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即便如此…即便如此。
当亲耳听到旁人因为他的成就而发出真心的赞叹,抛开委屈与心酸,她依旧难以抑制内心剧烈升腾的骄傲感。
车子渐渐停稳在演艺厅的后门,看到不远处赌场楼顶绚烂如炬的三个大字――“齐天城”。
许诺言下意识地抹了下眼角。
嘿,齐天。
儿时的你我,从不曾想象“哥哥”会有这样成功的一天吧。
彼时的我们视他为偶像。
而今,他也依然没有让人失望。
开心么?他一直都在带着你构思,创立,抵达他的梦想。
而我却只能步履蹒跚地遥望他的背影。
可望,不可及。
这世上总有“无能为力”。
再不舍,再惋惜,都没用。
就像童年的那棵苹果树,无论如何我都无法爬上树梢摘取诱人的果实。
只能眼巴巴地求你帮我,站在下面等现成的吃。
也如我一直辛苦赶路,走了这么久,走得这样累,却始终,都走不到他的心里。
可是齐天,这一次,你帮不了我了。
没人可以帮我。
…“喂,下车了,想什么呢?”莉莉唤回许诺言飘渺的思绪。
她回过神发现竟只剩她一人坐在车里。
连忙利落地提起装着莉莉若干行头的箱子下了车,耷拉着脑袋闷闷地跟在一行人的后面。
相较大家的兴致勃勃,她看起来更像是在“赶赴刑场”。
她大概算是这个世界上最奇怪的“妻子”了吧?――明明踏在属于自己丈夫的地盘上,却带着“视死如归”的悲壮心情。
齐天城”演艺厅的后门进入,只是一条明亮而笔直的走廊,都带着难以忽视的低调奢华。
是演绎厅的专门负责人亲自迎接,并带着他们去往化妆室。
许诺言与其他人一样,沉默而好奇地边走边环顾四周。
“就是这里,请进。”走到一间两扇门的房前,那人彬彬有礼地亲自推开紧合的门。
“化妆室…?明明比我们的排练室都大。”阿楠下意识感叹,随即又见负责人来到屋内的一面墙前,只按动一颗按钮,不知什么材质制成的白色墙面竟然徐徐打开,藏在后面的落地玻璃展露在众人面前。
“从这看下去就是演艺大厅,各位的演出特别安排在压轴时间,登场较晚,在那之前可以在这里欣赏一下其他的表演。
大家也请放心,这是镜面玻璃,不用担心会暴露踪迹…”“你确定这是演艺厅,而不是歌剧院?”Mickey贴着玻璃努力向下看,不知是真是假的玩笑得到负责人的认真对待,“不是的,先生,歌剧厅在另一处。”趁着Mickey咂舌之际,许诺言透过玻璃瞄了眼外面。
金碧辉煌。
这是首先映入脑中的词。
整个偌大的演艺厅以“黑,金,红”三色为主调,黑色宽敞的舞台,黑色的大理石地面,淡金色的壁灯与水晶吊灯,暗红色的帷幕,以及红色的观众席…一眼望去,三色醒目,复古而尊贵。
“Blood?Rose的演出时间大概在23点15分,到时会有人来专门通知。”负责人笑道,随即扬了下手,就见门外推进一辆餐车,上面放着一大束百合,一瓶香槟与数只水晶高脚杯。
“这是齐先生送给各位的演出贺礼,愿Blood?Rose能够在‘齐天城’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那人看着众人的笑颜说道,又探手从第二层拿出了小小的一束。
小小一束,包装精致。
没有花朵,只有嫩绿叶片,似有若无地散发着淡淡清凉的幽香。
“还有这束‘薄荷草’,也是齐先生专门叮嘱,要送给许诺言小姐的。”那人一边说,一边郑重地交到她的手上。
薄荷草。
许诺言愣愣地捧着那束绿叶,心里温柔一震。
“诶?头一次见到有人送‘草’。
有什么含义么?”key拨弄两下叶片,俯身贪婪地嗅了嗅。
“就是‘开不出花’的意思吧。”莉莉突然插进这么一句――虽然了解她的人都清楚她的语言方式一贯如此,本是没有恶意的。
