”许诺言淡淡一笑,叹息道。

“国内的记者与国外不太相同,似乎不太懂得尊重为何物。

忍耐一下。”方远安慰,随即看到快步走来的老友。

调整表情,许诺言自然而然地扬起与方远相似的客道笑容,不失礼仪地面对众多纷纷靠近的陌生面孔。

一张张笑意满载的脸自眼前晃过,不断地点头微笑,握手问好…间或会有些“咸猪手”搭上她的肩,抚摸她的手臂,拉着她说个不停,也都被方远适时隔开了。

一轮招呼下来,她竟有些筋疲力尽。

并非应付不来这区区一场小宴会,而是…她很紧张。

自从前一天方远透露今晚的贵宾中会有齐商,她便一直维持纷杂的心情直到现在。

很怕在不断走到面前的人里,有一个他。

不是没想过与他再见的一天。

只是,在这样备受瞩目的场合下,她无法确定若真面对面,该拿出怎样恰到好处的淡然姿态。

身份立场又要如何定位…老友,还是新识?曾为夫妻的事实,自然是不能暴露。

然而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直到似乎在场所有的来宾都与她碰过面之后,她也没有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他…没来。

手中的香槟杯被轻轻碰了一下。

暂停纷乱思绪,看到方远别具深意的眼神,“今晚好像没有‘齐天城’的人,你可以放下心了。”

“…我没有不放心。”许诺言回了句,垂眸浅啜。

被看穿了。

她的情绪有那么明显么?“没有最好。”方远一笑,目光自她魂不守舍的脸上移开。

音乐声突然逐渐减小,灯光也随之变暗。

“各位尊贵的来宾,女士们先生们,感谢各位今天到场。

此时22点整,已到我们本次慈善晚宴最关键时刻――今晚筹集的全部款项,将在此当场转交环保基金会。

多谢各位的慈善之举…”“我们今晚不该以个人名义捐赠一些吗?”许诺言望着聚光灯下的主持人,小声询问方远。

“不用,只是企业慈善。

‘方圆娱乐’已经捐款。”方远喝了口香槟,站在诺言身边,也是目不斜视。

“…那么下面就有请今晚捐出款额最高的企业――‘齐天城’为我们做出慈善转交。”当这响亮的名字从主持人口中蹦出时,方远与许诺言同时一愣。

随即,众人鼓掌,无人注意他们僵硬到诡异的脸色。

齐天城。

许诺言握着酒杯的手,蓦然一紧。

本以为今晚不会听到这三个字,或是见到那个男人了。

早已冷静下来的一颗心,却再次猛地高高悬起!然而此情此地,纵然再震惊忐忑,也只能强装镇定地随着众人视线,望向灯光聚焦的一扇门上。

那是通向贵宾休息室的门。

难道,他真的在这里?!却不过没有出现在众目之下,而是一直留在休息室里?许诺言吞下口水,周身紧绷。

目光聚集中,那一道门打开,随即缓缓走出一个人来――西装革履,精明强干。

却…不是齐商!她望着那道门在此人走出后再次关闭,怔然片刻,顿时松出了一口气,重重地垮下双肩。

不是他…原来“齐天城”的确参与了慈善活动,可出席的人却不是齐商。

她愣愣地喝了口酒,让剧烈震跳的心慢慢平静归位。

然而骤然的放松之后,心底竟又隐约浮现出了一丝失落。

望着杯中波荡的液体,良久,她自嘲一笑。

――竟是自己把自己吓到半死,真是没用。

而事到如今,她还在期待什么?

