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
贺齐长出了一口气，仿佛这样才能把心中的沉重缓解开。
邢瑜没有说话。
他忽然想起来，那一次在音乐喷泉遇见丁一和孟云舟之后，孟衍为什么会反应得那么激烈。
——你就这么排斥同性恋？
——对，因为它会给人带来不幸。
他心里一直疑惑地问题终于有了答案，可是他却完全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那个时候，他什么都不知道，只因为自己心里难受和孟衍吵了一架，后面虽然和好了，可这件事却仿佛成了他的心结。
他表面没有说什么，可是心里到底是放不下的。
他不能相信，孟衍会是一个这样的人，不论是不是主观臆断，孟衍都应该是最特别的人。
即使孟衍不喜欢自己，他也会如同帮助自己走出表演的心里难关一般，平静地看待每一件事，而不是在“同性恋”三个字上表现得欲言又止。
……原来是因为这样。
风似乎吹得更大了，邢瑜低下头，全身都开始发冷。
贺齐像是看出来他在想什么，悠悠开口：“第一次意识到我对阿衍的感情不正常是在高中。你应该也知道了，那时候柳絮刚刚转学过来，我能感觉到，阿衍对柳絮似乎是有些不同的。我那时候还没想清楚，只是潜意识抗拒这件事，所以……”
邢瑜想起来那日柳絮在酒吧对他说的那些话，接口道：“所以，你就开始刻意对柳医生好？”
“对。”贺齐皱着眉，提起柳絮，他顿了一下，口气不太轻松：“其实我最开始挺不喜欢柳絮那个傻妞的。”
巧就巧在，这一天，因为一点事有些耽误的柳絮，下了班后想早点回家休息，所以就抄了栖雁湖旁边的一条近道。
而栖雁湖之所以被称呼情侣约会圣地，除了环境优美，再者就是周围林深树密，相当幽静。所幸柳絮小的时候没少在山林里跑，因此也没觉得害怕，就是走着走着突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霎时间还觉得自己幻听了。
贺齐？
前段时间两人又吵了一架，她不是瞎子，运动会上孟衍和邢瑜的拥抱，话剧舞台上两人的对视，那都是没法作假的东西。
可既然是这样，贺齐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只是当年的事情早就已经说不清了，最后依然是不欢而散。
贺齐怎么会来栖大，是来找孟衍的？
她凑近了一点，就听见对方说道：“我最开始挺不喜欢柳絮那个傻妞的。”
柳絮：“……”
额头上的太阳穴跳了两下，柳絮眼神一沉，就要走出去，结果听见了另一道她怎么也没想到的声音。
“你当时既然喜欢阿衍，为什么还要和柳医生在一起呢？”
居然是邢瑜。
贺齐有些头疼，眉头皱得更紧了：“……我也不知道。柳絮确实是个好姑娘，那一年里，我是真的很心疼她，也是真的很欣赏她。如果不是一时冲动，我和她应该可以是很好的朋友。”
柳絮突然没了动作。
“阿衍他总是一副有心事的样子。我在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后，一直试图暗示他，但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不明白，还是装的不明白，要么就是压根没听出来，要么是开玩笑回应，所以有一次，我悄悄在他的桌子上，放了几本书。”
他把这些书是如何被孟云舟拿走，如何被孟璋发现，孟衍又是如何被惩罚的事一一叙来。
原来是因为这样，邢瑜恍然大悟：“所以当时才有你好几天都联系不上，所以才去孟家找他？”
贺齐眼神有些诧异，没想到柳絮将这件事也给邢瑜说了。
他点点头：“我那个时候快急疯了，看见他的那一刻差点就哭了出来。他那时候看起来太难过了，我没有办法形容那种感觉，只恨不得能够代替他多承受一点。”
那个黄昏，柳絮走了之后，孟衍缓了很久才回过神。
贺齐几次张口，那句“对不起”都梗在嘴边。
他们一起沿着公路往回走，到了路口，他站在路边一直看着孟衍的背影，眼看着对方要拐弯的时候，孟衍忽然回过头问道：“贺齐，你可以陪我去度河看看吗？”
夏日本来是燥热的，但度河河堤上吹来的河风却送来一丝凉爽。
两岸灯火幢幢，影影绰绰。
孟衍一路都没有说话。
“回去后的第二天，我暗中运用贺家在栖城的资源，找来了很多的报道记录，这才原原本本的拼出了当年的真相。”
贺齐手握成拳，青筋毕露：“从那一刻，我就知道，不可能了。”
“你知道为什么吗？”
贺齐转过脸，定定地看着邢瑜。
邢瑜哑然，垂下眼睛，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舍不得。
舍不得让这件事打破他平静地生活，安稳的家庭，舍不得让他左右为难，舍不得触碰他心里的禁忌。
“这么多年，我连一句我喜欢你都不能说出口。因为我知道，我是他的好兄弟，一旦说出来，连这一层关系，恐怕都维系不住了。”
喜欢是放肆，但爱是克制。
贺齐天不怕地不怕，吊儿郎当，嘻嘻哈哈，偏偏孟衍是他的克星。
邢瑜放在衣兜里的手，紧紧握住了Remix的包装盒。
贺齐眼神扫过他，回想起刚刚在寝室门口看到的那一幕，又禁不住怒上心头。
“邢瑜，我是怎么做的？你又是怎么做的？你倒是口口声声说喜欢阿衍，结果到头来，所有的后果都是他来承担。你不觉得，太自私了吗？”
邢瑜吸了一口气，缓缓回道：“我知道了。”
他站起来：“不早了，我得回寝室去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贺齐也站起来，目光中并没有报复般的快感，他叹了口气：“就这样吧，邢瑜，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
在你彻底掰弯孟衍之前。
趁一切都还来得及之前。
不要再重蹈孟钰的覆辙了。
邢瑜随意点了点头，像是累极了。
放过孟衍，就是不要再纠缠他了吧。
没想到，自己最后一点小小的、不甘心的奢愿，也还是不行啊。
他惨淡地笑了笑，往前走了两步，顿时觉得脑袋一重，再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