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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做出这种标记,或许只是一种提示,让他明白此邮件的非同寻常。

迅速打开,抽出里面的一沓纸。

只是,在看清第一页的第一行时,齐商的表情瞬间便僵了下来。

面色愈加阴沉紧绷,他随便翻了几页,突然就啪地一声将它拍在桌上。

又目光冷郁地对向不知所以等候命令的众人。

“你们几个马上赶去机场增加人手,全部听从莫然的指令,他会告诉你们怎么做。“看着殷肆的手下领命出去,又转向自己的助理,“将范围扩大到周边几城,仍是主要锁定机场,一旦方远与许诺言的登记记录出现,马上告诉我!…警醒着点,绝不可以给我出现任何疏忽!““是什么又刺激到你了?“待所有闲杂人等离开,殷肆貌似好奇地问。

可问归问,心里已有预料。

沉闷许久,齐商才拿起桌上那沓东西对他挥了挥,给出与他想法相符的答案。

“离婚协议。“只是这一挥动,一只白色信封又从其间掉了下来,轻轻地落在了齐商面前。

齐商,你好。

向来只会直呼你的名字,像这样亲笔写下,还是第一次。

竟有些陌生。

才又想起,自幼时唤你为“哥哥“,从此对你,再无别的亲昵称呼。

即便你是我最最亲爱的丈夫。

也许我们始终无法跨越某条无形的鸿沟,就体现在了这里。

提笔写下这封信给你,我一直在想,我们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此刻的你,是否也抱有如此相同的疑问呢?我们曾花费多么巨大的气力走到一起。

却未等繁花似锦,便已步入分离之地。

齐商,我并非是想离开你,并非是不再爱你。

也许穷尽一生,我都不能忘记你究竟在我心里如何深种根茎,如何枝繁叶茂,如何再也抹不掉。

而你也不会相信,因为你,我才努力维持这坎坷而破败的人生一直活到今日。

你怎会让我不爱你?记得你曾问,跟随你,我是否有过后悔。

当时给你的回答是我心底最真切的声音:我不后悔。

如今亦如此。

我永远都不后悔。

可倘若时光能够倒回,退到我们儿时初遇的那刻,也许,我不会再选择将目光贪恋地停留在你的身上,不会选择将一生走向温暖幸福的希望,寄托在你的肩上。

因为你的人生也深陷在黑暗之中,我当初是怎样忍得让你背负所有沉重包袱,只是无用又逃避地躲在你身后,安心等待光明的来临?你沧桑的内心太过深暗,而我,却是代表着那最沉腐的一处。

齐商,我卑如微尘,我配不上你。

那一天我有听到你跟父亲的谈话,你说只要我留在你身边,你便永不能忘这一生到底经历过什么,婆婆的离开,小天的逝世…这些你本欲忘却的怆痛,总会因我出现,再次血淋淋地揭开久未愈合的伤口。

那时我才明白我幼稚的幻想是多么不堪一击,才懂得,这人世间的诸多痛楚,是不能单靠事后微小的弥补之举便能取而代之。

我曾怨你,为何就是不能挥断过往,带我走进新的生活。

可现在,这样的怨恨让我心生惭愧,让我唾弃自己。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每每看到你,首先映于心里的,都是一股自然而然产生的低卑的赎罪之意。

只想着哪怕给你片刻慰藉,哪怕只是照顾你日常三餐琐碎,哪怕我不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我都依然愿意守在一边,默默地仰望你。

