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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才很慢很慢地朝两人走过来。

脸依旧是低垂的。

这一刻的她,就像被愣生生地推上了断头台。

不情不愿,心有恐惧。

不想否认事实,也不愿意去坦白地告诉方远,她一直在骗他…甚至每次在他提起齐商时,都要假装茫然与陌生。

无法简言讲述这摊纷杂纠葛,又根本无从逃避。

对于一直信任并给予她很多帮助的方远,她如何能够坦然直白地承认自己是个骗子?尴尬而残酷的时刻近在眼前,她觉得自己的尊严,与那一点想要遮掩最后一份秘密的勇气,都被践踏到溃烂,消失在空气里。

谁能帮帮她?“诺言。”方远望着低头的许诺言,看不到她的脸,却看得到她散落的发丝在轻轻打颤。

他有些不忍地轻唤了一声。

却又见齐商拉住她蜷缩在一起的手,把她拉进怀里靠着自己站定,俯首贴近她的耳侧。

“诺言,告诉他吧…我们的关系。”“老板…对不起…我…我…”齐商掌心灼热,充满力量,可那温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融入她的体内,给予支撑。

她硬着头皮强鼓勇气,喃喃开口,“…对不起,我骗了你…”“齐商,是我丈夫。”顷刻间,一片静默。

“诺言…”方远完全被震惊住,不敢相信自己亲耳所闻。

“是的,你没有听错。

齐商是我的丈夫…”许诺言突然就抬起了脸,面色苍白,眼神哀恸。

她盯着方远平静说完这句,又看向身旁的男人,“…目前,暂时,他依然还是我的丈夫。”立刻感到,握着自己冰冷双手的大掌,微一收力。

“我现在承认了我们的关系…你可满意了?”不知为何,一直忍在眼眶里的泪水,在面对齐商的这一刻,瞬间决堤。

“你无法爱我,却又不肯放过我。

我猜不懂你的内心,你若即若离,温柔又冷漠,我等候,盼望,绝望,心灰…好不容易,打起精神想要重新来过,你却苦苦相逼,一点退路都不留给我…”

“齐商,你这里,是否真的长着一颗跳动的心?”许诺言自他掌心抽出依旧僵白的手,覆在他的胸口,这样问道。

而下一秒,她转头就跑出了房间。

齐商凝眉,看着她的背影,想追却被方远拦住。

“齐先生,我劝你还是别去了。

不管你与诺言经历了怎样的过去,我是无权询问,可我只想知道:让她伤心流泪,真是你的本意吗?”齐商蹙起眉心,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什么。

方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举步离开,朝着诺言消失的方向追去。

……伤心的泪水怎么忍都忍不住,她一路跑出酒店,不去在意来自四面八方的议论与侧目,一边抹着泪一边跑到外面。

夜色清亮,人迹喧杂。

她大概是这欢乐的“齐天城”中,唯一一个流着眼泪的人。

想找到一处可以藏身的地方,放任自己大哭一场。

可走到哪里,都是灯火辉煌,难逃注目。

言――!”一股力道拉住许诺言疾行的脚步,视线模糊中看到方远担忧的面孔,她又速速地转过脸去。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依旧道歉,不敢去听他接下去或许会出口的责备。

“对不起什么?”方远问,没有放开拉紧她的手。

“对不起我骗你,我不是成心的,真的…我只是想忘记过去,开始新的生活,可我还是骗了你,对不起…”一只手伸到面前,轻轻托起她的下巴。

方远强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

“诺言,你看清楚现在的我,看看我的脸,真的是在生气吗?”她眨眨眼,轻轻摇头,泪水跟着滚落。

“震惊肯定是有的,你‘莫名其妙’突然就变成了‘齐太太’,是个人都会感到意外。

而我即便真的生气,也绝对不是针对你曾经的‘隐瞒’,而是计较致使你去隐瞒的背后的原因…诺言,你大概是这世上最无害的女人,我不清楚你的过去,也就无法改变如今这现状。

可我也不想再看到未来的你,依然这样无力自保,被狠狠地伤害。”“你…不怪我?”沉默好久,许诺言问。

见到方远摇头,又痞痞地笑起来。

“面对这么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别说什么欺骗不欺骗,就算你杀人放火,又有几人能够狠心怪罪?”他轻挑眉梢,很“无奈”地说。