可不知为什么每次她一说话,总不会好听到哪去。
许诺言没有理会他们的讨论,思绪早已飘到十万八千里。
薄荷草。
他竟然…记得。
――早已忘了是多久前的一个清晨。
“这房里…清清淡淡的,是什么味道?”读着早报的他放下咖啡杯,抬头问了这么一句。
“薄荷草。”她答,“我在阳台种了几株薄荷草。”“难怪…很好闻。”他又低头看报。
“不光好闻,薄荷草的用处也很多,可以入药,可以制成香包,也可以当做食物配材,饮品原料之类…”她轻声介绍,目光无法离开他温存优雅的侧脸。
“嗯,跟你一样是‘万能型’的,对么?”他叹出一语,清浅腔调听不出是随意出口,还是有意赞美。
“它的花语也很动人。”该是他的主动交谈给了她勇气,她补充道。
闻言,他又抬起脸,静静地望着她,似是等待她的后话。
“薄荷草的花语是…是…‘念念不忘,请你再一次爱上我’。”她的声音很小,说完,自己都红了脸。
“哦…”彼时的他沉默片刻,缓露笑意。
“不过,既然是‘草’,怎还会有‘花语’?”最后,他移开目光,以此句终结了那一场对她来说有温馨,也有忐忑的交谈。
……往事早已锁进心底。
可事到如今,他竟然亲手打开了那把锁。
这束薄荷草,在这样的场合中出现,除非另有含义,否则实在有些突兀的怪异。
然而,她又在努力说服自己,不要自以为是地幻想――念念不忘。
请你再一次爱上我。
齐商,怎可能对她传达这种深意?那完全…不可能。
“齐先生有心了,请代为转达我们的谢意。”方远适时开口,视线落在许诺言若有所思的脸上,停留片刻,又说,“说来,诺言真的很像‘薄荷草’呢,温柔清新,虽不耀眼夺目,但也叫人无法忽略芬芳――”“确实如此,方总的形容极妙。”一道温和笑语蓦然出现。
随之,齐商悠然而淡定的身影,款款走入众目。
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肘部,深灰西装裤,利落妥帖。
这身装扮使得齐商看起来更加温和干净。
金边框眼镜架在鼻梁上,镜片之后,是他淡笑的眸。
视线正稳稳落在许诺言的脸上。
而许诺言却只快速瞄了下他的脸,就再也无法与他继续对视。
手里捏着那束薄荷草,扑鼻的清凉也难以让她心中的焦灼平息。
只一眼,她就依旧像是情窦初开的小孩子,心脏跳得耳根发疼。
即便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对她依然具备十足的影响力,随时随地都能左右她的情绪。
而就算羞于承认,却也是事实――今晚来这之前,她的确有希望过,可以见到他。
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就好。
那些对他日常生活琐碎而惯性持有的关心与担忧,渐渐地全部只化为三个字――想念他。
“诺言,好久不见,你好吗?”齐商看住忐忑的她,轻轻冒出这一句。
这种混杂着久违与暧昧的问候,让所有人愣住――这两个人,很相熟吗?就连许诺言本人,也是一瞬的恍惚。
“好…挺好的…”一张嘴发现自己有点底气不足,缓了缓,她回应。
――他的态度让她疑惑。
本是认定他今天还会继续扮演“陌生人”角色,可这第一句问候,却又带出些许无法掩饰的情义。
在这样难以分辨他情绪的时刻,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怎样正确应对。
“这个…”齐商以眼神示意她手里的那束薄荷,问得别具深意,“喜欢吗?”“喜欢…”“嗯。”他颔首,淡淡地“嗯”了一声,像是很满意她的回答。
也有点控制不住,想伸手摸摸乖巧的她,鬓边散落的发。
老实说,从前真是从未这般仔细地面对面打量她…白色T恤,天蓝小外套,七分牛仔裤下配着白球鞋。
