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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玄幻魔法 > 奥洛尔年代记之日轮低语 > 第六章 深蓝太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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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想知道,我们的国土防御,是什么?我们的军队是什么?我们的堡垒是什么?在南境面前,我们的防御就是一张纸!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老人的声音在整个大厅中不断回荡着,很难想象,马克西米连五世,这样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能发出如此大声的咆哮。他像是一只狮子,一只牙已经掉光,但是仍然震慑着整个大厅中每一个站立着的人。

没人出声,那个老人,那个头发已经七零八落只剩下一绺一绺白发,满面皱纹和老人斑,有一只眼已经完全变成灰白色的老人,此时此刻,站在自己的王座前,拄着手杖,扫视着整个大厅的所有人。

加息塔利亚的国政议会,此时此刻没有半点声音。

老马克西米连是这个国家的国王,实际上,加息塔利亚作为一个商人国家,国王本身已经无关紧要,他更重要的身份,是加息塔利亚七个大寡头企业的最多持股人,在这个贵族渐渐地失去土地的时代,金钱成为了权力的化身,而加息塔利亚的白底金堡垒旗,同样让这一点更加深入人心。

但是今天,似乎有一种更大的力量,一种超越了金钱的力量压到了加息塔利亚上面,南境帝国由南向北对加息塔利亚进攻,而北方的诺尔德人,则对加息塔利亚发起了一场规模惊人的入侵。加息塔利亚,隐约中已经有了毁灭的预兆。

老马克西米连倒是不太在意这件事,他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考虑这些。他更关心的,是自己家族的后人。

自己的后人,私生子小马克西米连现在带兵南下,却被击溃,现在生死未知,而自己的女儿,那个和望族生下的女儿,伊莎贝拉则正在北方的几座大城市中探访友人,这两个孩子此刻都身临险境,这也让他无比无力和烦躁。

“你们说话!说话呀!”老人无力地砸着身边的桌子,愤怒的两只眼睛瞪圆了扫视着整个大厅,他发现,好像少了些什么。

“老卡讷人呢!”

“陛下,卡讷老爷说,说他,身体不适,先回领地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老人一巴掌掀翻了手边的案子“去他妈的!老卡讷的家族代代从军!这个时候跑了?派人给他给我抓回来!”

这时,旁边一位手中拎着节杖的老将军凑到老马克西米连身边“陛下,最近不少诺尔德的兵伙在海上来去,袭扰河道和海岸,我怕派出去的人可能会。。。”

“我不管!把卡讷抓回来!否则就定他的叛国罪!南境人连下数座他卡讷家族督建的堡垒!他老卡讷难辞其咎!”

“陛下,您冷静点,”那老将军低声道“我的几位侄子正在北方为陛下抵御诺尔德人,前线的事情,您不懂,还是。。。”

马克西米连侧眼看着旁边的老将军,眯起眼睛来“老那依科,我听你的。。。还有,溃军的重整和反攻,就你来安排吧,”老马克西米连似乎全身都失去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长呼一口气,仿佛把肺里所有的气体,都吐了出去,他望着头上的大穹顶“你们退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马克西米连坐在空无一人的大厅中,身旁只有他的国政助理。那是他原本准备收做养子,继承王位的人。而现在,他已经将近五十,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继承王位。他已经跟随自己将近三十年了吧,可能比起这大厅顶上吊着的水晶大吊灯,都要老上不少吧。

“陛下,有贵客来访。”

马克西米连的思绪突然被一声低语打断,他看着声音的来源,那是个传令兵。马克西米连的一只眼已经只能看见一片白色,而另一只眼似乎还算是能看清人的相貌和衣着,他长叹一口气,调整了下坐姿“是谁?”

“一位妇人,略有些矮,大概五十几岁的样子,身上挂着荣膺院的勋章。”

马克西米连皱起眉,他记不得自己见过这样女人,有勋章那应该不是他的情妇之类的人,而荣膺院勋章则说明了她是一个佛罗萨克斯帝国的权贵。

这样一个人,找自己干什么?

他闭上眼,放弃了思考“请进来吧。”

鞋跟敲打地面的声音多少有些轻盈,却又不似浮在空气中的少女的高跟鞋的声音,像是获胜的军官马靴的声音,这有节奏的声音吸引了他,他仿佛要跟着这声音起舞一般。如果自己再年轻一点,年轻哪怕十岁,他一定要试着和这脚步声的主人共舞。

可惜他太老了。

他老到,听到那声音停下来时,只能无力地睁开眼,看着那刚刚声音过来的方向。

一位妇人?

或许吧。

说是妇人,看起来更像是一位不知何处的女侠。一头白灰色的长发在脑后编成了一根麻花辫,鼻梁上夹着单片眼镜。白衬衫,灰色毛呢夹克,左胸前挂着整整齐齐一排勋章,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风衣,下身则是马裤和马靴。

最令人瞩目的,毫无疑问是她腰间挂着的仪仗剑,那把剑过于朴素了,虽有浮雕,但是却没有什么镶嵌物。她左手扶着剑柄,脸上是一副奇诡的微笑,明亮的一双眼盯着坐在王座上的男人。

“别来无恙啊,马克西米连五世陛下。”

“我不知在我人生过去的七十年中,何时有幸结识您这样的丽人了,可否给我提个醒?”马克西米连苦笑着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老了,记性不好。”

“您还记得,米拉.莱平伍德么?”

