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民中的庶民,下九流中的下九流,更别说,而今还少了条腿……
点个头的事儿!
可尉迟氏就死咬这事不能答应,非说馨儿就是要娶,也必须娶个清清白白的人家孩子。孙梅倒要问问尉迟氏,这清清白白的人家孩子,谁能愿意把自己好好儿子嫁给馨儿?换做你尉迟氏的儿子,你舍得吗?
但尉迟氏根本就是一点道理都不听,仗着他病着,愣是将蛮横无理与哭哭啼啼和在一起,说什么他尉迟氏亲情尚未泯灭,就是孙梅眼下为了这事,休了他尉迟氏,后半辈子回娘家被人笑话,也断然是不会答应的。
尉迟氏把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孙梅那一刻是真有休了尉迟氏,就此让尉迟氏领着馨儿滚回白鹭镇,自此一了百了,然后她和墨儿领着女婿肖腾过清静日子的心——
然,尉迟瑾不仅是她孙梅的恩师,还有知遇之恩。她孙梅能有今时今日,除了自身的努力外,岳母大人多年的提携,尉迟家在朝廷的背景,小姑子尉迟性德在朝廷更是没少替她说话、张罗,东宫为什么器重她,说白了,还是冲着她孙梅是尉迟瑾最得意的东床快媳!
过河就拆桥?功成名就便弃糟糠?
孙梅做不出此等禽兽所为,就是尉迟氏自始至终是个泼夫,孙梅也会隐忍他直到终老,这是她当日迎尉迟氏进门时,就在心里暗暗下得决心。所幸……不管怎么说,尉迟氏也贤惠了近三十年,更别说,还为孙家养下了墨儿这么一个女儿——
墨儿不说多出类拔萃吧,但知书达理,虽然脑子时常异于常人吧,但总的来说还是个天真浪漫的好孩子,尤其是这待人接物、举手投足间的温文尔雅,都无不浸透着尉迟氏十年如一日地辛勤付出。尉迟氏带墨儿这十年,纵然严厉过头,失了父女温情,但望女成凤的苦心孤诣,也可谓是呕心沥血、殚精竭虑……
这些……孙梅都感恩尉迟氏!
不过,人就是自私的,孙梅也知尉迟氏今日说她那些“自私狭隘”,“假仁假义”其实并没错,但她孙梅心里接受起来还是不舒服,尤其这话,还是自己共枕了三十年的亲夫所指,孙梅自认自己受伤很深,有夫妻情分已经做到头了的自觉。
但就是如此,孙梅也知道,她此生都绝对不会休尉迟氏,只为一个“恩”字,她孙梅都必须将这情尽了的夫妻,再“假仁假义”地敷衍到头——
为她的恩师尉迟瑾,为她自己,为孙家,也为她的墨儿!
心里的话太多,然,孙梅也只蜻蜓点水将自己愤而离家的事儿大致简明扼要地提了提,重点无外乎在尉迟氏的固执己见上,微微气愤难平地顿了顿。
毕竟尉迟性德是个尉迟氏的胞妹,尉迟性德性情再豁达,孙梅也不能不顾忌到尉迟家的脸面,更何况人前还有一个肖百万听着呢?
话到无法继续处,孙梅还是圆滑地为尉迟氏说了几句托辞:
“嫂子也知你大哥,他心善,又重情重义……他这是养了十六年的孩子,怎么说这十六年的辛勤养育,馨儿也成了他心尖上的一块肉,我知道……他割舍不下——
也不怪他更偏爱馨儿那么多,不管怎么说,馨儿打襁褓起就跟着你大哥,足足比墨儿还多了个六年,有时候看着吧——
馨儿更像他亲生的……墨儿任性,又不听他话……”
“嫂子这话说的,性德的大哥,性德打小就听我爹提起过,是个认死理的主儿——他那套想法,就是看我这亲妹妹,都是十里能挑九处错的,哎——
对外人一把尺子,处处宽容,看得都是好处。
对家里人呢?苛刻!说白了,就是外面人用大尺子看,家里人用小尺子量,你说他没私心?其实,他啊,就跟我当年的祖母祖父一样,总觉得家里人要高人一等似的,必须要更严格要求,才能更出类拔萃,鹤立鸡群。
套一句我祖母在我儿时的老话,那就是‘你能对鸡和凤凰用一个要求吗?’”
尉迟性德是个聪明人,一听孙梅的话里话,立刻就知道是自己大哥被嫌弃了,但她是大哥的亲妹妹,她能说是孙梅不好吗?不能!
这事任何人听了,站在孙家的利益来分析,站在一个男人必须三从四德的家角度来谈,她大哥尉迟氏就是“持宠而骄,欠收拾了”,即使尉迟性德自己来看,也觉得她大哥是在“自掘坟墓”,真当自己一个五十的老男人,还十八一朵花,真是孙家离不得的香饽饽了呢?
说白了,依仗的还不是娘家的势力?
不管自己大哥多么得“不知进退”,尉迟性德站在胞妹的角度,还是得硬着头皮替他开脱:
“在我大哥心里,想来啊……他对馨儿也就是个普通孩子的要求,所以……馨儿无论犯什么错,在她看来都是寻常孩子都会犯的错,甚至还会想‘浪女回头金不换’,但搁在墨儿身上呢?
那就是针尖大的小事,都是会毁了墨儿整个前途的大事儿!
这就好似,馨儿考秀才不上,我大哥就会想,她本来就是跑货人的孩子,能乖乖读书就是大不易了,看这孩子读书读得,多辛苦啊!
可换在墨儿身上,考不上,那就是贪玩不用功,打少了!
可考上了呢?这叫理所当然,我尉迟枫的孩子天生就该是读书的料儿,没有什么好骄傲的,考不上头名都是丢脸!而且就是头名,也必须是乡试、省试、会试、最后殿试都是头一名,他可能才会嘴角扯扯,末了赞你一句;
‘这才是我们家的孩子’!
嫂子啊,性德的祖父祖母当年也是这么对性德的!在她们看来,自己家的孩子,出类拔萃、高人一等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大哥啊,是他们二人打小教导出来的,所以……
大嫂和墨儿都一定很辛苦吧?”
孙梅心里叹气着点头,她倒不可怜自己,毕竟尉迟氏不敢这么要求他,虽然也这么期望过,但……墨儿可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