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邢城的意识其实是清醒的。
……
“起搏器准备。“
“加大电压。“
“加大。“
“再来。“
……
我就要死了吗？
邢城模模糊糊地想着。
可是他还不能死啊。
耳边传来医生焦急的声音。
“已经到达阈值了。“
“……加大，再来。“
电流由心脏流过四肢，对他残破的身体做着最后的挽留。
就连意识也渐渐开始不清楚。
小瑜。
他死了，邢瑜怎么办？
很多人说，人死之前，生前一切会如同一幕电影，在眼前快速闪现，仿佛这样，就是回顾了一生。
邢城首先看见了久未入梦的兄嫂。
看见儿时哥哥背着他去上学，看见嫂子笑得温柔，在大年夜的桌上，捧来一碗刚出锅的汤圆。
看见蹒跚学步抱住自己的双腿的邢瑜。
看见警察送来的尸检报告。
看见夜雨声里指尖一点烟火的廖凡坤。
看见阳光下弯着眼睛点头说“诶，小橘子“的何亦度。
他踽踽独行，似乎走了很久很久。
前面越来越黑。
忽然就听见了呼啸的风声。
他停下，看见了脚底下流淌的索克河。
而现在，他正走在钢索之上，半空之中。
就快要坠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想起来了。
“快，有反应了。“
“继续！“
起搏器带起他的身体，然后又跌落。
像是他的整个无力的人生。
他想起来了啊。
那一天，他的戏份结束了，回酒店的路上，廖凡坤突然接了一个电话。
廖凡坤看了眼手机，忍不住骂了句:“shit！“
邢城:“？“
廖凡坤有些尴尬摆手:“那啥，老邢，你先回去，我有点事得去处理。“
邢城看着一溜烟走了的人:“……“
不就是母亲打电话来了吗，这怎么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想到在盛明轩那里偶然听到的八卦，也免不得失笑。
不过这几天的高强度拍摄，他也确实有点累。
走进酒店大门，却突然被叫住了。
“邢城。“
邢城回头，看见的是一张颇为吓人的脸。
邢城很好的隐藏住了自己的讶异，只是略微疑惑问道:“你是？“
男人舔了下唇，笑得肆意:“你可以叫我麻子。“
邢城还是没怎么明白，“请问你找我，是有什么……“
“邢城，我是来给你送证据的。“
麻子盯着他，像是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怪物。
“对付梁文彦的证据。“
邢城把他带回房间，锁上门，立刻紧紧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不用紧张，邢城。“麻子闲适地在桌边坐下。
“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邢城没有动:“你没有死？“
麻子摊着手:“也许是死了吧，你现在看到的，就是回来索命的鬼也说不定。“
邢城淡然开口:“如果你掌握着这样的证据，这么多年，自己怎么不用？“
“你他妈以为我不想？！“麻子拍了下桌子，气得浑身颤抖:“老子九死一生，却被剥夺了所有的身份信息，这些年活得像只老鼠，躲躲藏藏，这是拜谁所赐？“
“还不是那姓梁的那对父子？！“
邢城一怔，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
麻子气上心头，骂骂咧咧道:“妈的！果然是一家人，老子狠，儿子也狠，害死人的时候眼都不眨一下。“
邢城觉得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在倒流。
他木然地走过来，开口说的话都不像是自己的声音。
“……何亦度是知道的？“
麻子讽刺地看了他一眼:“对啊，没想到吧？老子兄弟，还有你哥，他妈的所有人都被他骗了！“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他一开始就是和梁文彦商量好的，要搞死我们所有人，你哥他们，不过是何亦度找来的替死鬼而已。“
邢城脸色白得如纸:“证据呢？“
麻子拿出手里的U盘。
他站起来，拍了拍邢城的肩:“我那里还有更多东西，你可以看完了再来找我。“
他几乎已经默认了邢城的决定。
邢城和他怀有一样的仇恨，但他有钱，有资源，只要他有机会，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搞死梁文彦。
最重要的是，他也够狠。
不然，也不会故意领养了何亦度。
瞧瞧他那天在视频里的脸色神情啊，可真是大快人心啊！
麻子大笑着离开了。
而房间里，窗帘被紧紧拉上，昏暗的光线里，只有电视里一跳一跳，发着刺眼的光。
“爸爸，项链不在我这里，我给他们了。“
这是何亦度的声音。
“去追那辆车。快！“
这是手机里梁文彦发出的命令。
“草，那小子不在车上，我们被耍了！“
这是电话里绑匪的声音。
“麻子，刹车有问题！啊！！！“
这是他们撞向山崖前绝望的最后一句话。
原来何亦度都是知道的。
祝晴腹部的伤口是为了他。
项链是何亦度给的。
说他在车上却是梁文彦说的。
原来何亦度一开始就是和梁文彦商量好的。
他知道刹车有问题，所以从那辆车上逃下来。
他知道所有人都必须死，所以才会和梁文彦精心准备了一场戏。
他中途下车，却让绑匪误以为他在邢台车里，让他们追着这辆车，最后因为刹车失灵，同归于尽。
杀死了所有知道秘密的人，销毁了证据，还安稳地活了下来。
他们父子二人，真是玩得一手好金蝉脱壳啊。
也难怪，从那之后，梁家与何亦度从此仿若钱货两讫，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邢城坐在原地，整个人却如同坠身冰窖。
连呼吸，都是冷的。
廖凡坤回来的时候，房间里安静极了。
“去哪儿了？手机也不带？“
觉得有些奇怪，坐下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遥控器，电视的休眠状态解除。
廖凡坤不知道看完之后，惊愕了多久。
直到邢城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才猛然惊醒。
手机上是国内打来的陌生号码。
他有些浑噩地接下电话。
“喂！爸爸……“
是他！
就是他害死了邢台夫妇。
就是他，害得邢家不得安宁。
廖凡坤双目赤红地挂掉了电话。
怎么会这样呢？
邢城他现在该是多绝望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整整一夜，邢城都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