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她一听,连忙上车坐好。
“你怎会知道我这个时候下班?今天可是提前了呢。”系好安全带,她眸中的笑意还未褪去。
“来早了。”稍许沉默,齐商给出这样的回答。
平静的表情没有什么异样,却又令向来敏感的她察觉些许的不同寻常。
她静静地瞅了默然开车的齐商一眼,刚想询问他是否工作很忙,心情不佳。
却突然与他视线相撞。
“今天怎样?忙吗?”他先一步问出了她心里的疑问。
“嗯,没有…也还好。”她摇头,答得有些含糊。
――其实这一天下来,她哪里有做什么工作?上午就被方远拉出公司,直到现在才回来。
忙么?算是忙吧,却并非工作。
“我一直都很好奇,也始终都没有问过你,身为方远的助理,你究竟负责着怎样的工作。”他目视前方,想了想问道。
“其实,我只是负责照顾乐队主唱日常琐碎的小跟班…”许诺言浅浅微笑,目光温婉,“与老板什么关系都没有,上次他说我是他的助理,我想只是他的一个玩笑。”想起那一次方远莫名其妙的介绍,她不由解释道。
齐商闻言,好久才恍惚般点了下头。
“所以…你这一天都在忙着应付那个女歌手?”他又问。
“…嗯。”偷偷瞄了眼他的脸色,许诺言闷应一声。
――若他只是随口一问,那么不说实情才是比较好的选择。
她要如何对他逐一道来方远今天对她说过的话?带她一块做过的事?方远突然宣布,要训练她成为一个歌手,这个连她都还未完全消化的神奇事,要从哪说起?又要怎样三言两语地就让他感到信服?然而这种说谎的行径,让她忐忑极了。
她又看了他一眼。
天色未晚,他英俊的容颜清晰可见,也因此,让她清楚地看到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愠色。
默然中,齐商似乎蹙了下眉头,接着便突然打转方向盘,将车子停在路边。
他终是正面望向她。
“诺言,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他突然淡淡地笑起来,目光却是无比锐利。
齐商暗焰微闪的眸,注视她的目光,充满陌生的研判。
许诺言张了张嘴,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我今天…与老板出去了,没有工作。”那两道沉暗的视线,终是让她败下阵来。
“那刚才又为什么要刻意瞒着我?”他问得平静,可心里却有一股被欺瞒的愤恼与酸涩。
趁着午餐时间,他本想给她一个惊喜,接她出来吃饭。
然而路过一家欧式餐馆,恰巧等待红灯时,却正见她与方远结伴进入的身影。
他从来没有做过“跟踪”这类的小人行径,却不知出于何因,将车子停在了餐馆门外,自己则坐在车里静静地等待他们出来。
就算夫妻,起码双方还应具有基本的自由空间。
虽然他并不看好方远,也完全不希望自己的妻子与任何男人单独相处,可也不能因为一顿午餐,就表现得像不可理喻的吃醋丈夫――坐在车里,他一直这样劝说自己。
直到两人出来,他又神秘地跟在方远的车子后面,希望他们是要赶回公司去。
可接下来的发展,却让他那份向来引以为傲的淡定逐渐瓦解。
咖啡厅内,他们选择一处靠窗的位置。
透亮的落地玻璃,能够清楚地让他看到两人之间的一举一动。
你从不会清楚自己多么在意一个人,直到看到她与别人在一起。
是第一次,他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着她对别的男人温柔浅笑。
也是第一次让他明白,当亲眼见到她对方远露出了自己最最熟悉的笑容时,心下翻涌的感觉,是那么酸楚,嫉妒,又愤怒。
“我不是刻意瞒你…我只是…只是…”许诺言有些慌起来,摇着头,却终究讲不出理由。
她的隐瞒是出于善意的,可为什么到头来,却得到这样骑虎难下,百口莫辩的结果?“诺言,你我都已不是小孩子,彼此都该懂得,若不是理由充足,谎言不会轻易出口。”齐商将目光移向车子前方,“那么,你隐瞒我的理由是什么?”许诺言心里一哆嗦,难堪又沉默地低下了头。
