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吗?”温柔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满室沉寂,许诺言一怔,茫然地看过去,却发现他正关注着茶几上的那只热狗。
“我是问,这个好吃吗,哪里买到的?”闲谈的语调让许诺言心生疑惑,可也不得不接口,“路边。”“哦,”他应声,然后居然很感兴趣地拿起热狗,打开包装就是一口。
那是我的晚餐…许诺言讶异地抖了抖唇,出口的却是,“你还没有吃过晚饭吗?”“嗯,太忙了。
手边的工作刚做完,怕你休息太早,所以马上就赶过来了。
没空吃饭。”齐商回应,一边吃一边端详着手里的食物,还不忘评论,“香肠肉质很韧啊…”“因为便宜。”许诺言道,起身走到微型吧台,倒了杯矿泉水放进微波炉里。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她已经做好“应战”的准备,却没想到他只是坐在那里大大方方地吃着她的食物,一派自然轻松地闲聊。
放佛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
再回来时齐商已经吃完,接过她手里的杯子喝了口水。
放下水杯时,又从西装口袋里掏出眼镜,戴在脸上。
“你不能过这样的生活。”天外一句,让许诺言小心翼翼放下的心再次提起。
来了!她十分清楚这一刻的齐商,十足谈判的姿态,优游自若。
这一刻他呈现的气势,才是他最可怕的一面。
笃定淡然间,一切掌握在手。
“我本就适合这样的生活。”她回应得完全没有底气。
一直觉得,当初进入齐家的门,才导致如今这难以挽回的局面。
可若仔细想来,如果齐商没有娶她,或许她的生活更加惨不忍睹。
而齐商则像没听到她的话。
目光略过整洁却简单的房间,又瞥了眼茶几上的食物包装。
“如果你努力摆脱我,只是为了过上这样无依无着的日子,我倒是摸不透你的喜好了,诺言。”“从前,你也没有在意过。”许诺言轻言,心底是抹不去的灰暗。
凭什么,他可以这样云淡风轻地对她说话?好像一切都是她的错,放弃幸福招惹辛苦,好像她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女人。
若非生活过不下去,她又怎舍得离开他?“我知道很多时候,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没有给你很多的关爱与呵护,全部注意力也只是放在了工作上。”齐商淡语,眼神镇静,“这些问题,我已明白,以后也会试着改正…”“而其实,你根本就没有什么‘改正’的意思对吗?”许诺言应向他的目光,“你也并非是一个真正无情的人,齐商。
你最大的无情,是你根本就不想对我动情。”突然觉得好可悲。
这么多年,努力辛苦,究竟换来了什么?“如果齐天还在,情况也许就不是眼前这样…”她控制不住眼底的酸楚,低下头揉搓交握在一起的冰凉的手。
“不要跟我提齐天。”语音忽而变得冷酷,齐商脸上温柔的情绪在这一刻,全然消失。
像是被勾起所有痛苦的记忆。
望着许诺言难过的面孔,他一字一顿说得清楚,“不要让我回想起从前,不要让我一直记得,是谁,造成了现在的局面。”“我…一直都在努力赎罪。”许诺言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为着齐商眼中突显的憎恨,为着往事的难以挽回。
“如果真的想‘赎罪’,就该好好守在齐家。
守住小天曾对你的一片真心,也守住你当初‘做牛做马也要还清情债’的誓言。
你又做到了吗?”他字句犀利,逼得她无路可逃,只能是苍白着一张脸,无可辩驳。
“觉得难过,无法接受?可你也不能否认,这些都是事实。”齐商道,声音低浅却沉重,“你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也不要忘了,他人比你更加痛苦的经历与生活。”他说完,闭上双眼深深呼吸。
然后便站起,拿起风衣走向门口。
“看来今天我们谈不出什么,继续下去也只会发展到伤害彼此。”“齐商,你是恨我的,对吗?”望着他紧绷的背,许诺言声音颤抖。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你从来没有,一次都没有…爱过我,对吗?”即便早已知道答案,她却还是想亲口听他说出来。
