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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玄幻魔法 > 奥洛尔年代记之日轮低语 > 第六章 深蓝太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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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所有的戏剧、小说、诗歌中,都会将巨大的声音,比作雷鸣。

那古老的天空上突然划过的一道亮光加之几乎摧毁那些蛮荒之中动物的耳朵的巨响,让人怎能不心生敬畏。雷鸣,象征着力量,而这巨响,也是力量的证明。

湖水,如兽群一般,顺着那已经几近干涸的河道,涌向下游的那座不小的城市。诺博希尔建在河口的三角洲上,面对着洪浪的这座城市,像是一座小渠中的磐石,岿然不动。磐石自然不会为水流所动,而其上的虫蚁,则会遭受灭顶之灾。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也好像是事先就有所察觉,城市中骚动了起来,人们纷纷想要挤上一座座三四层小楼的上层。他们能看到那远处的波涛,也能听到那象征着力量与死亡的巨响。

他们想离开。

他们想跑。

但是,已经没有时间留给他们了。

巨浪顷刻间吞噬了半个城市,而又用了剩下的几秒吞噬了另一半城市,水流击碎了窗户,涌进一个又一个房间,吞噬着里面所有没来得及逃走的人的生命。在洪浪最前头的几座楼房和小屋轰然倒塌,而许多浪中的楼房,也摇摇欲坠,甚至承重柱都发出了衰朽的声音。那巨浪之后,无数崩塌的响声在城市中爆开,像是烟火,又像是炸药,一座又一座建筑不堪重负倒在了巨浪之中。

那些海边港口处停泊着的船只也看到了那远处裹挟着树木、巨石的洪浪,纷纷想要离开港口,逃开这个是非之地,但是他们显然晚了,巨大的浪潮从本就不宽阔的河口和一处处街道中涌向港口,它把一艘艘船只送上了洪浪的顶峰,在浪顶的船只此刻已经无法保持他们的平衡,纷纷倾覆,倒扣在海上。少数几艘挂着巨大红帆的军舰因为本身吃水够深,经历了剧烈的摇晃,没有发生倾覆。

曾经在街道上的人已经都没了踪影,他们在洪流中,慢慢地没了气息,在巨大的水流中,这些加息塔利亚人没有机会展示他们优秀的水性,带着泥沙的洪水在他们试图换气时涌进他们的肺里,慢慢沉进水底的他们,望着水面,望着天空。

那是一轮,深蓝的太阳。

马克西米连瞠目结舌地看着那高于地面大概五六层楼的城市,此刻被洪流淹没到只能露出两到三层。水流慢慢变小,而城市所露出的部分,也越来越多。城市,还是那座城市,但是已然变成了一座满是号哭的将死之城。

他仍然无法相信,鲁道夫真的这么做了,他真的对一座有近百万人口的城市,下了这样的毒手。水淹要塞或城市,本身在战争史上可能会有那么一两次,但是百万量级人口的大城市遭到这样的暴行,他不能想象。

鲁道夫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说不出话的马克西米连,面容上没有半点波澜,他走到一个随从校官边上“安排部队封锁城市周围,逃出来的人统一集中安置,去预定的开垦位置垦荒,他们的补给,就先用缴获的那些。安置持续三天,三天之后出城的,一律射杀。”

“是!”

“还有,随便拉一个城里的加息塔利亚人到我这来,我有点事要安排。”

“是,殿下!”

鲁道夫望着那座仿佛与大海融为一体的城,不知在想着些什么,不过即便是最为愚钝的痴人,也知道,他必不是在缅怀那些逝者罢了。

马克西米连虽然嘴里掉了七八颗牙齿,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开口说话,他看着这个表情恬淡的少年人,他的表情仿佛置身事外,只是在注视着一场发生在过去的大洪水一般。而这样的表情,让马克西米连愈发愤怒,火,仿佛从胸口涌到了嘴边,他颤抖着,却说不出什么来,仿佛此刻一切语言,都那么的无力。

许久,他终于从嘴边挤出一句话来。

“你,没有哪怕一丁点罪恶感么?”