许诺言被他夸张的表情与语气逗得微微一笑,却也没有马上收住眼泪。

“你看,又哭又笑――你只选一样好不好?”方远继续逗她,终于成功地让她唇边的浅笑又持续了几秒。

“可我依然要说对不起…”许诺言抹了把眼角,鼻音浓重,“Blood?Rose与‘齐天城’已经签下合同,现在又闹出这样的事,你一定很难做对不对?也会影响乐队的发展吧?”“合同签订,无法毁约。

该怎样就是怎样好了。”方远满不在乎,“我怕什么?倒是齐…哦,你丈夫,他才是最纠结的那个人吧?”也许齐商选择签约Blood?Rose,只是为着眼前这女人。

而今晚,他的计划不但没有得到回报,似乎进入了更僵的局面。

“抱歉,这麻烦本可避免。”她的声音又黯然下去。

真是怪事,这辈子凝聚的所有坚强,只消稍微想起那个男人,就完全不复存在。

“老实说,其实这也算不上‘麻烦’,对我来讲,或许是种‘幸运’。”方远的定义让许诺言疑惑抬眸。

“我本来以为,齐商是看上了你,想要追求你。

你清楚的,无论哪场‘战争’,有他加入,都会是一个超强的劲敌。”方远这一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般,自她脸上移开目光,“而现在得知他原来是你丈夫…虽说有些吃惊,也有些被‘捷足先登’的惋惜,可当我看到你们的相处并非如想象那般和睦,那就是说明,其实他待你是不好的,他的立场,也就未必在我之上…”“我这样说,你可明白?”他最后问道,心下竟是一丝忐忑。

许诺言似懂非懂的样子,稍微点了下头,又始终思索一般皱着眉头。

“算了,你现在的这颗脑袋里面,都是‘浆糊’吧?”他立刻打断她的纠结,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抬手按住她的头,力道很轻。

“诺言,女人的眼泪何其金贵,你实在不该过多浪费。”方远的声线柔和,很心痛的口吻。

“我忍不住。”许诺言吸了吸鼻子,应声。

“我知道。

因为你一定…”方远突然收出声音,目光闪烁,许久才看住她红肿的眼睛说,“因为你一定不知道你哭起来的样子,超级丑。”眼见她露出不满,他笑呵呵地拉着她朝地下车库走。

“你今晚就不要再露面了,去我们的车里等吧。

乐队的演出也不会很久。”许诺言没有反对,任他领着自己,走向安稳之处。

――因为你一定很爱他,所以才会忍不住泪水。

其实,方远想说的是这一句。

可他又突然不想说出口,不想去承认那一个明显的事实。

这世上,能让你欢笑的人,定是爱你的。

而终究让你伤心落泪的人,才是你的所爱。

他总是能够让她展露欢颜。

却也一直都在看着她为别人流下辛酸的眼泪。

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的?是如父亲,敢爱敢恨,不顾一切,带着喜欢的女人远走天涯?如母亲,爱恨交织,思念成疾,虚实不分精神恍惚?还是像公公那样,默默忍耐,难平心痛,最终放手奋斗半生的事业,远远离开这伤心之地?无论怎样,这世上从没有过不伤人的爱情。