本以为宴会在慈善转交仪式之后就能结束。

却没想一些宾客离开,剩下的那些却是兴意浓厚,喝酒闲谈欢声笑语,一拖竟已接近午夜。

方远几次想带着许诺言告辞,却都被已是有了醉意的老友缠住,只能无奈地一再告诉她再忍忍,他们等下再走。

看了眼依旧无法顺利脱身的方远,许诺言稍微活动了下踏着8寸高跟的脚。

这双高贵奢华的经典红底,显然也具有高跟鞋的普遍通病――实在无法带来长久的舒适。

她四下寻觅,想找一处可以暂时休息,又能随时被方远找到的地方。

午夜时分,外面似是起了风。

吹进室内一些清凉淡然的花草香气,许诺言吸了吸鼻子,被这久违而熟悉的气息吸引了注意。

转过身,才发现是宴会厅接连露天阳台的门敞开了一些。

趁着没人察觉,她快速闪入,拉好遮挡的窗帘,关上门。

音乐声,酒气,笑语就统统被挡在了室内。

长形阳台,与隔壁休息室相通。

只是此刻恰好没人,可以借以休息一下。

晚风习习,月色清凉,阳台一面凹进的墙壁前摆放着舒适的双人座椅。

而座椅两侧,就放着茉莉与薄荷草的盆植。

踢掉鞋子,她光着脚踏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蹲在薄荷草的盆前,淡笑着闭上眼,用力呼吸,一股清亮直抵心脾,驱走了脑中的疲惫烦躁,也一并勾起了她丝缕的回忆。

――不知齐家阳台上的那些曾令她花费很多心思的薄荷草,如今是否尚存。

无人灌溉照料,想必早已枯萎了吧…是她当初遗弃了它们。

抚摸几下柔软的叶片,许诺言黯然地坐到椅子上,蜷起双腿,将靠垫抱在怀里驱散冷意。

抬头望向夜空。

星际辽阔,皓月当空,所有的一切看似并无不同。

想到从前,她无数回望着月亮,每一次心境都是不同,有过寂寞,有过期盼,有过幸福,也有失望…而如今,只有一股强烈的想念――她真的是好想念儿子Leslie。

傍晚出门前曾打过一通电话,保姆说他正午睡。

还拍了一张照片发到她手机里。

从晚宴包里掏出电话,许诺言又翻出了儿子可爱的睡颜。

情绪涌动,视线也渐渐开始模糊――见过Leslie的人都说,这孩子很像她,圆溜溜的眼睛,小巧的鼻子,一笑起来鼻梁上会有些细微的小褶皱…可是,他们不知道,Leslie在睡着的时候,却是特别…特别地像另一个人。

