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瑜听到这里,只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上,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那,那后来呢?”
贺齐看了他一眼,之前的陈述时一直无波无澜的他,突然惨淡地笑了一下。
那一天,孟璋在门外等了很久都不见有人回应,心中立刻慌乱起来。
门上落了锁,他便用肩膀直接撞开,进到屋里,却发现空无一人,床上被褥齐整,只有枕头上放了一封书信。
他走过去拿起来,信纸上的字并不多。
“哥哥,你说的对。我走了。”
一时间,孟璋只觉得太阳穴、心脏、血液全都剧烈跳动起来,他心中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口中却喃喃说道:“走?往哪儿走啊?”
难道是那天看见了方祁又受了刺激?
孟璋心头有些懊恼,只想着这一次如果找到了孟钰,一定要把他带到国外找一个无人的地方好好治疗修养。
一面打开门往外走,家里的阿姨跌跌撞撞走上楼梯,看见他,嗓子已经哑得不成样子。
“先生啊,先生,警察刚刚打电话过来,说……说孟钰先生他,他从度河巧上跳了下去……”
二楼走廊近处的窗扉没有关,春寒料峭,穿堂风穿过,孟璋站在原地,像是被人从头顶灌下一桶冰水,连心底也凉透。
他赶到度河边上时,周围已经被拉起了一道警戒线,一个警察看见他来了,走过来沉声说道:“孟先生,情况不是很乐观。”他指了指湍急的度河:“度河才解冻不久,正是水流最急、最冷得时候,我们已经派了专业人员下水施救,但……但目前还没有任何消息,恐怕……”
孟璋双目通红,直直地盯着桥头边上的一个人:“那是谁?”
警员回头看了一眼,神色有些尴尬:“呃,他、这位先生说是孟钰先生的爱人。”
他的语气里除了惊讶外也没有其他的意思,他看起来年龄也还比较年轻,想来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见到这么坦白大胆的人。
孟璋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在警员诧异地目光下,上一秒还笑得眼睛里仿佛含着泪光,下一秒就已经冲了过去,直接捏着那人的衣领,一拳头挥了过去。
然后再一拳挥过去,那人嘴角流出一丝血迹,却仿佛不知道疼似的,一声也不吭。
周围的几个警察吓了一跳,赶紧赶过去拉人。
这时候,那人终于说话了:“……不用。”
几个警员面面相觑。
他说完,孟璋却嫌恶地放开手,“方祁,你现在满意了吗?”
孟璋咬着牙,声音都在颤抖:“你还我弟弟,你把他还给我!”
方祁痛苦地闭上眼睛。
他向来是个不服输的人,此刻却深刻地认识到,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原来,绝望竟然是这种感受。
他在清晨赶到度河的时候,孟钰就坐在桥墩上,身影单薄,看着桥下流淌的河水,仿佛随时便要掉下去。
方祈吓得心脏都快停止了跳动。
孟钰看见他来了,轻轻笑了笑:“阿祁,你来啦?“
神色很是平静,仿佛是见到了一个久未谋面的老友。
方祈的声音又哑又颤抖:“阿钰,下来好不好?“
孟钰摇摇头,抬眼看着天边,朝霞喷薄,旭日隐隐冒出一点头来,看样子,今日应该是晴朗的天气。
“真美。“
可惜他看不到了。
今后的日日夜夜,他也不会再看到了。
“阿祁,我好累啊。“
孟钰说完这句话,便从桥上一跃而下。
尘世于他,仿佛再无留恋。
一瞬间,方祈仿佛想明白孟钰当时的心情,痴痴傻傻地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开始剧烈咳嗽,仿佛连呼一口气都十分困难,整个人无力地蜷缩成一团。
孟璋冷眼看着他。
旁边的警员更是你看我我看你,他们第一次处理这种事,更何况这两个人地位都不低,只能谨慎处理。
虽然不知道这几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这样浓烈悲怆的气氛好像也感染了他们,让他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方祁自懂事之后,第一次放声大哭,他跪在地上,仿佛要呕出灵魂。
他曾经真切地拥有过孟钰。
在栖城市一中普通的寝室,一个简单的相视微笑,在沧澜狭窄的出租屋里,寒夜里的耳鬓厮磨、缠绕拥抱。
日子过得缓慢而满足,仿佛他们之后还有很多很多的未来和以后。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什么时候,他弄丢了孟钰?
他爱他,比其他人以为的,甚至比他自己以为的,还要爱得多。
可是一切都错了,都晚了。
终究是,他害了他啊。
方祁缓缓站起来,缓缓说道:“度河的水很冷吧?”
孟璋皱起眉,他旁边的警察听出来了什么,向前跑过去,脱口而出:“不要!”
可还是来不及,方祁的衣服从他指尖划过,只残留些破碎的风声,下坠的身影便已经看不见了。
破水而入后,方祁恍惚地想到,度河的水果然很冷啊。
意识陷入昏迷前,他仿佛看见前面依稀有一片光亮,模模糊糊,不甚清晰。
他朝着有光的地方游过去,直到光越来越强烈,刺得他不禁闭上眼睛。
再睁开眼时,潮水褪去,他放眼四望,看见的是熟悉的市一中教学楼。
抬步走进去,阳光晃动,有些灼眼。
他不过才一个不注意就撞到了人,书册掉了一地。
他蹲下来帮忙捡好。
“谢谢你啊。”
方祁抬头,看见少年抿着唇浅浅微笑的样子,摇摇头。
少年抱着练习册走了,方祁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忽然转身朝来时的楼梯走去。
……如果我有时光机,这一次,我决定放开你。
你的生命中,如果没有方祁这个人,是不是要快乐得多?
“快!快救人!”
警员这才反应过来,四下行动。
孟璋站在原地,恍惚地往后踉跄了两步,还好有人扶住他才没有跌倒。
“孟先生,你没事吧?”
警员的语气有些不忍。
孟璋摇摇头,眼睛望着前方,里面一片沉寂。
风声呜咽,像是沉重的叹息。
孟云舟说完最后一个字,忍不住轻轻啜泣起来。
丁一拍拍他的肩,可自己也还在震惊之中,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