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噫嘘兮!魂魄离散,汝筮予之。

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

归去归去!不可以讬些。

魂兮归去!南方不可以止些。

雕题黑齿,得人肉以祀,以其骨为醢些。

蝮蛇蓁蓁,封狐千里些。

雄虺九首,往来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归去归去!不可以久淫些。

……

夜过中筹,正院里隐隐约约传来了唢呐笛哨,还有中官拉长了声调的吟唱声

卧房里点了七盏灯,十分明亮,楚阳娿衣衫整齐,捧着手炉坐在塌上支着耳朵听。

老太太死了近一月,现在总算不再继续停在堂屋里了。

楚阳娿本以为要抓紧时间办丧事,云起却做了主,将老太太的身世装殓了,由仆沣人扶棺回什尔喀。

那是她的家乡,她幼时生活的地方。在云家,她是外人,在晋人的这方土地上,她依旧是外人。葬在此处,想来她的魂灵也不会安息,还不如回家,回到爹娘和祖辈安葬的地方去。

对于云起的这个决定,楚阳娿很赞同,她本人并不喜欢仆氏,仆氏对自己的敌意,让她对她生不出丝毫亲近之心,但她到底是可怜她的。

楚阳娿并不是仆沣人,也不信奉他们的神灵,自然仆沣人也不承认她。连老太太入棺时,她这个名义上的孙媳妇也不能在场。然而老太太的殓服到底是她准备的。也因此,她知道了她的名字以及生平。

众人都唤老太太为仆氏,实际上人家根本不姓仆,名字也跟仆没有任何关系。人家本名翻译过来,叫做摩爱辰莎莎,意为归于神灵的美丽明珠。

她的父母是仆沣皇族,她出生时仆沣已经被灭国了,所以她出生不久就跟父母来到了晋国做人质。直到十三四岁,跟一起长大的姑姑同时出嫁,一个嫁入皇宫,一个进了云家。

之后没过多久,嫁入皇宫的姑姑就难参而死了。从此以后,就只剩她一个人,寄居人家,为了族人的一点点生存空隙殚尽竭虑。

复国早就没有可能了,楚阳娿不知道仆氏有没有想过推动族人全面晋化,接受晋人的文化习俗融入进来。她猜测,或许在某个艰难的时刻,那位有着美丽的名字,却命运多舛的女人,肯定是设想过的。可惜仆沣人千年来的习惯已经决定了他们的道路。像他们这样有着坚定宗教信仰的民族,是很难被同化的,就算是同化能力很强的大民族,也需要跟长的时间来融合他们。

仆氏是个没有什么文化的外族女人,但是她对自己的族人十分了解,她知道她没有那个能力,所以只能按着既定的路线挣扎求存,然后将希望寄托于子孙后代对族人的怜悯与亲近。

只可惜,她到底不知道,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孙子,其实早在很多年前就被她亲手杀害了。

不,或者她其实知道云起根本不是她的亲孙子,毕竟,一个对后代寄予厚望的人,真的会认错自己的孙子么?即便是他在他在外流落多年。但她已经失去了儿子,云起是不是云起,她都无从选择。

“太太,您说着仆沣人到底是什么规矩,竟然要半夜三更抬着棺材下山。路上黑灯瞎火的,也太吓人了写。”明镜缩着脖子,神经兮兮地跟楚阳娿说话。

外面点着白色灯笼,天上黑漆漆一颗星子都没有,这大半夜听见哀乐,的确有点渗人。

楚阳娿不懂仆沣人的规矩,也不晓得怎么解释,只道:“你要是害怕,就早些去歇息吧,不用在这陪着我。”

明镜摇摇头:“我就说说,在太太这才不害怕呢。”

“太太别理她,她恨不得赖在这里不走了。”明辉点点明镜的鼻子,说。

哀乐声越来越远,老太太的棺材,大概已经被抬着出了云宅下山去了

楚阳娿看看时间,再有一个多时辰天就该亮了,也不晓得云起什么时候回来。

她肚子有点空,准备叫明辉去厨房弄点宵夜过来,却听外面脚步声,是云起回来了。

于是楚阳娿吩咐明辉:“他回来了,那就多做一份吧。”

“是。”

明辉福了福身,便拉着明镜一起去了。

“这会再去做宵夜,怎么不早准备上?”云起进来,带着一身的寒气。

“忘了。”楚阳娿说着,拍拍旁边的椅子让他坐下:“忙了一晚上,想必你也饿了,我让她们多做一点,一起吃。”

云起身上穿着一件纯白的白锻长衣,衬着橘黄的灯光,飘忽仿佛仙人。

他抖了抖身上的寒气,将双手覆在楚阳娿捧着手炉的手背上。

楚阳娿被冰得一抖,差点连手炉都扔了出去。

“太凉了,你干什么。”

“真暖呢。”男人笑吟吟地说。

“你这样子,一点不像在服丧,被人看到,必定要说你不孝。”