然而,当我看到你醉倒在办公室里,宁可独自一人忍受消磨心里的痛,也要将我隔绝在外,只为我留下一片纯净安稳的生活空间,我心中的千滋百味,又从何计议。

齐商,恕我不能再这样赖在你的生命里,恕我不能再无视自己的种种自私行为与日渐强烈的盼念,恕我,不能再继续拖累你。

也许我们本就不该在一起。

彼时的你,实在不应对我产生同情爱怜之意,实在不该把你一生的幸福,赌在含糊缥缈的未来之上。

你的生活,需要更强烈的阳光,需要一个如苏唯那样的女子,在你坚强之时给你辅伴,在你脆弱之时,亦是能够强势地给予力量。

所以,请你忘记一个无用的我,一个曾让你心痛,珍惜,宠溺,百般照料,却终不能彻底打开心房全心接纳的妻子。

而我,也要就此离开,去寻找属于我的自信与勇气,属于我的不依靠任何力量,一人完全能够强势独立的人生。

我最近时常想起过去的你,那个俊秀英挺的少年站在阳光里。

当我喊一声哥哥,你回过头来,眉目间让人沉醉的温暖笑意,来自你内心深处的真正欢喜。

而时隔多年,我竟再无缘分看到彼时那份最美的笑容。

未来,愿你能够找回它。

渐别过去,找回内心依然尚存的明亮与温暖。

那样的你,才是我最希望的模样,才是我最最珍重,最最深爱的你。

所以,如若有缘再见,希望你对我清浅微笑,温情眉眼如昔日模样。

放佛我们不曾经历那些沉痛哀伤。

相敬如宾,抑或沉默忍耐,齐商,感谢过去你的种种包涵体谅…也感谢你给我的一段安稳平静,衣食无忧的生活。

离开你,是我这一生做过的最痛苦的决定。

却也许是最正确的一个。

所以,请让我们就此告别,忘怀对方。

去寻找新的自己。

无需担忧,也请收起习以为常的怜惜与挂念。

只当我们缘分尽失,无可挽回。

这样,我才走得安心,这样,你才会趋向轻松快乐。

而倘若看到这里,你依然无法说服自己放手。

那么,我想问一句曾始终难以启齿的问题:齐商,哪怕只有一瞬之间,你是否曾忘却过我的身份,我们的历史,发自内心地真爱过我?如果有,那么你又是否愿意满足诺言这最后的请求?请你原谅我,忘记我。

让我走。

我身在别处,将会永远祝福你。

勿念。

祝君安好。

许诺言。

……“你的手机在响。“殷肆走到办公桌边轻声提醒,目光却不曾离开齐商那张黯然神伤的脸。

良久见他没有动作,殷肆帮他接起,“说话。“简单几句便收线,他伸手搭在齐商的肩上,“如你所料,他们在临城机场订了机票,去美国。

目前人还未出现。“齐商仍是无言。

“她给你写了封决裂信?“殷肆问,视线掠过桌上的白纸黑字,厚重数张。

“不……“齐商终是开口,音色浅淡沉重,“…是封情书。

字字击中我心。““她希望我能对她放手,让她离开…而我竟然动摇了…我该怎么办?“齐商慢慢抬眼看住好友,眉间布满痛楚。

“那就让她走。“殷肆给出明确建议。

“暂时一别,未来未必不会再见。

商,你又何苦始终紧抓不放?不如先给大家一个喘息时间。““可我即便动摇了找回她的决定,却仍有不舍…是真的不舍啊,肆…我又该怎么办?“齐商轻语,说到这里,蓦然合起了一双泛红的眼睛。

“还有45分钟我们就要离开了,诺言。“换取登机牌返回的方远,貌似欣慰地说。

许诺言想回头,却有些晕。

“没事吧?“方远这才看到她泛白的脸色,及额上渗出的汗。

“只是昨晚没睡好而已。“她安抚。

看了眼手表。

――这个时间,齐商应是已经看到那封信了吧?他会作何反应呢?是暴跳如雷,觉得被她深深背叛,还是并无所谓,她走或不走,都不能为他带来任何改变?“机场那边…你做出的安排真有用吗?“接过方远塞入手里的微波矿泉,她问道。

“放心,如果他真的在拼命找你,目前也许正在城内机场等待每一班次的登记者,查看是否我们在其中。

几十班次,有他忙的,他也许根本想不到我们调虎离山的计划,会在这边定机票。“方远似是有些得意,为着自己狡猾的计谋。

可万一…他想到了呢?他发现了呢?――许诺言默默思忖,却没有开口扫方远的兴。

不是她不信任方远,只是她太了解齐商。

朝着机场入口望去,来往人潮涌动,张张陌生面孔,让她心烦焦虑,不知到底在担心什么,或是期盼什么。

其实,还是有着不甘的。

没有想过那晚在齐商的休息室里,他醉后的昏沉睡颜成了他留在记忆中的最后模样。

可若事已至此,就让她成功地离开吧。

不再为他带来任何麻烦纠葛,从此放彼此一条生路。

“诺言,你确定自己真的没事?”方远突然抬起她的脸,“你的脸色虚弱得吓人。”“有些晕…非常晕。”她抹了把冷汗,感到掌心冰冷。

捧着温热的矿泉水瓶,也无法暖到心里。

手落下的时候,指间某样东西微微闪烁。

定睛看去,是戒指。

一瞬失神,她差点流下泪来。

――第二次离开,竟依然是忘记退还戒指。

这一枚闪亮小环戴在指上,早已习惯到忘却存在…就如同齐商,在她的心里,生命里,早已是再习惯不过的存在。

可未来的日子,将没有他。

或许这一走,就再无重见的可能。

而时日漫长,往后的岁月里,又有谁能心贴心,真心诚意地去温暖陪伴孤身一人的他呢?想到这里,双眼已是止不住地酸热起来。

许诺言低下头,掩饰般轻擦眼角,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再抬头时,方远已不在身边。

