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凡坤的语速并不慢，但这一场跨越了十六年的往事还是让他说了整整一个上午。
桌上的茶已经冷透了，这整整四个小时里，回荡在这一方狭小空间的，只有廖凡坤喑哑低沉的声音。
廖凡坤苦笑了一下：“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本以为都忘得差不多了，没想到……”
没想到，那曾经的一幕幕，自己都还记得那样清晰，仿佛那个朦胧的雨雾中，看着那个撑把黑伞缓缓走进自己的身影，才不过发生在昨日。
他侧过头，这才看向安静沉默得几乎快没有存在感的听众。
雅间只有靠门侧的墙壁上开了扇天窗，没有完全打开，支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一缕薄薄的阳光偷偷溜进来，在地上形成一道橙色的光带，倒映在低头垂目的孟衍眼里。
廖凡坤微微一愣。
阳光明明尽数映在孟衍眼中，可他纯黑的眸色却仿佛吞噬尽了一切光芒，暗沉沉的，莫名让人有些心惊。
“……孟先生？”
孟衍抬眼，脸上没有表情，只有绷紧的下颚线条展露了他的真实心境。
“我知道了，廖先生。”孟衍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长长呼出，好像这样才能带出沉郁的情绪。
廖凡坤摸出一根烟，在指尖转了转，最终还是没有点上。
“我带邢城出国的这一段时间，就麻烦你照顾小瑜了。”
除了茶馆之后，廖凡坤饭也顾不上吃，匆匆就往医院去了，孟衍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都有些没回过神。
他忽然想起，刚刚认识邢瑜不久，那次醉酒后把他带回家里，在整齐腾腾的浴室里，醉了的邢瑜忽然抱住他小声的啜泣。
他说，我都帮你骂回去，真的。
他说，豆豆，我最喜欢你了，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在邢瑜心里，那所有的一切，起因是一场残酷的网络暴力，是越来越冷淡的邢城和越来越冷清的别墅，是他的力有不逮，是他的永久的遗憾和自责。
他忽然就尽数明白了邢城瞒着邢瑜一切的心情。
邢瑜是那样的喜欢着何亦度，六年前发生的那一切是一根刺，是一道永远不能痊愈的疤，逐渐就成了邢瑜的执念和心结。
那怎么可以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
怎么可以告诉他，你最喜欢的人，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你。
你一切苦痛的开始，都是因为他。
太残忍了。
人的天性是对未知之事抱有原始的好奇和探究之欲，但往往，知道的越多，痛苦也就越多。
孟衍的眼里忽然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只不过一个眨眼，眸里的神色就恢复如常。
他叹了口气，转身往另一边走去，这才想起被自己遗忘了一个晚上的手机。
他昨晚就那么离开了，把整个团队都丢在了电视台，果不其然，屏幕上的未接来电的数字已经又创新高，孟衍有些心虚，就这几分钟前才打过来的电话给王森拨了回去。
几乎没有间隔，对面秒接后，听筒里就传出王森崩溃的大叫。
“大哥！大爷！祖宗！您可算是接电话了啊！”
孟衍：“……我”
“闭嘴！”隔着电话孟衍也能想象对方叉腰，气到模糊的样子，“解释先给老娘等着。这边邢城的事已经传出去了，我给你安排了一个采访，稿子也给你准备好了，到时候怎么说你按着来就行。”
孟衍无奈：“我们是录制节目的时候发生意外，又不是聚众吸毒，至于这么如临大敌吗？”
“呵呵。”王森咬牙：“你也得想想出意外的是什么人啊？现在网上吵得不可开交，再说之前你和邢城的关系本来就“扑朔迷离”，不好好控制一下，到时候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事来。”
王森说得也有道理。
从邢城晕倒的第一条消息出来，齐磊几乎是在五分钟之内就发了一条微博回应这件事，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文案。
而作为当时和邢城接触更多的他，却从头到尾还没说过一句话。
不仅如此，许多闻风而动的媒体更是从昨晚开始就没了孟衍的行踪。
粉丝心急，媒体自然也希望手里有更多的消息跟进邢城的现状。
现在的调查一个人的技术这么发达，昨天下午的电视台又人多眼杂，如果他一直不发声，任由着媒体猜测下去，难保最后不会牵扯出邢瑜。
所以，这个采访，其实是十分有必要的。
孟衍拦了辆车，报了采访地点，这才得了空仔细看手机。
手机里，除了王森打来的电话，还有些零零散散娱乐圈的朋友，认识的媒体人之类的，想来也都是想再他这里打听消息。
孟衍没有再往下翻，直接点了全部删除。
电话都有这么多，更别说微信了，孟衍想了想，最后打开了微博。
微博上，“邢城晕倒”的热搜还挂在第一条，后面两条都是和邢城有关的，再然后是明星面对面，排在下面的就是他和齐磊。
孟衍在短信里复制了王森发给他的内容，编辑好后直接点了发送，却又在那一瞬间，犹豫了一下。
一百多个字，删除掉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孟衍最后还是自己重新编辑了一条。
孟衍V：很抱歉现在才看到大家的消息。劳大家挂心，昨夜我与廖先生于第一时间将邢先生送去了医院，现在邢先生一切安好，出于医嘱考虑，暂不方便给大家报平安，但大家的关心邢先生也一定会感受到。
他会回来的，他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前面一段话是结合了王森和廖凡坤共同的考虑，后面一句话说的没头没尾，却是他心里最想说的。
孟衍点了发送，正想关了微博，忽然心念一动。
明面的官微也是第一时间就昨晚的情况做了相关解释和情景还原，主要目的就是安抚差点来炸了电视台大楼的邢城的粉丝。
孟衍之所以点进来看，是因为看到戚尧在下面的评论转发。
他人气高，评论也被顶到了最上面。
戚尧V：那一切，好像在昨天，又好像已经过去很久了。……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时你的样子，希望你快好起来。
同样的没头没尾，粉丝都以为他是指参加《明星出少年》，孟衍却知道他在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