站在疗养院门口,许诺言仰望烈日下白惨惨的建筑。

她一直不喜欢这个地方,虽然母亲已在这里居住了三年多。

院方规定每月一次的探望,而每一次,母亲都记不起她。

爱上一个人,路过一处美妙风景,经历一件开心事,为什么那些幸福总是稍纵即逝,而痛苦却始终深刻环绕在生活里,日月相随,不肯离去。

疗养院里的工作人员几乎都认得她,看到她走进,笑盈盈地打招呼。

“卫阿姨,我母亲近来还好吗?”她抱着汤煲,拎着一盒手工饼干,询问负责照顾母亲的年长医护。

“状态明显好多了呢,这阵子总喜欢在休息室与人一块看电影。

虽然依旧不爱说话,但笑容明显增多。

不用担心,慢慢调养,状况会越来越好的。”对方耐心说道,又似乎有些疑问般欲言又止。

“真是谢谢你们的照应,按照规定,我能来这探望的次数实在不多,大多时间还要劳烦你们。”许诺言没有在意她的异样神态,把手里那盒饼干递了过去,“这是我自己做的,不算精致,但口味应该还不错,帮我分给大家吧。”“哎,你这孩子,又带好吃的给我们…真是。”医护阿姨笑起来,顿了顿,才轻声问,“不过,你怎么提前一天来了?你习惯的探望日不是12号?明天才是啊。”“明天有工作要忙,腾不出时间。

所以今天就来了。”许诺言微笑解释。

――明天“方圆”将要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Blood?Rose正式出道的消息。

媒体见面,杂志报纸采访,以及晚上的公司派对,已经把一整天的时间安排满了。

“哦,难怪你也来了…”医护阿姨点头。

“嗯?”许诺言却没听明白。

那个“也”字实在很奇怪。

除了她,还有谁么?“你先生啊,他两个小时前就到了,所以我没想到你今天会到这来。

往常你们都是错开时间探望的。”诺言怔愣。

她…先生?似乎并不意外她脸上的讶然,医护阿姨朝着她身后指了指,“看那边。”夏末的阳光总是特别明亮炽烈,像是要把所有的热度全部挥洒下来。

透过窗子看向疗养院的花园,许诺言眯起眼,好半天才适应刺眼的光亮。

然后才看清不远处的树荫下,安坐喝茶吃点心的母亲,还有她身边那个端着茶杯,悠然眺望远处的男人。

“卫阿姨,您刚才说‘错开时间’?他之前…也常来?”许诺言讶异中忘记移开目光,盯着窗外讷讷问道。

――还记得母亲终于可以从精神病院转到这里的时候,正是她新婚不久。

齐商曾明白地告诉她:无须担心母亲所需的费用,他定会给她最完善的照料。

却从没有一次对她提起,他会亲自来这探望。

而她也是从未提出这种要求,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看到母亲,毫无意外,定会让他想起往事,那些不开心的历史。

“是啊,他没对你说起过吧。”医护阿姨与她并肩,视线相同,“他从前可是拜托过我们,不要向你讲起他每个月来这的事。”“为什么?”这是许诺言今天承接的第二次意外。

“根据你母亲的病因病情,院方不是规定你减少探望次数吗?他说,他可以代替你多来几次,但又怕你因此更加牵挂这边的情况,影响情绪,所以就尽量避免告诉你。

他说他曾在国外多年,与你结婚时母亲也并未在场,几乎完全可以用‘陌生’的身份靠近她,照顾她…说来也奇怪,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我总能发现你母亲对他产生些许互动,这是很好的现象。”

“要不是你这个月提前,凑巧与他赶在同一天,大概我们还在保守这个秘密呢,”医护阿姨笑言,“一直都没跟你说起,诺言啊,你真是好福气,嫁给这样出众的人,相貌不凡,优雅得体,温和有礼的性格一看就知道家世背景都不错…想必他待你也很好吧?”许诺言无法回应。

此刻头脑纷杂却又很平静。

她只是一直望着窗外,内心反复消化这意外的所见与所知。

这个时节,连风都是慢吞吞,懒洋洋的。

拂过树梢,树叶轻微摆动,暗绿叶片反射深浅光芒。

不远处那一幕和谐,温暖又安然,不见丝毫不妥。

放佛这已是齐商与母亲习以为常的会面。

只是…他究竟为何会来?他本可以不必费此功夫,不必时常报道做到这一步。

因为在她的印象中,以他曾经的漠然无谓,不闻不问,除了求婚时那唯一特殊的一次,他该是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