鲁道夫那仿佛凝固在另一个世界的恬淡,在这一瞬间被打碎,他转过头,表情又变成了面对愚者的轻蔑。

“罪恶?谁审判我?无人审判,何来罪?”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将马克西米连已经想好了无数句准备砸向鲁道夫的话语噎了回去。马克西米连声音颤抖起来,仿佛把恐惧和愤怒都融进了他的话语中“你刚刚毁灭的,是加息塔利亚的第二大城市,总共七十三万人口,仓储、造船、木工这些在这里发展了几百年的产业毁于一旦,那里有加息塔利亚最大的图书馆和博物馆,里面还收藏了。。。”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鲁道夫俯视着马克西米连,眼神中似乎有些许倦意“王太子,我把话明说了吧,死亡,我看来,无非是个数字而已,现在,甚至没有能审判我水淹这座城市的律法。如果未来有,哪有怎样呢?那些未来的,拿着规定战争中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的卫道士,正义者们,难道还能把我的尸体从坟墓中挖出来,追究我的罪责么?不能。因为我的坟墓上,会有一座巨大的石碑,上面写着,‘这里安眠着南境所有伟大的征服者们’。征服者杀了多少人,你在意,未来的人在意么?”

鲁道夫带着自己身边三千人的亲卫,随着前线,像是南方海上吹来的风一般朝北方继续席卷,在诺博希尔被大水冲成一座死城之后,几乎所有准备死战不退的城市都望风而降。

没人想死,没人想死在一场,看起来一定会输的战争中。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进军到了另外一座加息塔利亚的大城市之前。

诺加拉,一座建在大河与海洋之间的水城,是加息塔利亚南部达科卢尼亚地区的第二大城市,这座城市在诺博希尔被淹之后,就有着同样的顾虑,如果对方用同样的方法摧毁这座城市,怎么办?

就在整座城市面对可能到来的和诺博希尔同样的命运的时候,总督府门前,来了一位信使。

一位来自诺博希尔的信使。

他带着鲁道夫皇子的信件,皇子向他保证,如果总督能够上交亲属作为人质并保证近卫师团的补给,那么诺加拉城就会安然无恙。

于是,就有了今天的这场闹剧。

诺加拉南城郊,总督都恩家族的迪达罗带着自己的三个孩子,长女次女和小儿子,来到了南境军事先清理好的场地,向南境军上交人质,而鲁道夫则直接越过诺加拉,继续朝着吞雷渡进军。

入夜了。

加息塔利亚在古语中,意为吞噬光芒的地方。最早迁徙到这里的人,分别到了北方河湾——库达尼亚,多山的南方——达科卢尼亚和中央的良港挪欧。后来被金狮统一,以加息塔利亚王国领地的身份纳入奥斯洛尔德帝国版图的时候,距离最早三个王国出现,已经过去了几千年了。

鲁道夫站在哨塔顶上,望着西方吞噬太阳的大海,那巨大的红色日轮缓缓沉入蓝黑色的海面。他想过,如果有一艘船能够追逐太阳的脚步,那想必他们可以经历一万年的正午。那么是不是可以把监狱里的死刑犯搬到那样的大船上工作,永不停歇呢?

那些,都是儿时异想天开的无稽之谈了,而现在,在太阳西沉的现在,他有一件比思考重要得多的事情去做。

他走到自己的私人居住帐篷中,一眼就看到了被绑在屋子正中的椅子上的那个年轻女孩。

一头散着的带卷金色长发,一身纯白的束腰长礼服裙外面披了一件不伦不类的南境军秋季大衣,她即使被绑着,也仍挺着胸,高昂地抬着脑袋,像一只被缚着的缄默的天鹅。不发一言,但是却仍然有着自己的骄傲。

鲁道夫坐到自己的行军床上,看着被绑在椅子上的女孩,她看起来和鲁道夫差不多年纪,实际上可能更小一些。鲁道夫自己倒了一杯麦酒,喝了一口“都恩总督的长女?怎么称呼?”

“我无意与你这样的屠夫说话,你若是想欺辱我,便动手吧。”

女孩的话语掷地有声,而鲁道夫听到这话,则愣了一下,随后笑起来“说话都不说,那我只好找你妹妹聊聊天咯。”说着便做出站起身的架势走到了营房门前。

“你敢!”

