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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玄幻魔法 > 奥洛尔年代记之日轮低语 > 第十章 狮啸余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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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战争,这场屠杀,这场滑稽的悲剧,这场无谓的数百万人的死亡。

结束了。

随着老马克西米连签下那封文件,加息塔利亚从领土到殖民地,总数锐减百分之三十,位于北方的黄金海岸和白银滩,优秀的矿产区和渔场;整个达科卢尼亚,包含加息塔利亚百分之二十核心人口的领土;还有新世界南部原本属于布里托尼亚的殖民城镇和地区也都被返还给布里托尼亚。用作赔款的金条,就更不用说了。

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了。

老马克西米连站在城头上,看着已经被撤掉的谈判帐篷,长叹一口气,远处,南境人的部队已经撤走两天了。鲁道夫向他保证,当他们撤回到达科卢尼亚边境时,就会将小马克西米连放回来。而他,已经站在这城头,守望整整两天了。

倒不是不眠不休,他偶尔会在旁边的塔楼里小憩一下,然后就又走上城头,在咸腥的海风中,望着南方。

他的国家几乎崩塌,他殖民的伟业也毁于一旦,而现在,他唯一能够握在手中的,只有塔马拉克家族的延续了。

那个私生子,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当年,自己的父亲,加息塔利亚的老国王纵情声色犬马,年老时又“老来得子”,自己太子的位置朝不保夕。想必小马克西米连此时此刻和当初的自己,心境也是相似的吧。他是否在心中也盘算着如何杀死自己的妹妹呢?他不知道。

但是无论如何,他都想让自己的唯一的女儿活着,他在商海中,在政坛中,在这浸染了人性黑暗的世界中游离了太久,他想要留下这个自己生命中唯一的光。

不知何时,远处,一个骑着马的身影出现在地平线上,他有些激动,因为无论怎么猜测,那都一定是自己的儿子小马克西米连。他急匆匆地抢过手边哨兵的望远镜,望向那个方向,的确,那是个疲惫的青年人,如一朵几天几夜没浇水的话,蔫在马上,而旁边,则是一个年龄不大的牵马马童。

那个身影离他越来越近,而他也越来越兴奋。王国?政治?利益集团?都他妈见鬼去吧,现在,只有延续自己的家族是真实且有必要的,其他的什么能比塔马拉克的存续重要呢?

终于,那个骑马的身影到了城楼底下,他听着齿轮彼此摩擦的声音,听着锁链响动的声音,看着那慢慢升起的闸门,那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他的生命,将在即将进入到这个要塞的青年身上得到延续。

一声鸣响,似乎打断了这个延续。

他并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知道听到侍女和卫兵们的惊呼,看到那摇摇晃晃地坠到马下的躯体,才算明白,他的儿子,被击中了。

他愤怒的大吼着,他不知道说些什么,苍老的头脑难以同时顾及到思考和语言,但是周围的几名卫兵显然更加熟练,他们将小马克西米连扶到一处不知哪来的木板上,抬着直奔充当战地医院的木板房。

老人呆愣在那里,此时此刻一切都变成了噪音,要塞的守将对身边的士兵骂着些什么,医师从门口探出头,大喊着那些他完全听不清的词句。而其他的一切,都在安静着,没发出半点声音。

终于,他似乎想起些什么,老人拖着他衰朽的躯体,爬下城楼,冲到了那个马童前,一个无力的耳光抽在他的脸上“腌臜东西!狗尿猪屎里长出来的垃圾玩意儿!告诉我,是谁?是那个杂种!”

那马童急忙跪下,连磕七八个响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我不知道啊!不过,鲁道夫皇子倒是交待我一件事情,他希望您能打开这个箱子,里面有皇帝送给您的礼物。”马童指着悬在马屁股上的箱子,颤抖着。

他有一丝不祥的预感,走近那个箱子。他嗅到了些许盐味,他曾几何时做过盐业的生意,箱子中难道是岩盐?

“打开吧。”

两个士兵小跑着过来,把箱子从马背上搬下来,然后打开了最顶上的板子。

两人几乎是同时露出了极为骇人的表情。

老马克西米连很清楚那箱子中显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皱着眉不顾那两人的阻拦,蹒跚着走到箱子前。

他呆愣了两秒,随后,仿佛有一种东西,从他的身体和喉咙深处涌动着,冲进他的大脑。那种浑浊的腥气,让他的头脑疼痛不堪,仿佛一个野兽吃光了他的最后的理智。

他想要拥抱那个木箱中,被钉在那里的女孩,但是愤怒和痛苦却让他一步都动弹不得。终于,浊流代替了腥气,冲昏了他的头脑,脚下突然一阵失衡,他跌倒了,跌在了那个女孩的身上,眼前,只有一片漆黑。

无数的人影,徘徊在他身边,被悬挂在绞架上蹬着腿、吐出舌头、脸已经胀成青色的男童,绝望地看着那个男童的青年女人,从塔上坠下的少女。这些身影,一个个地在他身旁经过,又离去。