“她的孝顺孙子早被她自己害死了。我为她做的,已经仁至义尽,至于其他,就再也不要想了。”

楚阳娿无话可说。

这时候明辉端着餐桌和食盒进来,等摆好了宵夜,她们又下去了。楚阳娿端起小碗,抿了一口清淡的菜汤咽下,才问:“老太太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那接下来怎么办?云家子孙几百人,一下子全死光了,他们都认定了是你暗下黑手,老人们那里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何家跟许家,恐怕也要浑水摸鱼,来找麻烦。”

就连楚阳娿自己都觉得,要是换做她,恐怕也要跟云起拼个鱼死网破。

云起端起粥碗嗅了嗅,而后一口将一整碗菜粥喝完,又用清水净了口,这才回答她的问题。

“云家子弟,此次是得了疫病死的,谁要是不甘心,就自己去抬了尸身回来。只要不怕搭上性命,就由得他去。”

“但愿疫病不会蔓延开来吧。”

“我已经派了医术高明的大夫前去,自然不会让疫病蔓延开来。”

此时的云起可谓是意气风发。

云家子弟凋零,老爷子病入膏肓,他父母之仇已经报了一半,现在只生下皇宫里活着的萧家人。

然而皇城沦陷,皇帝都要逃到文山来了,这简直是羊入虎口,他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挟天子以令诸侯,竟然真的被他做好了。

可是楚阳娿近距离看,他表情淡然从容,一年都不像是多年夙愿得偿的样子。应该说,他不仅仅是在复仇

无论是杀人偿命,还是谋朝篡位,对他来说,好像都不是什么天大的事。

他只是想做,就去做了,就好像穷极无聊的人,给自己找一件打发时间的游戏,是否成功,是否失败,都不重要。

世俗的条条框框,他看似苛刻遵循,实际上从未放在眼里。

他是个疯子,楚阳娿忽然想,对于云家死去的三百多口人,他没有丝毫罪恶感。对因为他轻易挑起混乱而死于战争的成千上万黎民百姓,他从来视而不见。

他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却从来没有想过他要是失败了,会不会连累她的性命。

他好像只有好恶,没有悲欢。

什么恐惧,激动,欢喜,仿佛都跟他么有什么关系。

这个人啊,何其可恶,又何其可怜。

然而她已经跟他纠缠不清了。

楚阳娿看着他清俊迷人的脸,暗叹一声美丽的蘑菇都有毒,她当年真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下口的。可惜现在想这么多多也没用,还是赶紧吃完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呢。

可惜她想休息,云起的精神却很大,洗完澡,那人就扛着楚阳娿回了房间,将她折腾个半死。

次日直到日上三竿,楚阳娿才懒懒醒来,身边早就没了云起的身影。楚阳娿起了床,刚洗漱完出来,就听听女人嚎哭的声音。

“是三房还有何家以及许家几位太太。”

“他们哭了多久了?”

“有一会了,七爷怕不让说,怕吵着您。”

“她们在哭什么?”

“大房那头,大老爷今日一早,被发现吊死在房梁上了,大太太气的得了失心疯,闹着要杀了七爷,所幸没有伤到人,七爷只好先将人关了起来。二太太跟少奶奶们听了,都跑到咱们院子外面来,哭着要提大太太求情呢。”

楚阳娿眉头紧皱:“大伯上吊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可怜哪,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时想不开,所以就……”明辉感叹一声,没继续说下去。

楚阳娿点点头,也不继续问了。

云培东此人,不是没有经受过一点打击的,他绝对不是一个会上吊自杀的人,想来这里面,少不了云起的手笔。

楚阳娿皱眉,这个人太狠了,会不会有一天,他看自己不顺眼了,自己也就列在了他的死亡名单上了呢?

不过很快,她就摇头按住了这个想法。她跟云起没有利益冲突,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他都需要自己的这个助力,所以至少现在,她不用担心自己的小命。

说来也可笑,明明是夫妻,她想到的不是情分,却是利益。大概真的只有利益才是最好的衡量方法吧。

小何氏跟小许氏等人,在院子外面哭了好半天,也没把楚阳娿哭出来,实在无奈,只得先回去了

现在家里死了这许多人,管事的大何氏也被当疯子囚禁了起来。

又接到圣旨,皇上前来文山避难,马上就要到了。

这管家的担子只得落到了二太太大许氏头上,二太太接到云起的通知时,真是被骇得不轻。

迎接皇帝,并不是一件轻率的事情,大许氏连皇宫都没进过,虽说现在是云家女眷中最年长的,却从未办成过什么大事儿。

听说要让她准备太后皇后与众妃嫔女眷的衣食住处时,竟惊慌半晌,又把媳妇女儿叫来商量,最后只能厚着脸皮去找楚阳娿。楚阳娿是京里出来的,从小进宫无数回,比她们懂得多,宫里有什么制仪忌讳千万初步的错,免得到时候冲撞天家被降罪。

