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看现在情景…似乎用不着他多事了。
进入家门,熟悉气息扑面而来。
许诺言站在玄关,一瞬恍惚,需要很努力地控制情绪,才不会让自己随着内心的依赖与不舍而改变离开的想法。
这个家,每一处摆设,都留有不同回忆。
此刻随便看向哪里,都能让她想起曾亲身经历的点滴。
离开一个人,其实不仅仅只是离开这个人而已,离开的还有自己过去的生活,某一段无法磨灭的人生轨迹。
无视内心酸楚,她眨了眨发热的眼,低着头不再环顾四周,直奔三楼主卧。
护照就放在卧室多层柜,第三层的檀木首饰盒里。
她利落取出,还拿了些认为会需要用到的相关证件。
因为赶时间,她无法收拾什么行李,只装了几件外套长裤。
从衣帽间走出来,看到落地窗前的一处空位。
――原本,那里有张贵妃椅,闲暇时她总是躺在上面晒太阳。
后来椅子被齐商挪到了书房里,因为她曾对他说,可以把婴儿床放在那里,宝宝不休息的时候,多晒晒太阳是好的。
而她也可以舒服地躺在书房,安静不打扰地陪伴熬夜工作的他。
还记得,他当时温存一笑,说,好。
抹了把眼睛,趁着情绪失控,她移开视线。
却又落在床头上方那面空落落的墙上。
――那里一直都是不完美的。
因为缺少一张婚纱照。
这件事早已是她心怀多年的遗憾。
于是又想起,某一晚她翻看杂志,其间有篇文章专访欧洲某国新婚王子,附上的照片就是夫妻二人亲密依偎的婚纱照,当时的她看得出神。
而刚洗过澡的齐商走出浴室,悄然坐在她身边。
沉默很久,叹谓般地道出一句,诺言…我们还没有过合照呢。
事到如今再回想,突然觉得没有那份幸福的证明挂在房中也是好的――片刻定格的美好,不抵日后长久分别一人难耐的孤独。
走到床头柜前,拉开最底层的抽屉,一本书中夹了一张齐商的照片。
而若说是照片也不正确,其实这单薄一张不过是她从某份杂志中剪下来的图片。
彼时正是“齐天城“开张不久,很多媒体争相报道,都想为世人揭开这座娱乐城背后的主人究竟是何人物。
齐商向来低调,却也不敌疏漏,终是被人拍到了这样一张正面照。
白衬衫,金边框眼镜,俊秀斯文,温存浅笑。
已记不清多少次,她爱慕地望着这照片默默失神,默默欢喜到情难自制。
可现在,终是要离开了…这个男人,及她内心中所有的爱恋。
捂住双眼用力呼吸,她咬着牙撇开苦涩心绪。
把照片小心地放回书中,又把书塞进了随身包里。
转身走出卧室,她克制自己没有回头。
貌似决绝地离开了这间曾带给她无穷甜蜜与辛酸,却终是眷恋不休的港湾。
……“太太――?!“打开车门的许诺言,突然听闻这声呼唤。
错愕抬眼,看到的是相隔很远正急促奔来的佣人。
遭了,还是耽搁太久,被去而复返的她们看到了。
“快上车,我们离开。“方远在车内催促。
许诺言坐进车中的瞬间,车子驶离原地,朝着宅区侧门走去。
“她们看到我了。“静默半晌,她喃喃开口。
“没关系,我们已经离开。“方远安慰,轻轻瞥她一眼。
“她们定会如实报告齐商,是一辆怎样的车子带走了我…也许齐商很快就会猜到是你。“她道出绝对会发生的可能。
“难道你认为…他现在都还没有想到是我吗?“方远一笑,“你真是单纯的可爱,诺言。“其实是笨吧?许诺言看他一眼,抿了抿唇。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她问。
齐商向来思维缜密精准,打定主意做什么事,确定目标后便会动作迅疾。
她有些担心,其实他们是无法顺利出国的。
而倘若现在齐商已将目光锁定在方远身上,他们的计划更是难上加难。
“接下来的事你就不必担心了,全部交给我。“方远信誓旦旦地说,脸上势在必得的神绪,让诺言有些意外。
“人呢?!“以最快速度返回家中的齐商,一进门,迎面看到的却是佣人布满忐忑的脸。
于是本来充满欢喜的心情,霎时降回冰冷原点。
“太太…“两人似是都不知怎么开口,“太太…跑了。““…跑了?“齐商疑惑地念出二字,蹙着眉头不可置信一般,“怎么回事?!“
之前她们还在电话里说,诺言就在家门外不远的地方,买了东西拿不动,需要她们出去帮忙。
那描述听起来,分明是诺言自己主动回来,且对之前人仰马翻四处寻找她的状况毫不知情。
甚至,在回家的路上,他还责备自己,是不是把事情琢磨得太严重了?哪有失踪?哪有躲起来?诺言没有任何异常,依然还好好地在他身边。
