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别提如今可以亲临“齐天城”。
一曲李斯特的《钟》之后,钢琴家李维并未如那些巨星一般飞速离开舞台。
而是朝着台下微微一笑,“下面这首,是我今天特别要演奏的。
送给一位朋友。”说完,他调整情绪,开始弹奏另一首。
许诺言愣住,很快回神。
是齐商最爱的舒伯特。
那个钢琴家口中的“朋友”,会是他么?下意识地,她隔着方远的鼻梁,瞄了下那边的齐商。
见他只是姿态悠然地淡笑倾听。
钢琴版本似是带着更能触动人心的力量,许诺言虽不情愿,却也控制不住脑中的回转思绪。
那一间午后书房,静谧温暖中,他躺着,她站着,静默两无言。
那一瞬的时光被紧紧锁在了这一首曲子之中。
每每重温,内心都是温情又酸楚,却终不能忘。
“真是感动。”最后一个音符落幕,伴随众人热烈的掌声,齐商感叹,“这是我最喜欢的曲子,家里的那张唱片都快要被我听碎了。
今天第一次听到钢琴全奏,似乎更感人啊。”“的确很棒。
齐先生家中也一定有钢琴吧,不妨兴致到了亲自弹奏。”方远开着玩笑。
“有是有,可不瞒你说,很多年我都没有碰过它。”你来我往的,此刻两个男人似乎成为了可以随意交谈的朋友。
“齐先生日理万机,想尽雅兴大概也没有那个闲余的时间。
不过…”方远轻声笑,“让琴键蒙尘,可真是最大不敬。”“蒙尘倒是没有,”齐商突然就侧过脸,目光来回在方远与许诺言的脸上兜圈子,“因为我太太…始终对它照顾有加,甚至比对我还好呢。
真是想让它蒙尘都不成。”方远愣了愣,有些诧异齐商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对一个“外人”讲起自己的家庭。
报上一直盛传齐商单身,没想到如今竟然得到本人亲口确定。
“可以一边默默支持齐先生的事业,一边保持美好的生活情调。
想必,齐太太也定非寻常人。”方远思忖着小心地给出了一句判定。
“没错。”齐商优雅一笑,又将视线落回舞台。
不见丝毫异样。
没人注意许诺言青白交错的脸色――齐商的那一句“我太太”,实在是让她的心,快要跳到了嗓子眼。
他是有意的!她可以肯定――他今晚是故意似有若无地撩拨她本就难以平静的心情。
他是故意想要看她手足无措的样子。
可是,为什么?“诺言,搞笑魔术开场了,你怎么一脸紧张?”方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啊?哦…”她缓了缓神,装作寻常般喝了口服务生送来的鸡尾酒。
“哎,这里面可是有酒精成分呐,你要小心...上一次的事,你忘了?”方远按住她的杯子这样提醒道,还对她眨了眨眼。
许诺言看着他,一不小心,碰触到了他身后齐商的目光――那抹依旧温和,却也明显含带着不悦的目光。
他盯住两人亲密的姿态,突然蹙了下眉。
许诺言心一惊,手一哆嗦,半杯鸡尾酒就洒在了裤子上。
手不及的意外让许诺言倍感窘迫,不只因为裤子上尴尬的湿渍,还有在面对齐商时如此不淡定的表现,更让她心生挫败。
真笨啊!!她手忙脚乱地拿着纸巾擦拭裤子上越浸越明显的痕迹,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不要擦了,去化妆间借莉莉的衣服来穿。”方远阻止她忙乱的动作,建议道。
“不行啊…莉莉姐今天只带了两件裙装,都是很窄小的演出服…”诺言想了想,否定了这个可能――莉莉的行头还是她给整理的,不过是两条银光闪闪的十分暴露的紧身裙,若要她穿成那样,估计会比腿上这滩酒渍更惹人注目。
相较于束手无策的两人,齐商显得镇静多了。
他只勾动手指叫来属下,简单地吩咐了几句。
“诺言,跟他去酒店房间吧,我已叫人送女装过去。
应该可以应急。”他轻声道,温和的眸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
――此刻难堪得像是快要哭出来的她,让他心里泛起一阵连绵的揪痛。