却是不经意地看到一直握在手里的电话,屏幕上显示着一句话,是她在上车之前就已打开的来自他的那则短消息――诺言,你好。
上午10点48分,我想你。
一点浪漫的词汇都没有,日记一般中规中矩的表述,一句“你好”就像是在问候陌生来宾。
可不知为何,却让她的心,一下子变得好软,好柔。
视线有一点点的模糊,她用力眨眼,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然后抬起头,望向他晦暗不明的侧脸。
“齐商…”“算了,是我…太冲动。
这件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很久的静默后,她稍显哽咽的声音让他于心不忍。
接下了这一句,便再次发动车子。
他以“冲动”代替了“嫉妒”,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
“我爱你。”温柔却坚定的三个字,却是毫无预警地突然闯进了他的耳中,撞进了他的心里。
面色一顿,握着方向盘的手下意识地收紧,抑制着越来越强的心跳,他看向她,原本矛盾而严肃的表情,像是出现裂痕的面具,一点点地破裂剥落。
“我爱你…所以才会想要瞒着你,不愿一丝一毫的意外打乱我们如今难得维持的平和。
齐商,我能够与你安稳地相处在一起,没有冷漠,没有忽略,没有刻意和睦的假象,也没有尴尬与无言…这是多么的不容易。”说爱,是件多么困难的事。
若是情意未到,“爱”便不会具备它最珍贵的意义。
若他人不愿承接理会,“爱”也会变成最为廉价的发音。
然而,此时此刻不管你是否愿意去听,去感受,自始至终,我都很爱你。
10点48分,你说你想我。
你可知道?至今,我从未有过不去想你的时候。
许诺言紧紧攥着电话,像是能够以此得到无穷的勇气。
可心下却是一片坦荡清明。
放佛这迟疑了多年的青涩表白,是再寻常不过的一语。
车子极其缓慢地行驶在路上,像是没有目的,踌躇前行的灵魂。
“…我知道了。”很久很久,才闻齐商温柔吐出这最简单的一句。
可却似乎,花费了很大的力气。
――不知何时,他摘下了她颈间的那条项链,又将一直拴在上面的结婚戒指取下,重新套回她的无名指。
最终,他在那戒指上落下一。
再看向她时,望不到底的眸闪烁着一抹明亮的光,“如果怀上,生下来。”“从前我们也有过这样的情况,但都没能如愿…也许是不易受孕的体质,这一次,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她有些忐忑,又有些憧憬的表情。
其实过去多年,她何尝不希望能够为他生养孩子,一个,两个,或是一群…那种家庭圆满和乐,欢声笑语的画面,曾在她的脑海中出现过很多次。
却不知是否天意,她的美梦始终都如同他们过去的关系――难以向完美跨近一步。
“没关系,我们随缘分。
日子还长。”他清楚她的心意,轻轻握住她的手。
“你…”躲避着他愈加灼热的目光,她寻找话题,“你之前发给我的那条短消息…”“怎么?”盯着她双颊的红晕,他一低头,便在她的唇侧浅一记。
“一点都不浪漫…”她开口,浓浓的鼻音散发出一种慵懒的魅力。
“不浪漫?”齐商眉梢微挑,似乎对这评价很不满意,“还要怎样才算浪漫?你倒是教教我。”“你的短信,看起来像汇报工作,还‘你好’,那么正式…”她嘴上抱怨,眼底却盈满了类似幸福的暖流,“别人发短信,不都是会说些‘这个’,或者‘那个’的…”“这个,那个?”他的疑惑只是片刻,随即高深一笑,“哦,我明白了。”他明白了?许诺言偷偷瞥视他:明明她说的是什么,连自己都不明白。
突然听到的震动声,让她恋恋不舍地从齐商悠然的背影上收回视线,拿起他放在床头的电话。
不断闪动的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名字,苏唯。
即便非常不愿面对这个名字,许诺言还是挣扎起身,拾起齐商的衬衫潦草套上。