反倒是他小人之心,把事情推算到紧张诡异的地步。
可怎知接下来的事实情况,却再次让他措手不及!――本是抱着见到诺言平定心慌与不安的期盼情绪,因未能如愿而悬至更加紧绷的状态。
“把事情前后一五一十地讲清楚。“心底这份失落感,是难以描述的。
可就算如此,错也不在佣人身上。
齐商努力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需要我离开吗?“清冷的声音,来自玄关处倚门而立的殷肆。
离开“方圆娱乐“时,齐商一脸难以自禁的喜悦,让他以为事情已获解决,他还本想与他分道扬镳忙自己的事去,只因齐商没开自己的车,所以他决定先把他送回家,确定安好再离开。
哪只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不单齐商失望,连他都感到意外。
于是,眼下他到底要不要离开?看样子,齐商还会需要自己的帮助也说不定。
“肆,可否再等我一下?我先了解情况…也许事情还没落幕。“此刻的齐商灰沉沉的脸色,连笑容都挤不出来了。
“明白。“殷肆点头,径自走到另一边沙发处坐下,闭着嘴巴暂时充当隐形人。
“说吧,她在电话中到底是怎么说的,还有,你们怎能确定她'跑了'?见到她的人了吗?“齐商将目光转回,开始仔细询问佣人相关细节。
“她很清楚地告诉我们,说前一晚没回家,是去了朋友住处,聊得太开心所以忘记时间,就住在了那里…回来之前还去买了很多东西,又因为计程车临时出故障,所以停在宅区外不远的十字路口,无法一人拿回,需要我们帮忙。“佣人回忆着当时情景,详细地重复了一遍,“听她说这话没什么不寻常的,我们就出门了。
本想一人帮她拿东西,一人负责照顾她…可哪知我们到了她指定的地方,根本没有见到她的影子。
等了很久也没看到…正往回走时,却发现她从家里刚刚走出,带着一只很小的行礼袋,见我们发现了她,就很快上了一辆车子离开了…“齐商无言地收紧双拳,脸色冷峻地看向殷肆。
想必,此刻就连不曾太过了解他家事的好友,也听出了其间倪端。
调虎离山?许诺言搞了这么一出,无非是想调离家中佣人,好回来取什么东西吧?!那丫头――居然胆敢跟他玩这一出?!看来事情到此,已是水落石出――不是他误会,也不是她开玩笑。
她真是下定了离开他的决心。
不光有预谋有计划,且还打算不声不响,对他一句交代都没有!!还有方远!!这整件事中,想必他就是那个策定计划的“军师“吧?!狗头军师!居然会挑选他齐商来试胆!听到诺言亲自回家又离开,还能较为迅速地跳上车子逃离,齐商心中对她身体状况的担忧已经散去。
可接踵而来的却又是另一股更加强烈的愤怒――对她私自的逃离,以及那个从未被他正眼看上的狡猾帮凶!他们两个居然想合伙跟他齐商玩计谋?!好…很好…他慢慢站起身来,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商…““别想再叫我冷静,我现在已经很冷静!!“一脚踹翻面前的茶几,齐商再抬眼时淡淡一笑。
可眸底一片阴沉之色,透着恨意与怒火,令人胆寒。
齐商认真起来了。
殷肆冷眼旁观,目不斜视地盯着那个已由先前的焦躁与狂怒逐渐恢复平静的男人。
多年相熟,他很了解齐商。
他是个非常奇怪的个体,情绪就像一只“梭“,中间部分浑圆饱满,两个极端却相同:平日里的他总是很安静,很悠然,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有条不紊,不慌不忙,很多时候即便置身这繁复世间,却总让人觉得他身上具备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意思,寻常事很难挑起他不同寻常的反应;可若情绪被真的挑动起来,当然他也会表现出喜怒哀乐不同状态,能够让人感到他也是实实在在,有血有肉的人;然而,当他内心的感情波涛满涨到一定程度,真到了忍无可忍,或怒不可遏的程度时,他却又会很神奇地恢复悠然镇定,放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只是,此平静却非彼平静。
这一刻的齐商,淡定表象之下,是被内敛藏住了锐利锋芒。
这一刻的他,非常危险。
如一头被困住的野兽,你绝不可去招惹他。