这就是报应?杀人子嗣者,子嗣必被杀?他本不信这些,但是苍老和衰朽,让他愈发地缺乏力量去掌控一切。可能到了自己人生的某一个时间点,他开始相信这些了?他也不知道。老人思索着,望着周身那些似乎是因自己而死的身影,他的思绪,在这里却比往日轻灵得多。

大抵是要死了吧。

他这么想着。

在这黑暗之中,不知何时,他的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时候快到了,准备后事吧。”

他回头望去,看到一个身穿黑色大氅,却看不清面目的老人,那老人比他还要老得多,老到像是一具尸体,他的身体,在溃烂,周身似乎是那溃烂所成的瘴气。而他的身上,则停满了毛色黑亮的乌鸦。

老马克西米连叹了口气,低垂着目光“能宽限我,几个时日么?”

“可以,但是,你自重吧。”

他睁开眼时,自己已然躺在一张床上,刚刚摔倒所幸没有让他断几根骨头。他看到身旁站着的侍女,坐起身“我儿子,怎么样了。”

侍女没有说话,他心中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如果只是被子弹击中,那在战地医院里应该能得到妥善的处理,但是她沉默是什么意思?

老人站起身,不顾侍女的阻拦,走出门,径直奔向战地医院。他发现门口站满了不知哪来的士兵,还有不少医师,他蹒跚着,拄着拐棍挤过人群,冲进门。

三具尸体。

两具横在地上,身穿白袍,想必是这里的医师。

而还有一具,躺在床上,喉咙被割开,正对着的墙上是一行大字。

“杀人者敬拜杀女仇人。”

“听说,马克西米连五世病倒了,”科宁菲尔倚在沙发上,手头翻着一份来自阿罗尼亚的报告“小马克西米连和伊莎贝拉都死了,塔马拉克的直系已经绝嗣了,你干的?”

坐在一边的鲁道夫叹了口气“我发誓我什么也没做,谁知道伊莎贝拉送过来就是个死人,小马克西米连我还回去之后才没命。”

两人此时此刻正坐在回到铂勒斯的马车上,已经穿越了弗伦索西亚和达科卢尼亚的边境。原本鲁道夫想要先把达科卢尼亚的事情安排妥当之后,再回铂勒斯复命。但是没想到,他刚进入达科卢尼亚境内,就看到一辆马车上悬着一面佩兰皇室旗,而里面,自然就是五妹科宁菲尔。

“我知道,伊莎贝拉我看着她死的,小马克西米连好像是回去之后被暗杀的,逗你一下而已,”科宁菲尔放下手里的报告,平躺在沙发上“哦对了,达科卢尼亚和新世界那边的移民工作估计这段时间就要做起来了,姑姑跟我说让你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

“准备安排相关事务,弗伦索西亚和阿罗尼亚的开拓队已经准备了有段时间了,第一批差不多有二百三十万人,”科宁菲尔伸了个懒腰“分别送到新世界和达科卢尼亚,会有一批军官团协助你的工作,这次回铂勒斯之后,你估计要马上启程再回达科卢尼亚主持大局。。。”

“啊?那我这回去干吗?”

“我也不知道,”科宁菲尔摊手,翻了个白眼“反正老爹和姑姑都坚持要你回去,具体要干什么,你得问他们。”

鲁道夫点了点头“好,你那边呢?最近怎么样?”

“有好消息有坏消息吧,”科宁菲尔闭上眼“开拓团组织起来之后,阿罗尼亚的治安压力小了不少,不过事情反而变多了,老爹安排人下了征兵命令,也不知道又要打哪里,如果只是达科卢尼亚和新世界的治安问题,哪需要征兵。。。”

两人都沉默了,科宁菲尔闭着眼不知思索着什么,而鲁道夫,则面对着手边的文件,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似乎是刻意要打破这沉默的僵局似的,鲁道夫微微前倾身体,用几乎没人听得见的声音低声道“五妹,你想要支持谁?”

科宁菲尔的眼睛微微睁开一个缝,她似乎并不怎么避讳这件事“我想支持谁?我觉得我自己最合适,但是我是个女孩。只能退而求其次,帮你咯。”

“为什么?我很想知道,你帮我很多次了,这对你有什么好处么?”鲁道夫的眼神中带着些许不安“告诉我,我很好奇。”

“什么鬼问题?”科宁菲尔睁开眼,翻了个白眼,然后又翻过身去“我不喜欢弗伦茨,仅此而已,就非要对我有什么好处?”

随后,又是更长时间的沉默。

鲁道夫此时此刻仍然不自信,他不知道父亲的意思,也不知道弗伦茨的态度,这场战争能够让他的履历变得好看一些,但是也只是堵住某些将军们的嘴而已。他能不能继承,仍然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呐,五妹,我再问你,父亲,最近对这件事是怎么想的?”

“我给了他些暗示,不过不知道他本人是怎么想的,”科宁菲尔的语速有点快,似乎带着些许情绪“不过你好烦啊,这件事情,等到回铂勒斯,你自己问老爹不行么?”