四下寻找,发现他正在机场工作人员的陪伴下,推着一辆……轮椅?!“来,坐上来吧。

你的情况比较特殊,机场允许我们可以提前登机。”“不要了吧?”诺言有些为难,别扭地看着那张轮椅。

――她又不是伤残人士,干么还要兴师动众地坐着轮椅上飞机?她摆摆手,站起身想推拒,却视线花白,身体一晃差点摔倒。

“你看,还逞强!”方远眼明手快地扶住她,又强行把她按在轮椅中,“这个时候身体最重要,别再倔强。

要强也不是现在。

你脸色非常不好,我很担心。”听他这么说,许诺言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方远脱下风衣盖在她身上,将她娇小的身体几乎全部包裹进了他的衣服里。

她整个人因此看起来更加娇弱憔悴,不堪一击。

就这样,他推着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过安检门,通过了例行检查。

步向登机口。

“诺言――”一声呼唤来自身后。

许诺言本是合着眼缓解眩晕。

听到这声音,蓦然一僵。

整个人愣在原地。

方远也明显是听到了,却只顿了顿脚步,又继续朝前走。

“方远…”过了好久,许诺言颤着声开口。

“别出声!我们马上登机!”方远敛着声音凝重命令。

两人因此都未回头。

而身后似是经过一番交涉,片刻嘈杂很快恢复寻常。

“你已听到我的声音,为何不敢回头看我一眼呢?”那熟悉至极的音线越来越近,最终停在她的头顶上方。

紧接着,又是再熟悉不过的气息轻轻拂过面颊,呼进鼻息,渗入心脾…“你就想这样不再回头,连一句告别也没有地离开我了吗,宝贝?”齐商蹲下身,直视着许诺言紧张到不能自控的侧脸,轻缓开口,温柔腔调如情人呢喃。

想得到可能,想不出对策。

许诺言曾担心是否到头来仍是徒劳,他们根本走不掉。

只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她却不知该怎么做。

“宝贝,说话啊…”齐商近在咫尺,声音温柔得让人迷惑。

出口的昵语更是让许诺言打心底里战栗,猜不透他的心思。

他像故意一般,她越不抬头,越躲避,他便越要用磨死人的方式与她对峙。

不想为她留有喘息的余地。

他张开掌心覆上她的发顶,是珍惜至极的力道,缓缓拂过她的发,最终指尖停在她的脸颊,细细摩搓如逗弄一只顽劣的猫咪。

“宝贝,若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敢,那么未来已打定主意的一人生活,又要如何面对呢?”这一句让她一颤,才终是极其缓慢地看向她。

却又让她愣在那里。

他的笑容。

春暖花开,冰雪消融。

她不知是否所有人发自内心的微笑,都会让人这般温暖感动,放佛只消看到这一抹暖意,便可忘却前尘往事诸多爱恨纠葛。

她曾在信中写下,希望有朝一日,他可放下心中沉暗,再对她展露如往昔般温存笑颜。

却没想,愿望在这当下便已实现。

“齐商…”她怔怔地望着他,一声无力的轻唤,下一句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终归她是赢不了他的。

因为就算在决绝地立定心意之后,只如此看到他浅笑的脸,她的心,便已见动摇。

情感与理智,再次不可避免地互相拉锯,产生碰撞。

“不要为难,宝贝…我懂你的心。”齐商淡语,似是鼓励。

好久才语气坚定道。

“看过你写给我的信,我才终是明白这些年来,你心里的矛盾与坚持,那些看似虚无的东西,让你过得多么不容易。

我也始终清楚自己的缺点,很多时候,不可避免地深陷于过去不能自拔,却终是因为这份纠结与踌躇伤害了你…可是诺言,事情倘若仅仅至此,仍不足以让我放开你。

若你内心疲惫几欲逃离,我又怎舍让你承担着这些,去孤独地一人抗争?”他的话中有挽留之意,却也给了她一个选择。

“若你真想走,我留不住你。

纵然失去你的人,我却仍不愿再失去你的心。

可你要说服我…在此刻,给我一个更充足的理由,让我放你走。”他说着,拉起她的手,包在掌心之间用力。

脸上依然春风和煦,可只有许诺言才能通过他手上的力道,得知他心里不舍的情义。

原来他也如她一般无措,也如她一般徘徊在犹豫的路口――想放她走,却又不舍。

此时此刻,放佛整个世界就剩他们两个,身边来往顿足留意的陌生人,以及一直默不作声,脸色却早已糟到透顶的方远…这些人像是突然消失不见。

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齐商…让我走。

让我离开这个伤心之地。”良久,许诺言轻声道,眼里渐现泪意。

“我厌倦了这里…厌倦了即便有你在身边,却仍无法得以安稳的生活。”她眨了眨眼,“我懦弱无能,微不足道,而你也总不能时刻守在我身边,不让尘世的污浊侵害我…齐商,你不知道,我…我险些被人强暴。