“若我说,你尽管拿'方圆'出气,若那家伙还在意自己毕生打拼的心血,一旦'方圆'出事,怎可能不露面?“殷肆喝了口茶,转开看向好友的目光,不咸不淡地建议。
“收拾'方圆'是迟早的事。
但不是现在。
目前我首先要做的是把诺言找出来。
先对'方圆'动手,难保方远不会把这口闷气与委屈发泄在诺言身上。
我要先得到人,再做后续,让他明白人财两失,得不偿失是什么滋味。“书桌后的齐商,发丝凌乱,目光深暗。
衬衫扣子被粗鲁地扯开两颗,眼镜也不知丢哪去了。
这种模样与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他大相径庭,却透出少见的霸气与威严。
“那么…我倒是很想听听你的见解。
你打算怎么办?派出人力漫无边际地寻找?“这问题让齐商沉默,瞳眸低垂,望向别处。
“许诺言费尽心思匆忙忙地回家,定是取了某样重要的东西。
若是拿取衣物什么的似乎不太可能,那些东西不至让她如此冒险…“齐商沉思,判断着诸多可能。
殷肆也陷入思索,“嗯,出门在外最需要的也许只是财物,除了这些,还必备什么?“他这话音刚落,却见齐商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霍然起身走出书房。
殷肆的话点醒了他!出门在外的确出了钱物没什么所需,然而,却还要看她想走多远。
如果“很远很远“,那么她一定还需要另一样东西!!很快齐商返回,下颌紧绷,眸光精亮阴郁。
殷肆挑眉,等他开口。
“诺言的护照不见了,她回来,是取护照。“他低低撂下这句,便拿起电话。
“是我,联络机场方面。
从现在开始给我密切关注,哪一次航班会出现'许诺言'或'方远'两个名字录入登记。
一旦发现,以最快速度通知我。“挂断电话,他回头看住有所了然的好友。
“肆,到了需要你帮忙的时候。
莫然暂时借我,我手下认得诺言的人很少,我需要莫然带一些人去机场,长时间驻留那里随时捉人。““了解。“殷肆点头。
又见齐商拨通电话。
“好久不见李队长,我是齐商。“他脸色阴沉,言词却依然温和客道,“…的确有事麻烦你,我老婆不见了,目前正怀疑遭人绑架,最大嫌疑是'方圆娱乐'的老板,名叫方远…虽然她失踪还未超过48小时,但我希望李队长可以通融一下,借我一臂之力…哦不,无需劳你大驾去寻找,希望你只拨出部分警力,随时等候我的消息。
是的…非常感谢!““报警?“看着他挂断,殷肆失笑。
这男人还真发了狂,居然同时动用黑白两路人。
“他还真以为能在我眼皮底下不动声色地带着诺言出国?时候一到…我带走许诺言,警察带走方远…我看他们能跑哪儿去!“紧握电话,齐商恨恨开口,双眸一眯。
“不过是想暗度陈仓,偷偷带着你远走高飞,却弄得像做了贼一样东躲西藏,委屈你了诺言,今晚我们只能住在这里。
因为我的住处并非什么机密重地,很容易被找到。“望着站在窗前女人,方远轻声开口,语气略显轻松。
许诺言闻声回头,浅浅一笑,有些勉强。
这里是方远一位朋友的家,房主常年不在国内,房子大多数是空着的。
方远曾承诺偶尔帮忙查看照料,所以手中留有钥匙。
也正因此,才让他们在国内度过的这最后一晚,有个安全的藏身之所。
“明天我们就会离开这里,开始你的新生活。
到此为止,还有什么事在困扰你吗,诺言?“她孤单单的背影,让他心里微微泛酸。
明知她仍纠结着什么,无法解脱,却依然这样问道。
“…有些担心我妈妈,未来很长一段日子我都无法陪在她身边。
我放不下心。“或是空间太大,许诺言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迷茫而空洞。
“我们今天不是都已安排好一切了?反正就算你在国内也无法日日陪她。
所有的事都交给雇佣看护好了,我们可以时常打电话了解她的状况。
真有什么事,马上回来也不是不可以。
对吧?“方远了然地舒开眉心。
――好在她没有提起齐商,也没有表达出后悔之意。
事到如今,他已算是固执地按照自己的私心,半推半就带着她走到了这一步。
他实在无法接受她想临时刹车的决定。
“是啊…是没什么问题了…“许诺言叹息,语气却不是放心的状态。
方远走进屋内,坐到床边抬眼看她。
内心深处蠢蠢欲动的,是一种想把这抹柔弱娇小的身体拥入怀中的冲动。
一站一坐,两人之间只有清冷静默。