过肩长发被她随意地编成了一条粗粗的麻花辫斜在肩头,衬得那张小脸更加白净纯真。
犹如一朵清纯的山间小花。
她看起来就像是个还未走出校门的学生,看起来…还是幼时那个稚嫩而童真的小娃娃。
这一刻的齐商,淡笑间,眼神温柔得一塌糊涂。
“难得上次匆匆一面,我们娇柔的诺言,还能让齐先生一直记得。”不知是否察觉齐商与许诺言之间莫名涌动的气流,方远开口拉回他的注意,又朝他伸出手,“而齐先生百忙之中特地前来,真是感激不尽。”“这是齐某的荣幸。
久闻乐队大名,如今大驾光临,实在无法按捺先睹为快的心情。”齐商客道话吐得很溜,满面春风,真是让人无发不去相信他话里的诚恳性。
自然也是没人察觉,当他听到方远那句“我们诺言”时,眸间极快闪过的不悦。
“他们的”…谁是他们的?是他的。
只是,既然当初当着方远的面儿,鬼迷心窍的他没有表露与诺言的夫妻关系,这一刻,在这样的场合,便也不好突然宣布所有权。
那样做只会为她的现状带来麻烦,绝无益处。
说是有些“悔不当初”也不为过。
不过没关系,待忍一时,他再慢慢扭转乾坤。
“来,给大家介绍下,眼前这位就是极富盛名的‘齐天城’老板,齐先生。”方远将乐队成员叫到一起,逐一为他介绍,隐约地似乎有些牵扯他注意的嫌疑。
“因为方总之前讲明,想要尽量保持乐队的低调,所以过会儿的演出,也就没有为各位设定现场的席位,虽然稍有不周,但也只好这样。
好在这间化妆室设计独特,还是可以让大家在出场前看一看演出,打发时间的。”齐商笑着解释,姿态谦恭,“不过,方总就不必搞神秘了吧?贵宾席上,可是已经留出了您的位置。”“当然,还有诺言的。”他笑着,又瞥向旁边沉闷的小女人。
许诺言手里那束草,被她捏得更紧。
“那就多谢齐先生了。”方远轻言,心头掠过一种预感。
“先这样吧,我们待会再见。
期待各位的演出。”齐商面面俱到地跟乐队打好招呼,又深深地望了许诺言一眼,才举步悠闲地离开。
背影看起来,似乎散发着一种得意的气势――方远的“保护欲”未免太明显,不能称之坏事,只是用错了对象而已。
他大概不曾知晓,他想努力护在手中避免别人接触的女人,可是这“齐天城”的半个当家。
“喂!干嘛呢?还愣着。”莉莉一把拍在凝神门口的许诺言肩上,在她回过头的时候,类似嘲讽般地笑了笑。
“还看什么看啊,别想了,那是你做梦也飞不到的‘高枝头’。
快来帮我烫下衣服。”许诺言无奈地终于放下手里的那束清凉,着手为莉莉整理衣服去了。
――哪跟哪,还“高枝头”…有什么大不了,她不光早已飞上去了,还蹲在那枝头上唱了三年的歌好不好?
齐商已经预留了座位,方远自然不好婉拒,距Blood?Rose出场还有半个小时,他带着许诺言出现在演艺厅。
“实在对不住,我眼神不好,所以只能坐头排。”齐商见到二人,笑盈盈地指了指身边的两处空位,有点无奈般地开玩笑。
“哪里,可这是视觉最好的位置。”方远也是一派轻松,随即回头对着僵硬站立在旁的女人说,“来,诺言,坐这儿。”他一屁股紧挨齐商坐下,又对许诺言指了指另一边的空位。
就这样,他隔在了齐氏夫妇中间。
再也没有比这更尴尬的时候了吧,许诺言暗忖,老老实实落座,浑身不自在。
“他不就是前阵子刚获了国际大奖的钢琴家李维?”方远瞄了眼台上,看住那个全情投入技艺娴熟的演奏者,挑了下眉,“齐先生竟能把他也请到,实在厉害。”“人家已是大师级人物,请到场自然花费了不小功夫。
也不能长期在我这演出,不过寥寥几场而已。”齐商淡语,说得轻松,可身为内行的方远很明白:舞台上那位,别说几场,就连一场演出的门票都非轻易能够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