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老太太过世之后,静水堂就清净了下来。王氏见静水堂用不了那么多人,便重新做了调配,除了楚素阳还住着的院子之外,其余地方的富裕人手都被她集中起来准备重新调配,下人们一走,静水堂更空了。
除去几位要回家颐养的老人之外,其他人都被分派盗了其他各个院子。由于是伺候过老太太的人,身份贵重,王氏也适合会办事的,给他们找的新去处,都很体面。
当然,王氏也不是没有私心,静水堂有些什么人,她也不是不清楚。所以一早,她就拟定了名单,将那几位仗着身份连小主子都要欺压一头,却因为伺候过老太太的功劳轻易不能处置的,都被分派到其他院子去了。她自己的东苑,自然要了老太太身边最的用的琼嬷嬷等人。
可是对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大奴才们来说,二房和三房都不是好去处。最不错的,当然是四房。一来四爷是嫡出,身份本就贵重,虽以后不能袭爵,但四爷天资过人,以后前程自然不会差。
再一个,便是四房太太不得男主人的心,这样一来,当奴才的在里面搅混水捞好处的机会就多了。与偶那些心大的,开始琢磨自家有没有年对合适模样俊俏的丫头,待自己探了路,好把人往四房塞。
要是以前,他们或许还不敢这么想,毕竟萧氏来头大得很,没人敢轻易触他霉头。可如今太子都被废了,皇贵妃也成了个普通妃子,这个厚脸皮贴进安国府的四太太,还能尊贵到哪里去?要是哪日他们不想买这四太太的账,萧氏除了自己吃哑巴亏,根本就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这算盘倒是打得不错,可谁也没有想到,一过来发现四房比他们想得还乱。老太太刚一松手,四房嫡母就跟前头嫡女开始夺管家权了。
萧氏是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人也是个跋扈不转弯的,想分派什么是直来直去就要人去做。
可偏偏四房的账本银钱全部被非亲生的嫡女捏在手里。无钱万事难行,连打发个下人,都大方不起来。
一看四房这样子,下人们都动了心思。只要在这里面站个队,或者哪怕不站队,时不时搅一搅浑水,都能得到不少好处。所以成了精的老人们,各个摩拳擦掌准备在新主子面前立个威。
楚阳娿早就料到这种情形,她知道自己镇不住下人,也没着急。她年纪小,在府里也么有什么威信,被看轻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她原本想着,自己先把里里外外都弄清楚,然后再找个机会一次性震慑,让那些准备浑水摸鱼的下人们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所以她收拢好老太太的嫁妆之后的头一件事,就是将北苑所有人叫到跟前,重新登记造册。
安国府□□分为六部分,分别是上东西南北中六苑。荒芜闲置的上苑被锁着,里头没有人住。
东苑大房住着,二房和三房一起分住在西苑。四房住北苑,老爷子跟老太太在中苑,南苑属外院,不在女眷行动范围之内。
从前老太太在时,各个院子里的事儿她都会看着点儿,北苑因情况特殊,自宁氏离开之后,一直是直接被钱氏管着,加上萧氏自己蹲在频英阁不愿意跟其他人打交道,连每月的份例都是自己出。于是北苑跟中苑的事儿几乎是混在一起的。
现在老太太一去,四房算是成了权利真空区。不管是萧氏也好,还是楚阳娿也好,实际上都不知道东苑到底有多少人。
楚阳娿将人集中起来,对照管事的名单,一一重新登记名册。果然却发现人员无论如何也对不上号。
首先原属于东苑的人,由于长时间在中苑伺候,就直接被当成了中苑的人。在老太太过世之后,被王氏重新调配一回,直接分到其他地方去了。