“方远,你觉得…我们走得了么?你的计划,听着有些悬…“许久,许诺言又开口,面对窗子,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这话让方远敛起惬意神绪,蹙了下眉。
“对我没有信心吗?“他反问,没有给出正面回答。
“不…“许诺言似是心有顾虑,也有忐忑,“我只怕我们未必会顺利。
毕竟我是偷跑出来。
对齐商连个交代都没有。
就算不谈感情,他也很难善罢甘休吧…““还需要怎样交代?你当初来'方圆'上班,不也是对他摊牌,给出彻底交代了吗?结果呢?…只要他有机会见到你,不管你的态度如何强硬决绝,最终结果都会是一样的。
你会始终被他牵着鼻子走,始终沿着老路兜圈子,这根本解决不了你们之间的问题。“方远也明白自己这番话说得实在不厚道。
暂且先不提诺言心里是否仍记挂着齐商,起码她现在还是有夫之妇。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然而,事已至此,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当道德与情感相互冲突时,只能选其一,而他选择后者。
就算是错的,也觉值得。
许诺言没再说什么,或许是觉得说了也没用,只能为方远凭添烦恼。
可因为她的话,方远却有些放不下心了。
“如果…诺言,我是说如果,当真在我们离开之前齐商出现,或是动用关系加以百般阻止…你会怎么办?“许诺言转过身来静静地望着方远。
又取过行李袋,从里面拿出一只文件袋递到他面前。
他接过,掂了掂,意外又疑惑地看向她时,听到她说。
“明早请帮我寄出这个…倘若我真曾了解齐商,这东西就应该能发挥一半作用。“
“一半作用?“方远不明所以,又问,“那…另一半是什么?“
“另一半是更加冒险的赌注…背水一战,赌齐商的'不舍'。“
满室凝然,所有人的目光都专注在办公桌后的男人身上,放佛蓄势待发,只等他随时一声令下。
因为齐商的事,殷肆推迟了返回莫斯科的行程。
还派出部分手下,任齐商调遣。
接连两天精神紧绷无法入眠,齐商面色倦怠,神情黯然。
长久静默被手机铃音打破。
所有人为之一振,看着齐商接通电话。
“有消息了?“他问,嗓音已是沙哑,“日本?几点钟的…“殷肆冷眼旁观好友,发现他脸色在一瞬放松之后,再次陷入诧异与疑惑。
慢慢地,又变成了了然与愠恼。
“…我知道了,我很快赶过去。
记住,每一趟航班只要出现他们的名字,你们都要确保登机者中没有方远与许诺言,决不能让他们悄然溜走。“放下电话,齐商的表情像是在笑,可细看下却又不是。
“怎么,他们定了去日本的机票?“想起刚才齐商提到的国名,殷肆问。
心下却思忖:真是够笨的两个人,既是想跑,又怎会选择那么个难以藏身的小国。
“不…不完全是。“齐商眸底浮过一缕兴致,“方远…有点意思…“这句更让众人困惑。
“他居然定下了今天启程的所有班次机票。
日本,新加坡,英国,希腊。
美国…除此之外,国内的诸多城市,每一趟也都有…他还真是下了血本。“殷肆挑起眉头,片刻的迷茫之后,也笑了,“原来如此。“难怪齐商的反应那么怪异――定下每趟航班的机票,就是为了混淆最终去向,让齐商难以捉摸,慌乱之中产生疏忽吧?在最终登机之前,没人知道他们究竟会选择哪一班次。
的确是…有点意思。
“这招叫什么来着…'声东击西,出奇制胜'?“殷肆戏谑,一副少见的兴致勃勃,“不过,他们似乎也忽略了一点:不论最终去往哪里,总归还是要从同一处出发。
直接叫人24小时不松懈地守在各处安检口就好,总归跑不掉。“他等着齐商对手下们下达命令,却发现他仍坐在原处,动也没动,像是又想到了什么。
“这一点我们能够想到,方远也未必会真的疏漏。“良久,齐商低声说,“只等待我们防范上的疏忽,未免太冒险,成功率也小。““你的意思是…他想设计你在机场里忙作一团,却要带着你老婆从别处启程?“齐商点头,知道殷肆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而就在此时,秘书敲门而入,手中拿着一只快件封。
“齐先生,这是刚刚收到的加急快件…有些奇怪的是,背面写着齐太太的名字。“齐商一愣,接过邮件看向背面,发现右下角处果然清楚地写着“许诺言“三个字。
看字迹,是出自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