心碎,也终需有个落幕的句点。
“还记得苏唯吗?”他背对着她,提起另一个人的名字,“你该清楚,如果当初没有那些事情发生,如果小天没有离开,我本应娶她为妻…而我却为了你,狠心毁掉对她的承诺。
所以,‘爱’…?”他似乎是在轻声地笑。
“连心爱的女人都可以硬下心肠去辜负。
我对你,又哪会有什么‘爱’呢?”门开了又合。
他走了。
只留许诺言站在房内,久久望着那道紧关的门。
只觉眼中的泪水,忽而干涸。
连心爱的女人都可以硬下心肠去辜负,我对你,又哪会有什么“爱”呢?再也没有比这更直白又残忍的拒绝。
即便曾经与他相处的日子再难度过,也从未有过一瞬,如现在这样清晰地让她感到――她与他真的没有任何希望。
他们,真正地结束了。
!诺言――接着!”清亮童音响起,许诺言站在高大的果树下,一抬头,淬不及防地接到了一个红润润的苹果。
“你尝尝,甜不甜?”齐天坐在果树的枝丫上,俯视着她快乐地笑。
许诺言欣喜地捧着红色果实,刚想咬下去,却突然被人拿开。
“小天,树枝太细,不要骑在上面,快点下来。”齐商站在许诺言的身边,一边掏出手帕仔细地擦拭果实,一边仰头对着调皮的弟弟说道。
“我爬树技巧一流,才不会跌下去!”齐天摇着腿,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我不是怕你跌下来,而是你胖墩墩的,小树怕是承受不了。”齐商笑着说完,不顾弟弟抗议的声音,把擦好的苹果重新递给了许诺言,随即温文一笑,“没擦干净就吃会害诺言肚子痛的。”18岁的齐商,早已清秀挺拔。
温文尔雅的气质更是越发出众。
他低下头来望着许诺言时,宽阔的肩膀为她遮住了身后刺眼的阳光。
这是印刻在许诺言脑海中最为深刻而温暖的记忆之一。
彼时与齐家兄弟之间共同经历的欢乐时光,点点滴滴,再也不会回来。
曾经她感到无比庆幸,感谢父母能够与齐家建立如此深厚密切的情谊。
却不曾知晓,“情谊”,是最易变质的东西。
日复一日,兄弟二人在她的心里,也逐渐站成了不同的位置:齐天是玩伴,是好友。
而齐商,早就不再是她自幼叫惯的“哥哥”。
内心深处的懵懂爱恋,不知不觉,根深蒂固。
不久之后,齐商出国读书。
许诺言怅然所失,很多的思念之后,是更多的期盼。
她每天数着日子,想象他或许很快就能得到假期回国。
从未接到一通越洋电话,来自齐商的只字片语都没有。
只是偶尔听到齐天说,“诺言,我哥发来e-mail,问你好。”每一次,她都会因为这三个字,欢喜好久。
等待的日子总是走得那样慢,只是到了后来,许诺言才明白,如果当初能够预料往后岁月,她宁可一直过着那样酸甜苦涩交织的生活。
终于,齐商回来了。
却并非因为假期,而是齐许两家所承受的毁灭性的变故――许父不知何时,怎样,与齐商的母亲生了情愫。
两人竟在一个阴雨清晨,双双消失无踪。
消失。
多么简单的描述,原来人逃避现实,不过就只是两字的形容。
去向不明,毫无预料,没有蛛丝马迹。
留下的只有两封亲笔告别书信。
一模一样,字句不差。
细致绵长的感情交代,最后是一句抱歉。
而这单薄一语,又如何能够弥补两家迎面承受的重创?“瞧瞧!连这信,都是一块写的!”许诺言向来极顾面子的母亲,惨白的脸上露出憎恨与轻蔑交杂的狰狞笑容。
她手里拈着那两张内容相同的信,在齐父的面前抖了抖,又丢到他脸上,“你还算是个男人吗?!连自己的老婆都看不住!那个不知羞耻的婊子!贱货!勾引人家丈夫――”接着就是歇斯底里的哭嚎。
尚且稚嫩的许诺言,从未见过如此突变与阵势,只是虚软地跪倒在母亲身边,心惊胆战地跟着崩溃的她一同流泪。
一件外套兜头而下,将她颤抖的身体裹了个严实。
呼吸中是眷恋已久的气息。
齐商坚定地抱起许诺言,走上三楼卧室,让她暂时远离那些纷扰哭喊,把她轻轻放在床上,拉起被子妥帖盖住。
齐天跟在兄长身后,也是受到惊吓的模样,目光不曾离开许诺言脆弱的小脸,却也很久都不知说什么才好。
“诺言,不要难过,那些事情与你无关,那不是你的错。”齐商开口,脸上虽有黯然神伤,却也依然温存如故。
他伸出手抚上她额前黏着冰凉汗水的发丝。
周身的颤抖逐渐平息,发寒的心里也慢慢地注进温热。
齐商的安慰与唇侧清浅的暖意,是最具效果的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