许诺言沉默地咬了下唇――眼下似乎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先这样了――鸡尾酒里含有大量的柳橙汁,淡黄色的液体洒在裤子上,实在是会让人产生厌恶的联想。
“喏,给你。”方远像是也很赞同齐商的安排,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腿上,“作个掩护。”许诺言拎着方远的外套遮在身前,面红耳赤地低着头,随着齐商的手下匆匆离开了演艺厅。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今晚真有够倒霉的。
……哎…这个叫做“应该可以应急”吗?!这是绝对能够应急好不好?看着被推入房间的衣架,她有点傻眼的感觉。
又不是走秀…其实她只需要一条裤子或裙子就好了,干嘛还要成套成套的送来这么多?且不光衣服,连每套适合的配件都有。
她吐了下舌头,翻开一套取出一条深蓝色的长裙。
确定门已锁好,她退掉长裤,用毛巾沾了温水擦拭腿上黏着的痕迹,专心间,却听房门锁发出提示音,蓦然抬头――惊见齐商正反手带上房门走了进来!“你…你是…”这一回,她是真傻眼,赤露着两条白嫩嫩的腿,手里捏着毛巾“你”了半天,也没能把后话说完整。
“衣服还适合么?我只叫他们在酒店的精品部选了几件,不知你喜欢不喜欢。”齐商显然淡定许多,目光自衣架上移开,落在许诺言仓惶的脸上,无视她像是见了鬼般的神情。
“你是…怎么进来的?!”明明房门已经上锁,怎会这样容易就被打开?“当然是走进来的。”齐商撇了下唇,逗弄道。
看着她有些泛白的脸,又像是无趣般晃了晃手里的东西,“我有万能卡。”“万能卡…”许诺言呆呆地重复――万能卡是什么鬼东西?!这房间有两张门卡么?!“对,万能卡。
只有这一张,也只需这一张,我就可以随意进出这里的每一个房间。”齐商不以为意地解释,随即将那磁卡揣进口袋,目光却自许诺言的脸,转向她怔愣中忘记遮挡的双腿,轻轻地皱了下眉头,“你在减肥么?看起来…很像小鸟腿…”“你才是小鸟腿!”恍然回神,许诺言大窘地顶了一句,再也不顾腿上还有酒渍的黏腻,两三下就套上长裙,隔开了他的目光。
“干嘛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我又不是第一次看到。”齐商弯起唇,笑得温柔,又有些邪恶。
“你能先出去么?我还需要整理一下。”他的眼神让她心头微颤,面颊发烫。
她故意不去看他的脸,只瞅着他脚下的那块地毯。
“出去?去哪啊…”齐商片刻沉默,竟是举步朝她缓缓靠近。
“那…我出去。”她闷头想要从他身边走过,却被他一把扯住手腕,简单施力就带入怀里。
“你跟我…生分了啊,诺言。”他清浅叹谓,是失望的语气。
“你是我的妻子,看到你跟在另一个男人身边有说有笑,对我却是这样的冷淡,我不开心。”他轻缓的语音让她浑身僵硬,这一刻,不知如何应对。
――这还是齐商吗?还是那一个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会呈现出笃定坦荡,胜券在握,也就显得毫不在意的齐商吗?为何他的话语间会带着这样一种不甘。
许诺言静默好久,才慢慢地自他怀里抬起头,与他对望。
这张温和的面孔,过去许多年,让她仰望,爱慕,迷恋,也心酸,伤心,失望…而此时就近在咫尺,仅有呼吸之距。
心下恍惚一瞬的迷惘,令她忘记身在何处,满眼都是他平静却坚定的眼眸,以及一点点靠过来的唇瓣。
门铃突然响起,旖旎氛围瞬间消失。
随即是方远的声音,从外头传进来。
“诺言?你在里面吗?整理好了没有?我们的乐队马上就要登场了――”
突如其来的一声让许诺言顿时惊醒。
――她刚刚竟然差一点就跟他…颊边滚烫,她慢慢松开本是揪紧齐商衬衫袖际的手,退后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我老板在找我,我要出去了。”她低着头说,不想去看此刻齐商的脸。