楚阳娿无奈,这时候总不能把人再要回来,她只好亲自去东苑一趟,将事情跟王氏说清楚了。王氏没有说要还人的话,楚阳娿也装傻,没有提身契这一茬。
忙了两天,总算把弄混了的人给理顺,居然又发现少了一个人。
这个人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否则也不会没有人注意到。楚阳娿以为是他们故意在给自己找茬,当然不会放过,立刻让人去查。
这一查就查出问题来了,原来少了的这个是一个在柴房负责劈柴的粗使婆子。至于为什么会让一个女人负责劈柴,自然是因为柴房离厨房近,厨房又离太太小姐们住的院子近,自然不可能让男人随意出入。
这婆子在府里干了不少年了,因不怎么会说话,也不得主人看中,空有一身力气,便在柴房劈柴一劈就是十几年。
而楚阳娿查来查去,发现这婆子最后出现的那一天,就是楚素阳挨打去静水堂求救的那天的第二天。同时,也是二房双胞胎楚怀阳跟楚凌阳溺水身亡被发现的那天。
这么一看,那天晚上发生的事真是太多了,楚阳娿真希望这是一个巧合。然而不出她所料,就在她以为是自己想多了的时候,一个丫鬟突然跑来坦白,说是在花园假山下面的水坑里,发现了一只扣子,这扣子正是那个劈柴婆子衣服上的。
“你确定”楚阳娿看了看那枚扣子,问。
那丫鬟马上跪了下去,保证到:“奴婢确定,这的确是寇柴婆的扣子,全府上下,只有她一个人的扣子是木头做的。”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楚阳娿将木扣子包好,想了想,还是去找爹爹去了。
“我本以为这只是四房的事,可这个寇柴婆的事真要跟楚怀阳兄弟两人的死有关,那二伯那里,就不好交代了。”
楚阳娿的矛盾在于,是要自己立威,还是把整个四房跟二房拉到对立面。
楚域接过她手里的扣子看了看,问:“官官觉得哪边重要?”
“女儿觉得人命最重要。”
现在的关键是,不知道寇柴婆到底是死是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却好死不死在敏感地方出现她一颗扣子,这可最难办了。
“如果你六哥哥和七哥哥的死不是意外,那么官官觉得,出手的会是谁?”
“这个,我怎么知道?”楚怀阳跟楚凌阳是二房的人,他们才刚从徐州回来没几天,跟府里任何人都没有仇怨,根本就没有害他们的动机。至于二房自己,亲爹娘二伯跟牟氏自然不会,其余妾室手再长,却还没本事把手升到其他地方去。所以她还是倾向意外说。
楚域拍了拍她的脸,说:“你再想一想。”
楚阳娿又想了一会,不确定地说:“难道是……母亲?”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的答案了。
找到这枚扣子的,是梦姨娘的贴身丫鬟,梦姨娘在频英阁萧氏眼皮底下,自然清楚萧氏的一举一动。当初楚怀阳兄弟夭折时,老爷子派人查过,根本就没有在那里见到过任何第三人出现过的痕迹。
现在她们能拿出这枚扣子,就一定是掌握了什么关键证据。
可是如此一来,事情就更复杂了,她是查,还是不查?
看到父亲赞赏的目光,楚阳娿猜测爹爹猜想的,跟自己想的可能差不多。
可是这事开始容易,怎么进行怎么结束,她能把握的了吗?
“如果查出来,这件事真的跟母亲有关,那就不光是二伯家跟咱们家没完了。传到外面去,对楚家的名声也不好听。要是祖母还在……必定能把事情捂得仅仅的,可是我……”
“可是爹爹出手的话,某些人人小胆大想要管家的心思就要作罢了,说不定在出嫁之前再也没有机会碰管家权,官官想好了?”
楚阳娿迟疑。
“要是真的让母亲管家,女儿过不了多久就要去孝顺老太太了。”
楚域轻笑:“你呀,就是心太软,不想走漏风声有的是法子。就是二哥那里,真不想他知道什么,北苑门一关,他还能闯进来不成?官官若真的想不出完美的法子,那就只记住一样,死人,是永远不会把秘密说出去的。”
*
“频英阁那边儿又闹起来了?”