“哦噢噢噢噢!”马克西米连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几乎站了起来“没想到啊,我那时见你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呢,很抱歉啊,莱平老爷作古的时候,我只送了封信过去。”

“没什么,都几十年的事了,”女人摆摆手“我就开门见山了,陛下,您觉得,加息塔利亚这场战争的结果,会是怎样的呢?”

他看不到女人的表情,但是从她的语气中,他听出了戏谑的调子,他仿佛全身的力气都消失了一般“我的儿子在南方统兵,生死未卜,女儿在北方游玩,危在旦夕。在这个时候,小米拉,你也来戏弄我么?”

那被称作米拉的女人拿过旁边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老陛下啊,您觉得,您是靠什么统治的呢?”

“我?我靠我的力量来统治,这有什么疑问么?”

“是的,没错,您是靠着您的力量统治,但是那不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么?”米拉嘲弄地笑着,轻啜了一口手中的酒液,表情突然变得很难看,又放下了杯子“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更想称您近十五年的统治为,用余威统治。”

“哦?您的意思是,我近十五年,没有力量?”

“呵,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能有什么力量?学学老奥托,”米拉拿过自己腰上的水囊,喝了一口“无论多么强大的人,在七十岁之后,都会变得连笔都拿不起来,而您觉得,您余威下的国家,真的有力量去击败南境?击败梅拉之子的帝国么?”

“梅拉之子?哦哦哦,你说伦培尔的母亲啊,”马克西米连拿起手边的杯子,示意旁边的助理给他倒一杯酒“我糊涂了,但是就算不能,我南境也有金城千里。。。”

米拉双眼看着王座上的马克西米连,音调明显冷了下来“陛下,您的确糊涂了,刚刚您想把老卡讷抓回来的原因是什么来着?”

这声音,仿佛把马克西米连整个浸到冰海之中一般,他十几年来郁结在脑中的不知什么东西,仿佛一瞬间化开了。但是当他恢复了这种理智之后,恐惧便随之而来。

米拉看着他的表情,看着那愈发惊悚的表情,微笑着点点头“嗯,知道害怕是好事,幼鹿知道它不该招惹豹子的时候,就是它成年的时候,但是您这样的老鹿,我没想到也有忘记恐惧的一天。”

她站起身,把剑甩到凳子边上,往前走了几步“我之前一直不理解,为什么莱平一直说加息塔利亚的果酒难喝,今天我算是明白了。什么样的人喜欢什么样的酒罢了。老陈酿带着浓厚的果香和馥郁的香甜味道,但是入口几秒后,你就能感受到那股子酒的辣味。这是经历了无数战场,最终凯旋的老战士的酒。松仁酒那种高度蒸馏的东西,是林地人在与蛇狼虎豹对抗了无数个晚上,酿出的老酒,辛辣刺鼻,但是又提神醒脑,带着杀戮和丛林的味道。”

说着,她又走回到自己座位边,拿起酒杯,嗅了两下“而加息塔利亚的果酒嘛,就像一片和平景象的城市,空有香味和甜味,却没有半点酒的味道,就像是给小姑娘用的化妆水,描绘的无非是美好的空中楼阁。红帆舰队?金城千里?陛下,您醉在加息塔利亚牢不可破这个梦里,多久了?”

看到老人呆愣在那里,米拉拎起剑,挂回自己的腰带上,走向大门,声音低沉而带着些许不屑“老陛下,我今天来,只是路过,让您或许明天,或许后天,死得明白一点,你毕生所为之努力的一切,实际上,已经崩溃了。”

太阳,是什么颜色的呢?

面向西方的人,会说,太阳是红橙色的,而面向东方的人,会说,太阳是金色的。

而鱼或许会说,太阳是蓝色的。

加息塔利亚南部最大城市,诺博希尔西北侧。

一面蓝色的,上面绣着金色鸢尾花的旗帜飘扬在一个巨大的水库旁边。这里,是南境近卫师团第一师,分别进攻加息塔利亚的十五个师中的一个。

自从第一师向另外十四个师发出了“在最快速度内,以一切可行之手段破坏、摧毁、攻克敌人的防御工事”的命令之后,整个近卫师团的战线推进速度几乎不可置信。他们的先头部队,距离吞雷渡,加息塔利亚的首都,还有接近二百公里。

无数要塞,要么毁于被金钱和土地许诺赚来的内奸,要么毁于自发投降的指挥官,而在这种情况下,少数坚守着的要塞成为陆地孤岛的情况下,吸纳了各个城镇逃难人口的大城市,就成了最大的,阻碍进攻的据点。

这个据点,自然包括了远处的诺博希尔。

鲁道夫不想强攻,近卫师团是父亲的近卫部队,损失太多自然会让自己名声变差,甚至可能会给支持大哥的人留下话柄,而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就是一个又一个,不考虑杀伤效果的“智计”。

他下令在某处河道边对山体进行了爆破,人为地制造了一个堰塞湖,大量河水在他身边的堰塞湖中蓄了起来,此时此刻,水位已经淹没了平时河道两侧高出河道数米的道路。而他,则坐在这湖边,手中拎着一根鱼竿,旁边还有另外一人,被绑起来,跪着的小马克西米连。

“王太子殿下,这番风景,如何啊?”鲁道夫看了一眼身边的盆子,里面还是空无一物“没想到是我,带您来游览您的家乡。加息塔利亚风景如画,就是山有点多,爬起来怪累的,您说是不是呀?”