“你的电话。”手机举到他眼前,她表现得满不在乎。
“谢谢。”齐商接过,淡然的眸自她脸上轻轻扫过。
然后,他瞄了眼手机,直接按下了挂断键。
“为什么不接?”她疑惑,“也许是有什么急事。”“急也不差一时,我想跟你再安稳地多呆会儿。”齐商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眼尾眉梢淡淡的暖意,又夹杂一丝明显的疲惫。
“很累吧。”不知为什么,他清淡的口吻,让她觉得心酸。
不自禁地伸手,摸了下他线条清然的脸。
“你是指…刚才?”他突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点点头,“还真是。”她没有理会他的逗弄,依然望着他的双眼。
为什么,自她认识他的那天起,总觉得他是一个不会为任何困难辛苦所屈服,永远都是悠然自处于这复杂尘世的人呢?为什么,她一直都把他定位成一个高不胜寒,不为所累的“神”呢?他的成就与光圈,那些东西并非与生俱来,都是他一点一滴努力用心血换回。
他并不比别人多拥有什么,他也只是一个寻常男人。
应该也常会感到诸多困惑,无助与疲惫,却因身处之处,更加无可逃避。
而当他经历这些人生艰难时,是否有人能够给予他支撑与陪伴,那一种靠近心灵的陪伴与慰藉?不论是否真有那样的人。
显然,不是她――她连自己的生活,尚且应顾不暇,难以理清混乱的思路。
“诺言?”察觉她蓦然低落的情绪,他蹙了蹙眉,疑惑轻唤,“怎么了?”“没…我去梳洗下。”她微笑,仓惶逃离了他的视线。
--------站在卫生间里,她凝视无名指上那枚闪烁着低调光芒的指环。
一直以为,戒指套在手上,从此她的人生便被他人承接过去,她向往的快乐幸福,是理应从齐商手上得到的获赠。
却从来都没有思考过…其实,她也应该负起一定的责任。
感情无公平对等可言,可婚姻却本该是双方共同的经营,而非一人独自承担。
不可否认,齐商给了她很多:一次接纳,一个婚姻的承诺,一个家,一种安逸的无需打拼的生活。
虽然他也并未完全让她的某些期盼逐一实现。
可她呢,又曾做出过哪些积极的努力?不过是无为无劳,沉默又不甘地保持等待。
这场婚姻,相较于他,她更失职。
想着想着,她不免感到黯然。
静默中,却突闻外面“嘭”地一声!好不惊人。
“怎么了?”她跑出卫生间,寻着声音来源。
“…爆炸了。”却见齐商站在流理台前,听到她的询问,回过头无奈地笑了笑,一脸无辜地指了指微波炉。
“什么爆炸了?”她靠近,打开微波,弯腰一看,顿时呆在原地。
“这是什么?”微波炉内一片狼藉,黄黄白白四处飞溅,夹杂着壳状碎渣,有点腥气。
“鸡蛋。”齐商答得倒是坦然,“我想吃,放进去,炸了。”“你…把生鸡蛋直接放进微波炉里?”许诺言惊诧道,望向齐商有些窘惑的表情,“生鸡蛋怎么可以直接放进微波炉?当然会炸掉…这个你不知道么?”“不知道。”他哂笑,抓了抓头发,竟像个无措的小孩子。
“你真是…算了,如果不想叫外卖,我做碗云吞面给你吃,好吧?”她勉强忍住笑容,然后开始洗手,有条不紊地为他做面。
“谢谢。”他一听,立刻笑开。
她的厨艺,他很怀念。
“没什么…我也没有别的本事,不能在其他方面给你帮助或安慰,就只能是好好地当一个煮饭婆,顾好你的吃穿。”“那已经很了不起。”片刻沉默,他声音低柔。
天色已晚,套房的灯光很柔和。
她低垂的小脸,安静而柔美。
眼睫压垂,姿态专注。
眼前这安宁的画面,竟让齐商有种莫名的感动。
什么才是完美的人生伴侣?他道不出标准。
却觉此刻,能够有这样一个人近在身边,顾心他的餐食,愿意为他洗手作羹汤,已是很大幸运。
“诺言,你离开后,我很少回家去住。”他望着她的侧脸,缓声道,“从前不觉什么,可没有了你,我才察觉生活的缺失竟是那么严重。”她动作微顿,却未停下。
“我一直都说,也一直认为,你已是我的习惯。
可这习惯二字到底是什么,我如今依然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