“我怎么不敢?”鲁道夫转过头看着她“你父亲把你俩丢到我这来,不就是让你们取悦我么?要真是做人质的话,你弟弟作为唯一男性继承人,比你们俩可有价值多了。”

听到这,女孩的表情已经完完全全地变成了不甘和怯懦,她目光闪躲着,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哼哼“那。。。你想做什么。。。我,尽可能满足你。。。”

鲁道夫笑了,他低头看着女孩,回身坐到床上“我?我可不是见着个女人就拉过来留种的人,实际上嘛。。。算了,你和我聊聊天吧,旅途无趣,这军中除了老头就是文盲,难得抓了个大小姐,好好聊一聊。”

“我和你一个屠夫有什么好聊的!”

“这不就是好聊的么?讲讲,你为什么觉得,我是个屠夫呢?”鲁道夫拿过另外一个杯子,倒了一杯麦酒“我不觉得我的行为是应该受到指责的,这是正常的战争行为,如果我不水淹诺博希尔,那么牺牲的就是南境的不知多少士兵,这点我觉得你应该明白。”

“我明白,但是士兵的死,是士兵的死,而群众的死,则是群众的死。”女孩板着脸,也严肃起来“战争是为国民牟利,而这样的光辉之后,如果有任何一个孩子流泪,那这样的光辉就是无谓的。”

“你这番话,既对战争一无所知,又对国家一无所知,”鲁道夫嗤笑起来,他走到女孩背后,摆弄起她散着的长发“战争本就是拿一个人的生死去搏十个人的幸福,怎么可能没有人死?而人一旦死了,就会有人哭泣,那难道这世上的战争都是无谓的?当然不是。”

女孩明显被鲁道夫激怒了,她试着转过头,对着鲁道夫“你说的,的确没错,今天的死者,能为明日病危或是饥饿的孩子带来生机。或许从我一个败者的角度来说,有点厚颜无耻,但是你有选择,你为什么在进攻诺博希尔的时候,不去进行另一种选择呢?”

鲁道夫走到女孩正对面,单手捏了捏她光洁的脸蛋,笑着摇摇头“因为没必要。”

“没必要?!”女孩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满是愤怒,甚至比刚见鲁道夫的时候还要愤怒“你水淹了一座有七十三万人口的城市,然后现在告诉我,没有必要选择其他的方式?为什么?为什么?你难道没有半点怜悯之心么?”

“有啊,所以我才会安排士兵安置那些逃出来的人去垦荒啊,”鲁道夫笑着揉了揉女孩的脑袋,现在这个女孩就像是一个人偶,只能任由他玩弄一般“这是我对我敌人的,最大的仁慈了,你难道不懂么?”

“那你又为什么射杀其他的。。。”

“你好蠢啊,”鲁道夫回身坐到自己的床上,微笑着看着面前的女孩“首先,请问死人在城里已经放了三天,无处安葬,会不会滋生瘟疫?出城的人会不会已经感染了瘟疫?其次,在水淹城市之后第一时间出城的人我们予以收留是因为他们基本上丧失了抵抗能力,而三天没出一座死城的活人,我只能说他们仍然没准备好投降,他们仍然想战斗。”

“我不认为你有权力这样做,”女孩也盯着鲁道夫的眼睛“出城的人已经丧失了战斗能力,你可以放他们一条生路。”

“的确,然后呢?”鲁道夫走到女孩面前,戳着她的胸口,声音低沉道“我难道要放任他们成为山贼流寇袭扰帝国的补给线么?记住一点,南境和加息塔利亚仍是敌对的,而南境,是南境人的国家,不是加息塔利亚人的,我们想怎么对加息塔利亚人,就怎么对加息塔利亚人。”

“呵,”女孩冷笑一声“就像你们当初毁灭伊斯卡尼亚那样?你想没想过如果每个国家的军队都如此进行战争,那这个世界又能剩下多少人?而如果有一天南境变弱了,被人以这种方式毁灭,征服者处于你的位置,而你的子孙处于我的位置时,你想过你的子孙如何为无辜的南境人辩护么?”

鲁道夫愣了一下,然后坐回到床上,

“很精彩,但是这就是这个时代,这个生命们吞食别的生命,赖以为生的时代,”伦培尔脱了靴子,躺在床上“你痛斥征服者的屠戮,但是我想知道,如果征服者没有屠戮,反而将被征服的人养殖起来,就像饲养羊群一样,你又会作何说辞呢?”

说罢,他笑了,没等女孩回应,他便喊道“卫兵,把这女人带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