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里,皇帝萧翰德高坐中位。
殿中央,跪匐着跟随他一起逃到文山的几十名官员。
他们此时个个哀声哭嚎,求皇上收回禅位成命。
萧翰德垂目看着这些大臣们,对他们此起彼伏的哭声充耳不闻。
这些人,晋国的文官武将,朝廷的社稷栋梁。他们就在不久之前,还站在京城乾明殿上激烈万分地反对自己。
他们是大臣,他们想要名留青史。
他登基为帝,他们反对。他想撤销世家征兵权,他们反对。他准备收回兵权御驾亲征,他们还是反对。
现在,已经到了不得不禅位让贤之时,这些人,还在一味地反对。
他们难道就没有看到么?这简陋的大殿之外,全都是云起的人。
他那位大将军,可真是好样儿的平行世界里的女孩们最新章节。
短短几年时间,就收拢了人心,军中几乎所有将士都唯他马首是瞻。现在天下大乱,作为真命天子的自己,却没能保得百姓平安,恐怕早就失去民心了。现在甚至连皇城都丢了,离开了皇宫,离开了金耀殿,谁还认他这个皇帝?
他知道云起要什么,就算自己不主动禅位,那人也会让他,让整个萧氏皇族全部消失,然后自己登上皇位。因为那时候天下无主,谁都能来做皇帝。可他到底还是不甘心,所以才决定主动禅位,因为这样一来,云起即便真正登基,也不得不奉他为太上皇。
虽然不再是名正言顺的一国之君,但萧氏皇族还能保全,未来的日子也还很长。等到天下安定,再谋求他法,也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毕竟,萧氏统治这么多年,普通老百姓,认得还是他这个正统。
可惜,他的打算,他的大臣们却是不懂的。
也或许并不是真的不懂,他们只是不在其位,不用为自己想而已。
大臣们还在哭求,他们涕泪横流,满口切切之意。还有人以头抢地,欲要以死谏言,最后碰得满头是血,不得不被抬了出去。
而被让位的云起,却哭的比他们更伤心。
那人才二十来岁,他有着云家人特有的美貌与出尘的气质,站在朝堂上,分明不像朝臣,到像是哪位走错地方的风流名士。
可惜此人的手段,却与他那秀丽的外表大相径庭。萧翰德早就预感到他的不一般,也不止一次朝他下死手,可惜他命不该绝,次次都躲了过去。
倒是自己,莫名其妙地,就落到了这个人的手上。
一国之君,他可是真龙天子啊!
却不得不坐在这里,看着那幕后黑手,在他面前假惺惺哭得肝肠寸断,好像真的对他的皇位没有任何奢求。
可是他知道,自己的主动禅位,那人是很满意的。甚至他还知道,自己这样规矩懂事,他的母后,皇后,还有那些幸存的可怜妃嫔,就都能保住。
妃嫔们他可以不在乎,可年事已高的皇太后,以及他那几名小皇子,他却是不能不放在心上的。
于是在大臣们呜呼哀哉,再一次准备以死谏言之时,他终于又开了口,再次表明自己坚定的决心。
“诸位爱卿……”男人长叹一声,用格外庄严,又含几分柔和的声音,郑重地说:“诸位爱卿,你们的顾虑朕都明白,然而朕之此举,实乃迫不得已。”
“皇上!”却是云起跪到了跟前:“皇上若有不得已,微臣必当替主分忧,万死不敢辞。所以这禅位之事,还请皇上千万不要再提了。”
其他人争相附和:“是呀皇上,您是真命天子,是我大晋君王,怎可轻提禅位之言?”
他们一个个情真意切,只是萧翰德却知道,今天自己说出去的话,是绝对没有办法收回来的。
所谓君无戏言,他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
所以在扶起云起之后,他才红着眼眶,沉痛道:“诸位爱卿,且听朕把话说完。朕之不得已,并不是起因其他,却是为天下百姓,为黎民社稷不得不做也。”
“皇上此言,却是何意?”
萧翰德道:“如今天下纷争,战火不乱。朕之子民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朕乃国君,本当顺应天命,安国定邦,救万民于水火。只可惜,朕少年害疾,多年积患,虽有心扛鼎卫国,却既不能上马提刀,征战四方,也不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韩娱之百变女神最新章节。如今国难当头,内忧外患,正需贤者主事,才能使得天下安定,百姓喜乐。朕当大位,于国无功,与民无利,禅位让贤,算是朕为这天下苍生,所做最重要一件事吧。”
“皇上。”
皇帝言之切切,感人肺腑。
大臣们哭的更加伤心,却还是劝他收回成命。
“皇上身染重疾,却依旧忧国忧民,实乃一代贤明之君啊!然天下苍生虽重,我等臣属,却可为陛下之臂膀,替您分朝夕之忧。眼下虽然经京城遭难,然文臣武将俱都跟随左右,只要陛下您一声令下,我等自会肝脑涂地,替您平定天下。”
大臣们当真是一片丹心,那脸上,也哭得事真情实意。
萧翰德满脸感动,心下却满是厌恶。
这些人,嘴上说的好听,当初为何处处与他作对?