王氏悠闲地描着眉,一边漫不经心地问身边的丫鬟。
如玉捧着胭脂盒,说:“好像是璎珞轩在审什么人,院子锁的死紧,没打听出什么事儿来。”
“十二丫头也真是个胆大的。”王氏说着瞧了眼正在从门里跨进来的楚丹阳,道:“你还是大姐姐呢,也不知道学着些。瞧瞧你十二妹妹,多大的阵仗。”
楚丹阳笑盈盈接过如玉手里的胭脂盒,说:“母亲,瞧您说的那是什么话。十二妹妹那是没办法,谁过得好好的,喜欢成见天儿的瞎折腾。女儿不折腾,不正是因为有母亲在么?有母亲在,女儿只需要欢欢喜喜过日子就行了。待哪天女儿当真学起了十二妹妹来,母亲可就该心疼了。”
“说的也是。”王氏笑了笑说:“咱们丹姐儿可是天生的有福气,可一辈子都不必用那些阵仗。
楚丹阳又说:“再说十二妹妹敢那么闹,还不是有四叔在后头担着,换做我跟妹妹,只怕还没有开个头,就被父亲上家法了。”
“你这孩子,尽然挑拣起你父亲来了。”
“哪敢哪敢,女儿这不会说着玩吗。”
王氏叹口气,她哪里不知道女儿们在怨父亲对自己不亲。
如果没有比较还好,有了比较,看看老四怎么对十二丫头,再看看丈夫怎么对丹阳跟琴阳,后者简直跟捡来的一样。
不过她可不想女儿们伤心,提点道:“你四叔那么宠爱你们十二妹妹,还不是因为没有嫡子,若是有了嫡子,你瞧瞧还是不是这个模样。你们呀,看事情光看表面。”
“可是她们闹来闹去,娘您不管管么?”楚琴阳也来了。听见母亲和姐姐在说楚阳娿,立刻就反应到今天听来的消息上头了。
楚阳娿胆子也忒大,居然锁了北苑,不晓得在里头干嘛。
王氏一抬眼就看到小女儿乱糟糟的头发,很是无语:“琴儿,你怎么这么就跑过来了,头发也不梳,跟个疯子一样。”
楚琴阳不以为意:“十二妹妹不也经常这样。”
“你十二妹妹那只是不戴首饰不是不梳头。看上去乱只是因为你四叔技术不行梳不好,你……哎!算来,快过来,我给你弄。”
楚琴阳噘嘴:“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那边闹得乱七八糟,咱们真的不管么?”
“管什么管!”王氏戳了戳她的额头,说:“凡事机灵点儿,别光想着眼下,得长远着想一想。北苑那头闹得厉害,不过是十二丫头想当家,有你们四叔在后头盯着,萧氏翻不了天。”
“那以后北苑不就是十二妹妹当家了?那怎么行!”楚琴阳觉得楚素阳抢光了大房的风头也就算了,现在又来个能耐大过天的楚阳娿,那还怎么得了。
王氏好笑:“说你是猪脑袋你还就拱上了。也不想想,你四叔想给十二丫头立威,谁插的进手去?再说了,十二丫头当了家,对咱们来说可是好事一件。”
“哎对咱们有什么好处?”