我绝望之时唯一想到的就是你,却终是没有找到你…彼时那份惊恐之外的绝望,便是我想离开这里的原因。”这句话,让齐商脸上的镇定之色终是瓦解。

这是他不知道的事情,更是没有料想过。

不光是他,连方远此时都凝住了眉眼。

――这是真的么?是什么时候的事?!诺言她竟然还遭受过侵犯?…她从未对他提起过。

齐商很快恢复寻常,也在这一刻,突然发觉了一个让他疑惑的问题。

“诺言,你为什么坐着…轮椅?”方远的大衣包在她身上,她本是娇小的身体缩在轮椅中,非常虚弱无力的模样。

也因此,让他看不到她的肚子。

“孩子…”他蹙起眉,压抑着心中不好的猜想,不敢往下问。

至此,才突然联想起,为什么莫然会在“齐天城”里看到身上有血的许诺言――难道,就是在她受到伤害之后…即便经过挽救,孩子还是出了差错吗?医生明明说没事的,明明说的是…没事…而他这一问,也让许诺言霎时明了,他误会了。

可这误会,她突然不想解释。

如果这一点能够成就她放弃犹豫,马上离开。

那么,就让他误会吧。

这样,也许就可以让他对她的牵挂惦念更少些吧?“你看到是什么,便是什么。”她如此说,只简单一句,便让齐商的脸色更差,而方远却暗暗松了口气。

――虽是误打误撞,让她坐轮椅登机并非如此瞒天过海的本意。

却也成全了事情的顺利发展。

“原来我们之间的一切,都是这样转瞬即逝,无从挽回…”齐商垂下脸,清浅叹息听得许诺言心里泛酸。

“诺言,时间差不多了。”不想让齐商再继续扰乱诺言本是不再坚定的心,方远开口提醒。

而两人,却都选择了无视他。

“纵然百般不舍,你却仍要走。

也许这是天意。”齐商调整情绪,再抬眼,仍是对她露出她所喜欢的笑容。

然而眼里却已漫出无尽伤感。

“可是,你也要清楚,我想满足你的心意,想成全你离开的决定,不为别的,唯独只因就算我再过不舍放手,首要一点却是不舍让你难过…你赢了,宝贝,赢在了我的‘不忍心’上。”像是花费巨大力量,他才说出这句。

然后,他拉住她的手,倾身向前贴住她在耳际。

“宝贝,我们之间…还未完。

有朝一日,你终会再回到我的怀间…你要记得这一点。”说完,他放开她的手,站起身来。

不再看向浑身僵着的女人,齐商这才终于把视线落在那个“第三者”身上。

而这一对视,方远顿时一脸戒备地有了些对峙的气势。

“别紧张,我不想找你麻烦。

而事实上,我从未把你当成‘敌人’看。”这句却是让人意外。

“方远,你需明白:我让她留,让她走,无论如何都只是我们之间的事。

这所有的一切都与你无关。”齐商语气清然,言辞却掷地有声,“而你也无需时刻戒备我,我们不是敌人,不是对手…因为,并非任何一个三脚猫,都能成为我齐商的对手。”“算我拜托,好好照顾我老婆。”丢下这句,齐商转身就走。

怎样来的,便怎样依照原路,一直走向机场的门口。

背影潇洒利落,真的再没回头。

机场门外,殷肆的车已等在那里。

齐商开门坐进去,迎向好友担忧的目光,淡淡一笑,“她走了。”殷肆默然,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又看向他,“既然已是放手,就别再难过了…日子还长,未来如何谁也不清楚。”“我哪里有难过?我感觉很好。”齐商状似轻松。

“很好…”殷肆疑惑般轻声念着这个词,目光如炬,“…既然很好,你为什么哭。”齐商诧异地抹了把脸,才发现不知何时已是满面泪水。

他立刻将脸转向一边躲避好友的视线,而此时车子已是驶离机场。

诺言即将离开的地方距他越来越远。

“大概是…被风…迷了眼…”他沉默很久,才给出这句最无力的解释。

可下一秒,却摘掉眼镜,用掌心死死地按住了眼睛。

直到返回“齐天城”,他都再没抬起头。

……而同样的,得到“自由”的许诺言,也并未显得轻松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