鲁道夫笑着点点头“好好好,不谈这个,不谈这个,不过我这里,收了一些达科卢尼亚这边的权贵家里的孩子做人质,可能要长期住在铂勒斯,你看,你那边方不方便安排一下?”

“我?我等到这事结束之后也要回瑞齐克的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女孩突然翻身过来和鲁道夫对视着“不过依米瑟尔倒是准备常住在铂勒斯,你要是不怕那些人被玩坏的话,倒是可以放到她那。”

“玩坏?”听到这个词,鲁道夫多少有点害怕,怎么听这个依米瑟尔都绝非善类。

“她最近在研究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经常要用到我审过的,不用的犯人,然后嘛,基本上每天都有死人抬出去就是了。”

“这。。。”

“不过你放心,她估计也不会乱搞就是了,”科宁菲尔又翻身翻了回去“她这个人心里有数的,虽然神神秘秘,但是也不至于把要人拿去做些什么奇怪的实验。”

“唉,希望如此吧。”

她望着虚空中的那些眼睛,还有浮动着的光点和莫名出现的各种触腕、手掌之类的东西,已经不知几天了。

整块种皮,整个太阳巨树种子上,脱下来的整个种皮,被她磨成粉末,吃进腹中。她,看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死者的亡魂在天空中无意识地飘荡,口中念叨着逝去前的最后一个心愿。无数眼、耳、鼻、口漂浮在空气中,它们只是静静地漂在那里,不对尘世做任何形式的干涉。还有些许触腕和手掌从墙壁或是地面里伸出来,不知触碰到什么之后,又突然缩了回去。

她过去活过的三十多年,就是个笑话。

她以往的无数次生命,无数次出生和死亡,她自以为看透的这个世界:

就是个笑话。

时不时地,会有眼睛突然盯着她,那眼中,是愤恨,是不满,还有无数种不同的情感。但是似乎那感情只有一瞬,只出现一瞬,就消失了。

连同整个眼睛,消失了。

她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是每天,她都会有几乎一模一样的梦境。无边的雾,没有尽头的雾,她在梦中迷茫,在梦中彷徨,在梦中向前无意义地迈着步子。今天,她终于,看到了那雾的边缘。

那是一棵,已然凋朽的巨树。

她看到那树的边缘,便急忙驱着步子,继续向前,向前赶着,直到她看到在薄雾中,隐藏着的整座,如同山岳一般的朽木。

枝干上已经没有半点叶子,细小的枝条都已经灰飞烟灭,只剩下一些最主要的枝干,仍为这棵巨树存留着最后一丝体面。若是谁能把它的树干横着切开,那必然能看到比一座城市还要大上数倍的横截面。而就在这焦黑的,没有半点生命气息的树干上,无数不同颜色的眼睛、手臂,还有白色的光点在跃动着。仿佛,在为这巨树悼亡。

她继续向前走着,想要穿透薄雾,看到这巨木的真容。但是,它太大了,仅仅是根系,就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峦,更别说接近它的树干了。但是她仍在攀爬着,攀爬着这超越世间一切山岳,曾经统治这片天空的巨树。

终于,在某个时间点,她看到了,看到了那无数惨白的,毫无生机的光点中,那一瞬满溢着垂死挣扎气息的闪光。她跑了起来,冲向那闪光,冲向那一抹让她感到活着是一件宝贵的事情的光芒。

她已活了太久,想要为这活,找一个意义。

千余年前,当她为埃第提尼安的王后治疗病症的时候,她看到了那已然落叶的巨树。那时,她便发誓,要以生命,让这文明史上的伟大奇迹复活,让这缔造了巨兽文明,缔造了日轮选民的文明复活。

她在黑暗中,求索了千年。

浑浑噩噩度过每一次生死的她,寻求着,生命存在的意义。

终于,又看到了,看到了这抹稍纵即逝的光。

她来到了那抹光的源头,那是这棵树上,唯一的亮色。

一株新苗,嫩芽般的新苗,已经展开叶子,而那叶尖,垂着一滴露,一滴白色的露。一滴仿佛凝结着千万亿生命的,白色的露。

她将手伸向那露,想要捧住它,但是在那一瞬,白光吞噬了她。

等她睁开眼时,面前,是那颗摆在地牢里,已经被她剥去一次种皮的,太阳圣树阿修克斯的种子。

那颗种子,如同一颗心脏一般,在跳动着。仿佛要跳出那承载它的檀木盒子,它下面的丝绸垫,似乎都不安了起来,畏惧着它不知何时的一次悸动。

依米瑟尔知道了些什么,刚刚的梦境让她恐惧,又让她兴奋。是种子,在召唤她,让她去做些什么,或者,机会就在眼前?

“阁下,五公主那边说有点事情要拜托给您。”

背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她一愣,她随即点头“好的,我这就过去。”

当她走出地下室,来到这座被改名为科宁菲尔公馆的建筑的庭院中时,她看到庭院中不知为何来了数十个卫兵,而他们围着一群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少年少女们。而科宁菲尔本人,似乎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依米瑟尔阁下,公主殿下令我把这些。。。‘人质’转交给您,请您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