――神情安然,眼尾眉梢已见绵延,整张酣畅的小脸似是带着淡淡笑容。

所以曾有多少次,静寂的夜里,她会望着熟睡的儿子,难以抑制思绪的飘远。

手机屏幕变黑,触亮,变黑,再触亮…她看着看着,却突然听到隔壁休息室的门被人拉开。

静默中,传来金属打火机盖子的起落声,干脆利落。

空气中很快掺入一缕烟香。

那人似是正站在门边。

她看不到他,又不敢冒然地探过头去。

索性缩起身靠在座椅一角,不声不响,只等那人抽完烟再回去。

座椅放在墙壁凹陷处,隐于暗中。

可许诺言抬眼一瞄,却发现先前脱掉的高跟鞋,正映着宴会厅里的灯光暴露在前方不远处。

鞋面上点缀的银色柳钉与碎钻反射光亮,十分抢眼。

“十二点的钟声已过,是谁丢下了水晶鞋?…你是打算光着脚走回我身边吗,诺言?”悠然温存的声音和着笑意,自隔壁轻轻传来。

许诺言闻声手一抖,电话顿时滑落,掉在了地上。

齐商终于慢慢地从休息室走出来,站在了许诺言的视线里。

指间一点星火,随风拂过微微闪烁。

许诺言怔怔地望着立于月色里的男人,心脏一瞬狂跳之后,又突然浮现前所未有的静寂,整个大脑茫然一片。

这一刻,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连呼吸都停止了。

两年未见…已经,两年了。

他像是有了些变化,却也看不出具体区别。

仍是刻在脑海里的那张斯文英俊的脸。

挺拔擎长,宽阔双肩。

笔挺西装潇洒利落,姿态从容而磊落。

他安然地看着她,像是在等待她恢复镇定。

苍茫月色下,她看不清他的眼神。

却是见他忽然温柔一笑。

心脏再一次被狠狠击中,胸口发出一记响亮回音。

――如若有缘再见,希望你对我清浅微笑,温情眉眼如昔日模样。

放佛我们不曾经历那些沉痛哀伤。

还记得出国之前留给他的那封信中,她有写下这句话。

那是她彼时的期盼――对他美好的祝福,也是潜意识中渴望重逢的意愿。

而此刻,不知是否有意,他做到了。

温存一笑,眉眼悠然舒展。

端然轻松的笑颜,与埋在她心底多年的那一个俊秀少年的面孔互相融合。

“齐商…”她喃喃开口,不是唤他,而是在念着此时心底映出的唯一内容。

“是我…好久不见,亲爱的。”他轻轻地笑,低沉的回应带着暧昧的尾音。

然后,他走过来俯身拾起地上的手机放回她手里。

却并未急于站直身体,而是顺势以手心覆上她冰凉的指。

下一秒,未等她有所反应,他忽然凑近了她一下。

许诺言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完全发不出声来。

深沉呼吸近在耳畔,他像是在细嗅她的味道。

而同样的,他身上淡然的烟草气,和着那抹再熟悉不过的男士香水味,不可抑制地窜入她的鼻息,延伸到心底,震撼着她刻意封埋了的记忆。

静默良久,他才又轻忽叹谓。

“你回来了…真好。”许诺言已是无法分辨他这一句感叹到底包含了多少深意。

只是当这温柔嗓音近在耳边响起时,她蓦然闭上了双眼。

心中空茫,却又似是弥漫千言万语。

――也曾有过试想,若有一天他们真的再次相遇,她该如何开口,以轻松口吻给他一句简单而适当的问候。

说一句你好,别来无恙。

或只是笑看彼此,放佛往昔晦暗不复存在,只剩无限延续的旧日情意温暖心底。

而现在,当这一刻真的来临。

她却发现事实根本没那么简单。

别说问候,她甚至连微笑的方式都已忘记。

“诺言,‘沉默’并不是你曾善于对待我的方式。

不要这样不言不语,我们彼此并不陌生。”他索性单膝跪在她面前,仰视着她。

“你为什么躲着,而不在宴会上出现?”稳了稳神,许诺言终于说出一句完整话。

――他也许不知道,从得知他会出席宴会,她的心情一直处于“过山车”般的状态:来时惧怕见到他,又失落于他不是宴会中“齐天城”的代表人,直到现在他如鬼魅一般毫无预警地闯入她的视线…她的整颗心,都始终处于一种毫无设防大起大落的状态。

“是‘畏惧’阻止了我出现的念头。”齐商淡淡开口,“…纵然演练多遍,我却仍怕不能以最恰当而完美的姿态迎接你…可我也始终都在休息室的监控器上关注着你,一颦一笑,神态举止…就算身份已经不同从前,可你还是我所熟悉而宝贝的那个你…直到发现你无聊地逃到这里,我才终于按捺不住见你的冲动…”“…诺言,我从不怕面对任何人事。

唯有你,能让我紧张到这般地步,像个即将参加人生最重大面试的稚嫩学生。”“既然这么矛盾纠结,你大可以不必来。

不想现身,又要固执地躲在另一间房中偷窥…你很奇怪…”许诺言忽略不掉他话里渗透出来的情感――强盛浓烈,却又在拼命用着淡然的腔调描述。

“还是相同的原因啊…因为你在这里。

只是因为你。”齐商丢掉香烟,改为双手紧握她的。

只是动作起落间,映着月色,他指上微光一闪,让许诺言看到了仍是牢靠地戴在他无名指上的婚戒。

那本是一对。

分离重遇,两载岁月倏忽流逝,他还戴着它。

而她的那一枚却早就不知所踪。

再也找不回来了。

想到那枚早已被方远肆意丢掉的戒指,许诺言心头一痛,像被针猛刺了一下。

一种退缩之意令她蓦然抽回被他紧握的双手。

――事到如今物是人非,很多事看似并无不同,却也都不复从前。

纵然眼前的男人仍然深刻在她心里的某一处,她也还是“许诺言”。

可他们,也都已不再是从前的彼此。

齐商显然不知她此刻痛楚心绪,也不懂这突来的抗拒出自何故。

也并不介意,笑了笑收回手。

“诺言――”静默的气氛中,方远寻找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像是有人在召唤你回去继续演绎你的明星身份。”齐商说,清然语气听不出情绪,“那么,我也该离开了。”他不舍般顿住语气,想了想又继续。

“诺言,请你知道,过去两年…我们之间并非全然空白。

虽身不在一处,可填补那段分离岁月的,却是我心底从未消失的想念。

我已遵守承诺,给了你要的自由。

你走也走过,玩也玩过,功成名就也算找到了你所希望的那个‘崭新的你’…当初即便不舍也不情愿,我仍按照你的意愿对你暂时放手。

然而,彼时我说过的话,也希望你还记得:我们之间,还不算完。”“…今晚只是开始,我们后会有期,要重头来过。”他摆出的并不是征求的语气,而是一种势在必得的肯定口吻。

说完就又拉过她的手,递到唇边温柔一。

随即起身走回旁边的休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