楚阳娿只得从旁协助,紧赶慢赶的,才好不容易将所有正房腾出来收拾好,给后妃们做临时行宫。

这时候,原本想要闹事的云家上下,都突然老实起来了。皇上的驾临,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个希望。

现在云家损失惨重,整个文山都落入云起之手。老爷子又一病不起,现在由云起的人看着,他们连想见一面都见不到。

他们想要让云起付出代价,可自己有无能为力,所以只能等着,等着皇帝的驾临。他们会告御状,让皇帝亲自处置他。

然而等皇帝带着后宫妃嫔以及文武百官逃到文山之后,他们才发现,他们还是太天真了。

那是一个好日子。

在阴沉沉下了几天雨之后,天气终于放晴。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天还没亮时,云起就将楚阳娿从床上挖起来。两人穿上了进宫才用的大服正装,随便吃了两口饭,就下山准备迎驾。

云家除了卧病的老爷子之外所有人都到齐了。

从晨光熹微,等到太阳高照。又到太阳偏西,直到最后一缕霞光印在西天,皇帝的仪仗队,才终于缓缓地出现。

楚阳娿此时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却只能候在原地,等着接驾。

好不容易等到队伍到了近前,只见云起一个健步冲了过去,对着皇帝跪行大礼,而后颤声道:“皇上,臣救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爱卿,此次朕能离开京城,多亏了爱卿你呀!”

“皇上!”

“爱卿!”

这一对君臣包头痛哭,后面的官员其也衣袖抹脸,一起啕号大哭起来。

楚阳娿不能特立独行,也只得跟着掉眼泪。

好不容易,等皇上哭够了,楚阳娿才带着女眷,去给太后以及皇后娘娘请安。

太后养尊处优多年,如今从宫里逃出来,一路得舟车劳顿,委实辛苦。

见了楚阳娿,也微微红了眼圈,她拉出楚阳娿的手,看了好半晌才道:“官官,没想到今日,才又见到你了。”

“太后娘娘。”楚阳娿只能比她更激动眼泪掉得更狠。待抹了眼泪,才将云家几位辈分高的女眷让道前面,一一给太后引见。

这一来回,又花了些时候,待到好不容易上了山安歇下来,已经是后半夜了。

本以为云起会留在皇帝身边,跟他抵足相谈直到天明,谁知皇帝说要见老爷子,云起便又带着皇帝去青松斋了。

当天晚上,楚阳娿再没见到云起,次日藏风来传话,说主人下山去了,大约过两日才回来。山上的事,就交给她管着了。

云起身边助力无数,轮得到让自己管的,自然是指内宅的事。而现在要说到内宅,自然就指的是住着太后跟皇后以及众位妃嫔的临时行宫了。

这所谓的临时行宫,实际上只是云家大房二房,以及老太太仆氏曾经住过的正院。将原先住在里面的人搬出来,又加了几道高墙就成了临时行宫了。因是逃命,各位后妃每人身边只带了要紧的两三个宫女跟太监,不够的人手,自然要从云家这里补上。这一来,整个临时行宫,对楚阳娿来说几乎就是透明的。

不过人家现在再怎么势不如人,到底身份在那里,楚阳娿在她们面前,也只有恭恭敬敬扥份儿。何况女眷不如男人那样胆大,如今刚从京里逃难出来,这些宫里出来的女人,一个个都吓破了胆,规矩的很。要说管,还真没什么好管的。

楚阳娿心大,该陪吃陪吃,该陪喝陪喝。

便是见了楚燕阳,也恭恭敬敬行礼。

楚燕阳大约不怎么稀得见她,大多时候,都称病躲在屋里不出来,楚阳娿只派人送吃送药,却也不去打扰。

不久又收到徐州来的家信,弟弟的伤已经全好了,安国府众人也都回到了徐州,路上虽辛劳,却都安全。楚阳娿松一口气,又将信纸反面浸湿,上面又有字迹。

父亲果然已经知道了云起的打算,家里正在商量对策,嘱咐她不要轻举妄动。

楚阳娿看完,将信纸撕成碎末溶于水中倒掉,又才安安静静当起憨厚纯良的贤良主妇来。

又三日,云起从山下回来了,楚阳娿那时正在正院里陪着皇太后下棋,却见一太监急急忙忙闯了进来。

太后沉了脸正要发落,却见那太监惨白着脸,跪在地上报告:“太后恕罪,奴婢该死。”说完又不顾太后黑沉的脸,继续道:“太后不好了,皇上当着文武百官下旨,要禅位……”

“你说什么!”太后惊得站了起来。

楚阳娿心里也咯噔一声。

那太监已经嚎啕大哭起来:“太后娘娘,您快去劝劝皇上吧,这禅位的旨意,如何能下得?”

太后哪里还顾得上许多,当即冲了出去。

宫女太监见状,也立刻跟着去了。

楚阳娿抿着唇,思量半晌,终于悄悄离开正院,回到了天香阁。叫来雪雁耳语几句,让他出去帮她打探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