“自然有好处。”
要是萧氏当了家,以后四房是四房,跟他们没有什么关系,萧氏虽然脑子不好使,她身边的嬷嬷可个顶个的厉害。
可要当家的事楚阳娿,那就不同了,对楚阳娿来说,相比起萧氏那个不怎么样的后母,还是她这个大伯娘可靠些。要是她她有个什么繁忙手乱的,来求自己帮着管管家也是顺手的事儿。她之所以静观其变没有行动,就是等着楚阳娿当了家遇到麻烦来求她呢。
楚琴阳想不到这一点,楚丹阳却是一点就通。她也不提点妹妹,只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
母女三人在屋子里梳妆打扮好,又才一起出去用膳。
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她的运气可实在太好。如今没有了婆婆在上头压着,简直是逍遥快活的很。要再过几年老爷子一走,再把丈夫的几个兄弟分出去,那就更好了。
跟她们的逍遥惬意相比,此时的璎珞轩就是剑拔弩张。
萧氏被请了过来,看到院子里跪了一大片的下人,眉头皱得死紧。
再进堂里一看,发现里头还跪着一个。
楚域没在,坐在主位上的,就是年幼稚嫩的十二姑娘楚阳娿。
楚阳娿见萧氏来了,示意清风端个椅子出来。
萧氏在楚阳娿旁边坐好,没好气地问:“十二姑娘找我来,是为了什么事?”
“母亲您先不要生气,请您过来,确实有一件人命关天的大事。”楚阳娿让清水上了好茶,才对跪在地上的人道:“好了,人都到齐了,你继续说。”
“回姑娘的话,那天夜里奴婢听见太太在打十三姑娘,又不敢去劝,心里又害怕得很,便想到外头找个地方躲一躲,于是奴婢就看见寇柴婆和频英阁的恋月姑娘在树底下说什么。那时候天黑,奴婢就坐在柳树后头乘凉,她们没有瞧见我。”
萧氏听了一半,便不耐烦道:“说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让我听这个的?”
“母亲别着急,那位寇柴婆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个丫头硬说跟母亲有关系,女儿怕她一小小奴婢玷污了母亲声名,这才请母亲过来,把事情说清楚。”
“她是什么东西,敢对我说三到四!来人!”萧氏还是老脾气,一不顺心就想直接把人杖毙。楚阳娿赶紧拦下她:“母亲,现在她的话都说出来了,您若是现在杀了她,不仅不能换得清白,反而坐实了杀人灭口的罪名。若传了出去……”
“传出去便传出去?我怕什么!”相比起地上跪着的蝼蚁般的下人,她更像杖毙的是在她面前张狂个不得了的楚阳娿。
自从她仗着楚域的宠爱敢跟自己作对时,她就恨不得把她拉出去剁了。
楚阳娿听了她的话,这事也敛了笑容,严肃地说:“母亲可千万慎重,有些话还是不要轻易说得好。母亲身份贵重,不在乎旁人说什么,可如今母亲到底是楚家儿媳,安国府四房主母。外头传了流言蜚语,传的可不是母亲本人您,只会传安国府家宅不宁。这种事,不管是老爷子还是父亲,都不会允许的。若母亲一意孤行,只会惹的老爷子暴怒。如此一来,此时女儿便做不得主了,必定要请老爷子和父亲亲自审问才行。”
世界上最让人愉快的事,就是有一个猪一样的队友。
跪在地上承情的丫鬟一听要请老爷子和四爷,眼睛一亮,巴不得萧氏立刻暴怒吓唬住楚阳娿。
而萧氏听了楚阳娿的话,猛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背后没有处于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时候她总算冷静下来,不再因看着楚阳娿生气而胡乱发脾气。
丫鬟失望之余,只好继续说。
“那时天黑,她们没有瞧见奴婢,于是奴婢听见她们说,说十姑娘惹怒了太太,太太要,要把她料理了免得心烦……”
“胡说八道,好你个大胆刁奴,竟敢诬陷母亲。”跟着萧氏一起进来的楚佩阳原本一脸高冷不准备说话,可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两步上去给了丫鬟一巴掌。
丫鬟哭泣道:“回十二姑娘,回十三姑娘的话。奴婢不敢撒谎,奴婢的话句句属实。奴婢听了此话,吓得不成,立刻赶在她们前头,把在花园里玩耍的十姑娘给送了回去,本以为此时便了了。哪知,哪知第二日便传出来六少爷和七少爷都没了。奴婢吓得不轻,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把此时告诉了姨娘。姨娘本也打算等老爷子问话时便据实相告。可最后,老爷子查两位少爷的死因之时,并未传唤奴婢,所以才……才不了了之……”
“你说的姨娘,便是梦姨娘?”