要说文武大臣都在左右,当时在京城,不比现在更有优势?
说什么肝脑涂地,张口就来,不过是说得好听。若云起能够听凭调令,他如何需要落得如此地步?
到现在,他都无法忘记宫门被从内打开那一幕。
“朕心意已决,你们不必再劝了。”
萧翰德一甩龙袍,转身出了大殿。
皇帝一走,大臣们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看到云起身上。
云起没起身,只抹了脸上看不见的眼泪,也不跟他们说句话,依旧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从明和殿出来,萧翰德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太后和他的皇后。
婆媳两人一看见他,立刻把头磕在地上,嘴里说:“求皇上收回成命。”
“求皇上收回成命。”
“母后,梓潼,你们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萧翰德哪里敢受自己生母这一跪?他立刻回跪了下去,双手扶着太后的手,想请她起来。
然而太后直起腰,却还是不肯起身。他直视着儿子的眼睛,说:“皇上,晋国乃是先祖基业,就算现在内忧外患摇摇欲坠,你也应该扛起天下社稷。你是一国之君,是真命天子。你这样禅位让人,将祖宗基业拱手送人,你怎么对的起列位先祖?怎么对得起天下苍生?”
“是呀皇上,妾知道皇上您撑得辛苦,可唯独这件事,却是万万使不得的呀!”
婆媳两人相你一言我一语,真正是两条心凝成了一条心。
萧翰德静静地看他们半晌,终于叹口气,说:“母后,梓潼,你们起来吧,此事,朕乃是迫不得已,你们且听我慢慢道来。”
太后这才起来,母子婆媳三人回了寝宫,将所有人打发了出去之后,萧翰德才告诉她们现在的处境以及天下大势。
太后跟皇后,终于知道她们现在已经落入虎口,他们的江山,也早已飘零败落。这皇位,他们让不让,根本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甚至,她们也终于知道,一直被她们当做主心骨镇心石的皇上手里,居然连玉玺都没有。
“那肃王离宫之时,怕是带上了那样东西。朕在宫里找遍了,都没有找到玉玺回到明末当军阀。就在不久之前,外面出了个隐太子,言必称先帝,以父皇元后之子自称。前有南疆沦陷,后又有小民作乱,此人不仅指责朕昏庸无能令苍天不喜,不能替父皇守好天下。还拿出诏书招纳兵员,说欲替父皇尽忠尽孝,挽救天下苍生。那诏书上,竟然盖着玺印,百姓深信不疑,如今早已成了气候。”
“还有此事?我只当是有人妖言惑众。”太后吓得不轻:“这……这可如何是好?”
皇帝怀疑这是肃王跟云起联合起来在搞鬼,可她却是知道的。先帝萧珏的原配生了四个嫡子,其中三个被害死了,却有一个年长的二皇子流落在外的。后来她进了宫,隐隐听说那二皇子也被害死了,连小皇孙也没找回来。幕后黑手,便是当年那鼎鼎大名的刘皇贵妃。
如果那隐太子当真这样说,却极有可能是真有其事。
只是,如果隐太子真的是那二皇子的嫡子,论其身份来,可比她的儿子要正统的多了。这对他们极为不利。
皇太后心慌慌。
皇后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皇上,这云家当真这样大胆?可妾瞧着,云将军对朝廷对皇上,可是忠心耿耿啊!”
“你一个内宅妇人懂什么?”
太后回过神来,就斥责她道:“正是因为他掩藏的好,才使得天下人迷了眼睛,没发现他的狼子野心!”
