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这么一想,尉迟氏忙在心里拍自己的脑袋:想什么呢?他还没抱着孙女、重孙女呢,如何就能这么没了呢?呸呸呸——好不准,坏的不准。
然,尽管如此,尉迟氏回头还是不自禁盯着墨儿的脑袋还是停了好一刻,希望墨儿抬起脸来,但墨儿真就跟他克星似的,说不抬头就不抬头,任凭他怎么期望,馨儿躬身的姿势愣是纹丝没有动。
还等吗?
尉迟氏唇一抿,想着晚上还能能见着,何必急这一会子呢?便也不再执着,由人扶着就往那面去了。
墨儿久久都没有直身,她默默地躬身保持了很久很久,好似要把她余下后半辈子的最后敬意都一次性全部恭送完了似的,将这个姿势保持了许多时,仿佛她要送走的不仅仅是尉迟氏,还有一个旧日欲求父爱不得而一直痛苦着的旧时自己——
过去了、过去了……都过去了!既不可得,又何必执着?
也不记得自己这姿势是保持了多久,墨儿只隐隐听身后的男子怯怯地发出了一声极弱:“孙小姐……”
墨儿这才从自己沮丧的心绪里渐渐回神,然后回首,无比歉意地低了一下头:“……对不住……又让你们受委屈了!”
“不不不——”跪在地上的二人慌忙要求摆手,“是小人们……连累大小姐!”
“且别再说这些了,刚你说求我救命,不知……这话当从何说起?”墨儿也无心再在过去的事上恋战,毕竟爹都已经将话说到了那份上,想来娶这金发胡人的希望,是十分渺茫了,但……
即使渺茫,墨儿也想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不求为人做许多,但……至少要给人一个安身之处,她既然拿馨儿无力,那就……自己来替馨儿背负这份责任吧——
毕竟,是她爹的不对!
金发胡人听墨儿这么一问,此刻反倒犹豫地环顾了一番墨儿的四周,不久前他还笃定的事儿,此刻,孙家老爷的态度……他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了。
“大小姐……想来……这已不是说话的地儿!”胡伎的教养爹爹半刻后,低低地说出了自己的疑虑,“二小姐……”
“老奴怕……心里……还是哪边的人!”末一句,胡伎的教养爹爹忽地就凑到了墨儿耳畔嘀咕了这么一句,“未必肯信咱们——
我们……想见大姑爷,眼下……想来,也只有他能懂我们的话了。”
墨儿拢眉,不解这事,怎么又牵扯了上了肖腾,但既然这二人都这么说了,少不得要顺着去,只是……
谁敢说,这里面不是又一出馨儿安排的苦肉计呢?
墨儿微微犹豫,但能尽快离开这里,却也是墨儿的所想。
既然如此,墨儿倒也不做多敢耽搁,她先安排二人上了临时雇来的马车,一边领着人往将军府走得同时,墨儿又忍不住在离开前,先修书一封请人去了她姑母尉迟性德那儿一趟。这才晃晃悠悠地领着人缓缓向御赐的将军府来。
那头尉迟性德正在园子裁剪枝叶,忽得听人说有墨儿的书信,还要他务必一观,心里觉得纳闷,暗想着逃婚的小妮子能有什么事,是要紧事?
难不成又想逃婚这次找她资助盘缠了?
尉迟性德就着仆人端来的水盆随意地将手浸湿,然后擦净后方漫不经心地撕开封蜡,要以她性格,这事大可不理,但……
墨儿不比别的孩子,一是她看着大的,二嘛,这孩子不爱求人,三呢,就是这孩子不做事则已,一做事都是不经脑子的大事,她可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孩子又捅出什么天大的篓子来,上次抗旨不遵,险没了小命,就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想,这次……
即使性情散漫惯了的老光棍尉迟性德想不重视,都有点难——墨儿,可是她“呆板”大哥这辈子唯一的指望。
果然,尉迟性德,将信笺一打开,只看见了前面一句的“馨儿”“教坊司”“胡人”三个词,便已经心内大惊,再往后又看见“求救命”三个字,后文不及看完,就赶紧命人“备轿”,但又想轿子太慢,这才改口:
“速速备马,本大人要去美将军府一趟!”说起这“美将军”的称号,尉迟性德都替当今皇上磕碜——
爱美人,至于爱到恨不得天下人都忍不住唾弃的地步吗?
具体是什么事,尉迟性德也无法预测,但前关北堂家托她插手查教坊司这事时,她就知里面有猫腻,但猫腻怎么就突然要涉及人命了——
尉迟性德,还是忍不住失色了一番。
尉迟性德匆匆赶到“美将军府”,谁想墨儿那小小乌龟还在那头晃晃悠悠,尉迟性德无法只得硬着头皮自己先行进府等墨儿。
肖腾那边早从肖家报信家奴哪里得到了消息,也是早早地就换好了衣裳,只是肖百万说此事,他一个男人还是不要直接露面得好,肖腾只得又退居内室。
肖百万转身又让人去把气离家的孙梅给找了来。
就这么着,等着墨儿迷迷糊糊领着人踏进这边府时,大家都已经围坐在一处喝茶喝了半盏,就此事先议论上了。
孙梅为何愤而离家呢?
今儿她领着尉迟氏等人返回孙家,本就因尉迟氏执意要带馨儿一事不爽快,谁想,还没进家门,就遇见了见到她们一行出现,就立马冲出来,跪在她马前也如向墨儿般“求救命”的胡伎父子。
胡人的教坊爸爸一进孙家的客厅内,自然张口就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他这儿子如何好骗,怎么就让孙家二小姐哄去了清白,至于到底过去清白不清白,反正都是他说了算,教坊里学艺的男人,是你一个庶民能随便勾搭的吗?
孙梅虽知馨儿必然是着了别人的道,但人家没闹到官里,只来这家里要孙家给个交代,说白了,除了自身的畏惧外,也是顾及了孙家的脸面,更是想为自己养的孩子寻个正经的归处,当然,也随便给自己一个终老的地儿。
这事论说不是难事,反正馨儿也不是好出身,要是对方眼见馨儿而今残了,还愿意一心一意地跟着馨儿一起过,孙梅觉得也是馨儿高攀了,毕竟人家教坊里的男人,无论过去还伺候过谁,但人家是官家的,你馨儿算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