马克西米连看着面前这个比他年轻太多的少年人,他已经被囚禁在这少年的军队中将近一个月了,缺衣少食、加上普通士兵们对他的人格侮辱,所幸自己还活着。可能自己在日后的谈判中还有一点点用处吧,否则,现在估计早就死了。

他看着面前巨大的人造湖泊,心中升起了无穷的恐惧,他似乎知道这个少年想要干什么,但是又不敢想象他要做什么。

他叹了口气,苦笑道“这难道是您炸山的理由么?”

鲁道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浑身颤抖着,仿佛听了什么再好笑不过的笑话“哎呦,殿下您真是,蛮会开玩笑的。加息塔利亚多山,我就算再怎么炸也炸不平对不对?不过,我觉得吧,让本就凹进去的地方,变成一片湖泊,那绝对是最好的,因为这样,我们就能坐船游览加息塔利亚的大好风光了,对不对?”

马克西米连此时此刻已经确定了面前这个小恶魔要做些什么,他在这个多条河流汇集的地方人为制造堰塞湖,毫无疑问是准备引流淹没河道边的诺博希尔。

“我求求你,别这么做,”马克西米连跪着往前蹭了两步“诺博希尔有将近七十万居民,加上周围的城镇,现在城中至少有一百万人!你。。。你不能这么做。。。”

“我不能?我怎么不能?”鲁道夫轻蔑地一挑眉毛“难道我还能请您去劝降他们?让他们放弃已经搭好的街垒和工事,安心接受我们的管理?您当我傻还是他们傻?”

“那是一百万条人命,如果你们有控制诺博希尔的准备的话,他们可以为你们耕种,为你们冶铁,还有为你们造船,你今天毁灭诺博希尔,这一百万人口就这么消失了,你花上一百年,也不可能补回这一百万人的。”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他们将来能做什么,但是他们现在对于我来说是什么?”鲁道夫笑起来,突然,手中的鱼竿一震,他用力地拉动起来“他们现在,对我来说,就是敌人,和这条鱼一样的,敌人!你等我下,今天中午运气好能给你条鱼吃。”他用力地拉动着,而旁边的士兵们也不敢上前帮忙,怕坏了鲁道夫的兴致。

过了一小会儿,果然,鱼线绷断了,而鱼儿自然也逃走了,鲁道夫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又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马克西米连“王太子,您知道暴力的目的是什么么?”

马克西米连摇摇头,他从未思考过这样的问题,一直以来学习战争相关技巧的他,只知道战争如何进行,但是暴力的目的是什么,这样的问题,他从未接触过。

“我的父亲曾告诉我,暴力的目的,就是国家的目的,”鲁道夫看着马克西米连茫然的眼睛,笑了起来“当除了暴力以外没有方法能满足一个国家,就要行使暴力。一个国家需要土地就打仗,需要人口就掠夺,需要金钱就援助私掠船和强盗。暴力不是最优选,但是是最有效的选择,你猜猜,现在南境需要什么呢?”

鲁道夫说完这些,没等马克西米连回答,便站起身,看着远处的堰塞湖湖口“炸药桶都安好了么!”

“报告!安好了!”

“通告全军,十分钟后爆破湖口!”

马克西米连听到这句话几乎站了起来,但是又被旁边的两个卫兵按在地上,他大吼着“你不能这么做!那是人命!他们有自己的家人,有自己的生活!你这样做,就是谋杀!你即将谋杀一百万条人命!”

话音未落,鲁道夫一个华丽地转身,一脚甩在了马克西米连的脸上,不知多少颗牙直接从他的嘴里飞了出去,而鲁道夫则蹲下来,拎起马克西米连的领子,他的眼中,仿佛有团火在燃烧“你在带兵进攻西三堡的时候想过南境的士兵也有自己的家人,也有自己的生活么?你谋杀他们的时候,想过他们的命是不是人命么?我告诉你!我妹妹,当时就在西三堡,我在想,如果,我是说如果,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她死了,我命运中注定的,世界上唯一一个和我相同的灵魂,死了,我该怎样在你身上,进行报复?”

马克西米连被那一脚踢得眼冒金星,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旋转起来,他似乎听清了少年人的话语,又似乎没听清,满嘴是血的他,抬起头,看到站起身的鲁道夫。他知道,有些事情,已经不可能避免了。

冲天的火光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而后,是岩石与泥土彼此摩擦,垮塌的声音。随后,就是折磨着每个人耳朵的巨大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