皇后呐呐,不再言语。
太后斥责完媳妇,又开始劝皇帝。
“皇上,事到如今,母后也是明白了咱们现在的处境。可禅位一事,我却还是万万不能同意的。这江山社稷,乃是萧氏多少年多少辈打下来的基业,咱们好不容易才……若在你手上丢了,待到那日去天上,你让我如何去见你父皇,如何去见列祖列宗?”太后说着,又道:“再者,即便是禅位给那狼子野心的奸佞之辈,谁能知晓他要做出什么?莫到了那时,反而犯下天天大错,却是你的罪过了。皇上不要忘了,您还有几名小皇子呢,他如何能容得下他们?你贵为天子,如何能惧死妥协失了先祖风骨?还不如狠唾其面,倒要看他敢不敢当着天下人的面欺君背主。况且咱们也不是毫无助力!皇上忘了你还有你外公呢!我王家虽不掌兵,但与云家此等奸佞斗上一斗,却还是可以的。”
太后乃是王家嫡女,高门贵胄出身。如果只能依靠氏族,她的娘家,无疑是皇帝最好的助力。
可惜她到底是女人,并没有想过,要是王家真的那样靠得住,为何对云起的动静毫无反应。
要是王家真的靠得住,此次他们从皇宫逃出来,为何只能被云起的兵马‘护送’着到文山,而不是去幽州。
其中道理,或许太后能想明白,只是不敢去想罢了。
事到如今,萧翰德却不得不点醒他那天真的母亲,说:“母后,外祖父是不会帮朕的。说不的,他还巴不得禅位之事圆满成功。”
“这不可能!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的外祖父!你外祖父跟你的舅舅们,对朝廷一片忠心,对先帝……”
说着说着,太后就哭了出来。
皇后早吓得不敢说话了,皇帝也抿着嘴唇,看她哭泣。
是的,王家正巴不得皇帝禅位成功呢。
云起是云家子,今天皇帝禅位让贤是‘迫不得已,为天下计。’保不得那一日,后来的皇帝也‘为天下计’而禅位给他们的子孙呢。王家跟云家,可是一样的高门世家。王家的子弟,也不比云起差。
出了这个先例,对野心勃勃的世家来说,简直就是画了一块饼,光看的着一个角,就能闻到味儿武傲乾坤。
太后并不是个蠢人,到底想明白了这一朝。
可想一想她的哥哥还有她的那些外甥们,她是怎么也不愿意相信的。
她紧紧地抓住儿子的手,哭求道:“皇上,我不知道你外祖跟你舅舅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对他们不再信任。但你要相信,他们不仅是你的大臣,他们还是你的亲人。他们绝对不会对咱们视而不见,他们一定会帮你的。”
“母后……哎!”
萧翰德无奈地擦了太后的眼泪,说:“母后不要想那么多了,事到如今,我们只能暂时妥协。但禅位而已,不过是缓兵之计。现在天下大乱,我手中兵权被分,需要有人来平定天下。现在朝中能用的,就只有云起了。此人野心勃勃,看不到好处,是绝对不会替朕拼命的。然而朕乃天下正统,等除掉了肃王与假冒太子,天下重新安定,朕想要再临朝听政,还不是易如反掌?”
他是禅位让贤,云起就不得不供奉他,善待他。
还有那些朝臣以及世家,他都要伏低做小,不然会惹人诟病。
可是飞鸟尽良弓藏。等到天下平定下来之后,便有的是人挑剔他了。
当皇帝跟当将军,那是千万个不同的。
到时候满朝大臣,都是他的旧臣,世家贵族,都会嫉妒云家运气滔天。到时候他想要怎么运作,也比现在容易的多。
“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确是一个办法!”听了他的话,太后总算才动摇起来。“可不到万不得以,此举实在风险太大。”
“母后,此时已经万不得已了。”
太后终于无话可说了。
想到儿子当了皇帝,连玉玺都不在手里,现在还落到受人胁迫的地步。又想到娘家众人,她终于忍不住哭起来。
“老天呀,先帝呀,可是臣妾做了什么错事,要让我儿承受这般屈辱……”
萧翰德被她哭的难受,也不忍继续戴着了。他站起身来,劝慰一句:“母后莫要伤心,万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儿子还需要您的帮扶,你那可千万不要伤了身子。”
太后点点头,却还是哭。
萧翰德无奈,只得叹口气,说:“儿子还有事要办,先走了,母后您……安歇吧。”
萧翰德说完就走了。太后哽咽着,伤心不已地看着儿子萧索的背影,一回头,却发现皇后在发呆。
她不打一处来,当即怒道:“你身为一国之母,不仅要管理后宫,皇上的事,也需要你操心帮扶,你看看你,一天到晚都在做什么!跟个傻子一样发什么呆。”
“母后……”皇后回过神,喃喃道:“母后,我只是在想,咱们这宫里,还有个在云家待了好几年的楚贵妃呢,要说云起是什么性子有什么软处,她应当清楚的吧?”
太后一愣,这才想起来,后宫里的确是还有个楚贵妃呢!
不过,对个庶子女她是不怎么看得上的,她是想到其他地方去了。
云起她没本事对付,但那官姐儿,她却是从小看到大的。官姐儿极有本事,当初跟云起和离,还是她跟皇帝坐得主。如今虽又嫁回了云家,却据说并不怎么心甘情愿,说不得……可以与她谈上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