哪知他没应声,倒是抬步朝门口走去。
“喂――”许诺言急忙拉住他,对着他俯下的脸肯求,“你不要去开门,待我们离开之后你再出去好不好?”――方远并不知晓她与齐商的关系,早在第一次三人碰面后,她就没有对他坦白,事后也就无法自然而然地特别说起这件事。
虽然有些苦衷,却也不能否认她一直在欺骗着方远的事实。
而这一晚,也并非是突然揭开这个“秘密”的绝好时机。
齐商的举动,让她心慌。
“你跟我在一起,为什么要偷偷摸摸怕人知道?”齐商盯着她仓促纠结的小脸,抿了下唇,压抑着那抹不悦沉声问道。
“老板不清楚我们之间的事,他一直认为我跟你是不相识的…更何况,是你当初选择在众人面前‘不认得’我,麻烦是你惹的,你现在要补偿我…总之,不可以开门!”许诺言吞下口水,半央求半威胁,拉着他就是不放手。
“那不刚好可以趁这个机会说明一切?我已认识到先前的一些事情是我做错,让你伤心是我不对,我这就好好弥补,去坦然公开我们的关系…”齐商眯了眯眼,正欲拉开她的手,却被她下一个动作止住。
――力量敌不过他,许诺言慌乱中改“抓”为“抱”,竟是将齐商的胳膊狠狠搂在怀里,以全身的重量阻止他去开门。
还圆睁着眼对他猛摇头――像是个手足无措中仍想努力逃避现状的孩子。
“诺言,你在里面吗?”方远的声音再次传来,按动门铃后又大力敲了几下。
屋内两人拉扯着纠缠在一起,齐商看住许诺言闪烁矛盾与惶然的眼睛,即便心里充满愤恼,却也很给面子地真的没有硬去开门。
房间内外一时间陷入某种诡异的静默。
许诺言屏住呼吸静静聆听,期待着方远可以快点放弃,她好说服齐商留在房里,而她独自一人出去。
好半天没有什么声音,她疑惑地抬头以眼神询问齐商是否感应到方远已经离开。
可突然蹦出的手机铃音却顿时吓了她一跳!糟糕,怎会忘记手机还带在身上?!而这一刻,想必方远也听到了这阵清晰悦耳的音乐。
“诺言?!你在里面对不对?开门啊――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他的声音明显散发出担忧。
这下,想瞒也瞒不住了。
许诺言愣愣地望着齐商脸上温和的浅笑――是一种“爱莫能助”的无奈,饱含着一份幸灾乐祸。
“若想以一个谎言去掩饰另一个谎言,只能越做越错。”他轻声丢下这一句后,甩开了诺言的手。
在她心惊的目光里,走过去打开房门。
“方总,除了乐队登场之外,还有什么‘大事’需要您这么心急?”齐商淡定地笑望方远,老神在在地给出这么一句。
而后者在看清他后,蓦然愣在原地。
“齐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好半天才回过神,,满目疑惑,捏着手中的电话指了指齐商。
只是视线略微向后,看到房里那个抱紧双臂垂着脸倚墙而立的女人时,立刻便怒目相向,话锋突变,“你对她做了什么?!”“方总此话真是难听。
而且,由你说出来也不大合适。”齐商淡淡地撇起唇侧,“我与诺言做什么,都可谓合情,合理,又合法。
反倒是你…我很好奇,对于一个上司下属的关系而言,方总似乎对诺言有些‘上心’过头儿了。”“你说什么?!”这话明显刺激到了方远,他皱起眉,一步踏到齐商跟前与他面对面,眼对眼。
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似有若无地弥漫在两个男人之间。
谁都不肯示弱。
不成,方总是想在这儿跟我‘过几招’?”面对方远那张绷紧的面孔,齐商垂眸一笑,波澜不惊无懈可击。
他转身,朝着身后许久都不发一语的女人招手,“诺言,过来。
事到如今,是时候让你这‘保护过度’的老板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许诺言闻声,似乎轻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