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今儿怎么还没回来？”尉迟氏烦闷地放下手中纸样，抬头身边的王氏，“派去接的马车，我不是老早就听见回来了吗？”
“老爷……夫人今儿没在翰林院！”王氏小声低笑道，“刚我那口子去翰林院接着，哪里的门房说，我们夫人一早就进宫了，后来也没回去——
想是宫里皇上有什么事吧？”
尉迟氏咬唇，起身放下手中的花样：“那晚上的菜还热着吗？”
“回老爷，一直温在哪儿呢！”王氏又笑。
尉迟氏开始来回走，孙梅晚归是常事，但若是进宫，她通常一定回翰林院——除非，宫里皇上找过后，东边的太女又临时有事——
这太女素来事多……近来更是频频把孙梅喊去，也不知一天捣鼓些什么，需要深更半夜地说。
“对了，今儿大夫的钱给了吗？”
尉迟氏转身又想起另一件很要紧的事。
“给是给了，就是……明儿抓药的钱怕是真凑不出来了！而且米也没了……还有府里人的这月月钱……也都在问呢？”王氏抿唇发愁地看着他这个不会当家的四少爷：
真是孙大人不计较，这若是换别的女人早让少爷回娘家吃自己了。
“……”尉迟氏咬唇。
“不行的话，我们还是找夫人……”王氏斗胆建议。
“不要！”尉迟氏立刻急着否定，大抵是看王氏看他又露出了那副“你还能有什么办法”表情，他又捏着手，踌躇了片刻：
“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墨儿娘前几月才被他骗了一百两银子用于南下寻鑫儿，回来身无分文，她憋着气，又给了他三个月的饭钱以及下人们的月钱，这才几天，又全没了……
尉迟氏是真不知道又要和孙梅怎么开口了，尤其他昨儿还为着鑫儿事闹到了衙门……就是要，也要再等几天——
他总不能告诉孙梅，这些钱又被他全用在了鑫儿身上吧？
可这几天，他到底要怎么瞒过去呢？
“再几天，我们再几天……”缓缓……缓过眼下！
尉迟氏一边说一边在屋里转圈圈，经昨儿孙梅那一吼，什么“墨儿，娘再也不会把你交给他了”的话，到现在都让尉迟氏惴惴不安——
他现在是真的很心虚。
王氏努力不翻白眼，他这辈子也就只见四少爷嫁来的前十年存过点钱，就那点钱，后来也让林家老娘骗了。
待后来——四个哥儿的嫁妆，是那边孙老太爷给存的。
大小姐娶大姑爷的聘礼，是孙老太爷拿的，其他，全是肖家出的。
当家三十年，省吃俭用，省下来的全在鑫儿小姐身上了。
王氏真是佩服孙夫人的大度，孙老太爷的好脾气，搁他，早一根白绫挂在梁上，然后问他闺女：
“你要你相公，还是你爹？”
不过，他是下人，他不多嘴，他只关心这月月钱，何时给，白干，谁乐意啊！
他一把年纪的，有儿有女有女婿，在家享清福不好？不是想着孙大人官越来越大，孙大小姐也起来了，大姑爷出手阔绰，早晚来当家，他王氏最苦的时候都陪着四少爷过来了，还能在这光明临近的时候，打退堂鼓吗？
不能！
王氏等——等孙夫人终有一天扛不住，孙家当家男人易主，大姑爷肖氏坐镇孙家的日子，没有最油的水，好歹也有肉汤喝，再有嘛，就是仗着些老脸面，指不定还能指着自己女儿，能在孙大小姐下面当个差什么的。
王氏想得挺美好。
尉迟氏烦恼得几乎要把屋地戳出个洞来。
可走着走着吧，隐隐好似听见有人敲门？
孙梅回自己家敲过门吗？
府里大门一直都是虚掩着的啊！
主仆二人一愣，忙往外面来，待家门将那门一开，尉迟氏的脸立刻僵了好半天：
“怎么……是你？”
尉迟性德其实也不想来，但她不来提点提点，待她爹娘进京时，一定会用无限怨念的眼将她的千疮百孔——
是，她尉迟性德是对爹娘有恨，但这恨并未让她冷血无情，不顾手足。
“不是你小妹我，你还能以为是孙梅回来了？”尉迟性德冷冷一笑，不待她四哥请她进门，她已经大喇喇地坐在了孙家的客厅内，呵呵呵——
怀念啊，还是当年孙梅初进京城时的模样，她简朴的四哥，省吃俭用几十年，到最后他们这小家还是没有勤劳致富。
“喏——孙梅给你的！”
尉迟性德一个响指，身后一人就提了沉甸甸一袋银子进来放在桌上。
尉迟氏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尉迟性德已经先打开了包袱：
“五百两，整整五百两，还有一张你们这宅子的房契，孙梅让改了你的名字。”
其实，尉迟性德真的很想直接和自己四哥说：“送走你养的那个扫把星，然后抱着这钱给墨儿夫妻送过去，或许你和孙梅日后还有转机。”但……她四哥若是听劝的人，早十年前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如何还会等到她今天亲自来登门。
可惜，她话都点的这么明了，尉迟氏也只是狐疑地拿起房契，然后看着一桌的银元宝：“这钱……她怎么会有怎么多钱？”
尉迟性德手扶额，终于明白为何孙梅连临别的话都不想和他四哥说了。
“她管家后存下得！”尉迟性德指敲银元宝，意图让他四哥好好反省。
尉迟氏可没反省，他瞪圆了眼：“你是说……墨儿娘她……贪赃枉法？”明明最难的时候都过来了不是吗？
这天还聊得下去吗？
孙家原本就是富甲一方的大地主，好不好？
三代单传，所有财富都累积在一人身上……你以为孙家真穷得叮当响，爹娘会点头让你这官家公子嫁进孙家？你知不知道，你嫁进孙家，孙家的聘礼给了多少？
肖腾给墨儿冲喜时，孙老太爷是真给肖腾搭了一座黄金屋做新房，这不算聘礼。人家也就是乡下了点儿，穿土了点，房子老旧了点，孙梅又有点呆气，你就当人家是寒门小户？
是你不会当人女婿，不会持家，所以孙老太爷不但一毛不拔，还往你们屋里抠钱走。
看看那肖腾，才进门一年，女儿还没养出来，就掌握了孙家所有房产地契，把持着孙家庞大祖产。你混了三十余年，结果人家老太爷临终都不想提你。真也是孙梅忍着啥都不说你，你倒真以为你是个贤夫贤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