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关上微博直到到达录制地点的这一段时间内，孟衍给邢瑜打了无数个电话，可是对方都没有接。
孟衍有些担心，又想起早上对方的话。
他说他想一个人静静。
孟衍揉了揉眉，最后还是只发了条短信过去。
“看见未接后，回一个电话给我好吗？”
刚刚发送完，就已经到了目的地，灰色的大众在大门前停下，孟衍付了钱，眼尖地发现镜头的闪光。
也不知道对方跟着他多久了……
孟衍眼神一凛，装作没有看到，往大楼里走去。
说是梁立平的生日，最后果然只是被梁家当成一个交际的借口，就算是从头到尾主角只是站在一边沉默地不说上一句话，也没有多少人在意。
丁一捧着杯酒远远站在一边。
觥筹交错，衣香鬓影，这里几乎集中了栖城一半的权贵人氏，大家衣着华丽，面带笑容，心照不宣地带着某种目的你来我往，推杯换盏，空气中飘散着不知道是酒气还是香水的甜腻气味。
这样的场合丁一之前也参加的不少，大多数是被他爸丁远强行逼去的。
那段时间几乎是他最叛逆的时候，他哥丁宇明又处处想要压他一头，因此，这样的场合下几乎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的愉快回忆。
他吸了口气，看着左前方跟在孟璋和方知茹身后的少年，眼里的情绪才渐渐柔和下来。
孟衍的事在栖城上层的圈子里不是秘密，因此，孟云舟作为方家明面上唯一承认的继承人，难免就会被投入过多的关注。
无奈这个少年之前被保护得太好，很少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乍一出现，大家几乎是赶着趟的上来要寒暄几句。
孟云舟对付这样的场合显然是有些吃不消，他本来就有些腼腆害羞，还被这些不熟悉的长辈们一口一个“青年才俊”，“后生可畏”、“前途无量”夸得有些脸红，又被一些阿姨毫不掩饰地想要给他介绍女朋友的举动惊吓到。
可是偏偏孟璋又不让他走，他不敢违抗父亲的命令，偶尔喘口气了就隔空给丁一送去一个生无可恋的眼神。
看得丁一忍不住发笑。
看见丁一还在，看见灯光下他歪着头时也轻轻蜷缩了一点弧度的影子，孟云舟就会暗暗松一口气，然后转过头去继续应付这些热情的交流。
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丁一微微暗下的眼神。
到最后，宾主尽欢，宴会终于结束了，梁立平一晚上的心神恍惚被黎娴完完整整地看在眼里。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黎娴，眼睁睁地看着梁文彦状在众人前状似无意地提起自己最近认识了一个优秀的后生，恨得牙痒。
说是欣赏的晚辈，其实大家都知道是他看好的私生子，上层圈子里谁家没些辛秘，梁家虽然远不如当年在沧澜，但梁文彦是个狠人，这些年在栖城也站稳了脚跟，因此也就给这梁文彦的话头夸赞起来。
直到结束，黎娴都没找到机会和梁文彦说一句话，心里憋着的怨气和恨意让她几乎全身发抖，她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儿子，仍是美艳的脸上扭曲得有些可怖。
她走上二楼，敲了敲梁立平的门。
“立平，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你不是答应……”
黎娴抑制不住地开始数落着，门已经从里面拉开，她的眼睛里还带着怒火，顺着打开的门抬头看见梁立平后，却蓦然愣住了。
梁立平静静看着她。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眼神也很冷淡。
不，不是冷淡，而是一种全然的漠视，这种漠视并非意味着超脱，而是一种让人刺骨生寒的冰冷。
这种眼神，黎娴在梁文彦的眼睛里见过。
在十多年前的暮春，找来栖城的那个少年眼里也见过。
“……”
黎娴张了张嘴，嘴里的话自动消了音。
所幸梁立平轻轻眨了下眼睛，刚刚眼里那种慑人的情绪已经不见了，他没有侧身让黎娴进门，只是冷冷问道：“有事吗，妈妈？”
黎娴一抖，这才发现自己手心里都是汗。
被这么一惊吓，黎娴已经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她有些害怕地打量了梁立平几眼，几乎是有些慌张地往后退了几步。
姓梁的，都是怪物。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心里突然就冒出这句话。
梁立平看着黎娴的动作，忽然很轻的笑了一下，然后轻轻启唇，像是呢喃般说道：“五十万……”
一瞬间，黎娴如被雷击，脸色煞白，连呼吸都停了几瞬。
他们之间不过就隔着几步的距离，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却是十多年前凄厉而残忍的真相，在多年之前，它带着血腥的气味，像是蛰伏已久深渊巨兽，终于张开了吞噬的巨口。
“你，你不是……”
“我不是都忘了吗？”梁立平仍是笑着说道，只是他的眼里依然没有一丝笑意。
梁立平抬起眼睛，像是在忍耐些什么。
如果一直忘下去就好了，如果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就好了。
梁立平以为自己会哭，小的时候，他悄悄躲起来哭过很多次，可是这一次，他明明觉得自己难过得仿佛全身得血都快流尽了，可是他最终还是没有哭。
有的时候，成长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嘭。”
门被关上了。
黎娴站在门外，像是突然被惊醒一般，捂着脸痛哭起来。
梁文彦一直都知道，何亦度这个儿子是不能留下去的。
他在外面的情妇不少，黎娴是唯一一个不知趣地闹到何芷灵面前的女人。
那时候，梁文彦的野心还包裹在好丈夫的伪装下，几乎是立刻就在何芷灵面前声泪俱下地道了歉。
何芷灵最终还是原谅了他。
梁文彦给了黎娴要求的钱，抱回了梁立平。
自梁立平有记忆起，被唤作妈妈的女人就几乎从来没有对他笑过。
直到他被送到梁家去的那一天，女人头一次对他笑了。
他们甚至坐在桌前，一起吃了一顿早饭。
梁立平有些高兴地喊了她一声“妈妈”，却被狠狠甩了一巴掌。
女人艳红的指甲指着他，“我以后不是你妈妈了。”
女人的脸上涌出了一个流着泪的笑容。
她要摆脱这一切。
她不想烂在泥里。
没有了这孩子，她就自由了。
记忆里画面尽数褪色，唯有桌子上一张支票的颜色依旧，上面的金额，整整五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