“是。”
楚阳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转头问萧氏:“母亲,那天夜里恋月姐姐可是一直在您身边?”
“怎么,你还打算审问我了?”
“并不是审问,不过是核对事实罢了,母亲千万不要见怪。”
萧氏哪里不见怪,她气的肺都要炸了。可知道丈夫很可能就在背后屋里,她为了尽量维持温婉贤淑的形象,再大的怒气也只能忍耐。
楚阳娿见萧氏默不作声,依旧追问:“母亲,那天夜里恋月姐姐是否一直在频英阁,可有人证?”
“自然在,我便是人证。”萧氏深吸一口气,不情不愿地说。
楚阳娿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便是这丫头信口雌黄了。”
丫鬟闻言,立刻辩解道:“姑娘明鉴,奴婢说的话句句属实。奴婢还有物证,那天夜里寇柴婆还来了频英阁一趟,急急慌慌的,还不小心落下一包药粉。姑娘您想想,她一个劈材的老婆子,闲来无事跑到频英阁来做什么?而且那包药粉奴婢还留着,就在箱子里,姑娘若是不信,自可去太太处,太太屋子里,还留有同种药粉。”
“你胡说!”楚佩阳记得跳了起来,又想上去打人。楚阳娿皱眉,叫住她:“十四妹妹,你在着急什么?”
楚佩阳一窒,僵硬地停了下来。她看向楚阳娿,发现她眸眼深沉,无波古井般深邃的眼神看向自己,好像已经把自己完全看透了。
她抿了抿唇僵硬地退了回来。
萧氏将女儿拉倒身后,说:“笑话,就凭你一面之词,便要让人搜我的屋子不成?我倒要瞧瞧,谁有那个胆子。再者便是我那里真有什么药粉,便能证明别人的死跟我有关?天大的笑话。”
“太太,您好狠的心哪!”丫鬟见她狡辩,哭着说:“都说虎毒不食子,您连自己的亲生女儿十四姑娘都往死里打,您比老虎还毒呀!平日一有不顺心就杀人解气便罢了,可那两位少爷,跟您无冤无仇的,就这么没了。那可是楚家少爷呀,可不是咱们这些轻贱的下人。如今您能因一时心气儿不顺,便要了两位少爷的命,再待哪日,是否连十二姑娘,十三姑娘,大少爷,大姑娘她们,也随手抓来就要溺死?”说完她有赚回来对楚阳娿哭道:“姑娘,奴婢实在是怕的很,求姑娘发发善心,请老爷子和四爷做主吧,六少爷和七少爷死的实在是冤哪!”
这丫头一口一个虎毒不食子,气的萧氏差点忍破了功。
楚阳娿也半晌没说话,只饮着茶水静静地看她。
搬倒萧氏,可不是她今天的全部目的。再说萧氏的身份在那里,目前她也没有搬倒她的能耐,她要做的,就是把威立起来就好。”
过了好一会,楚阳娿才打断嚎哭不止的丫鬟,说:“犯上可是大罪,念在此事事关重大的份上,我便给你机会证明自己。你说母亲随意杀人,除了你自己之外,还有什么人能证明?须知你说的那包药粉,很可能是你自己买来藏起来的,母亲出身高贵,可轻慢不得。”
楚阳娿说的是萧氏出身高贵,而不是她带当家主母,一下子就将放在了外人的位置。
丫鬟想了想说:“有的,我记得那天夜里,隔壁房里的采青起夜,也瞧见了寇柴婆,她还以为是什么人擅闯频英阁,给当贼了呢。”
“采青?”楚阳娿念到一个名字,丁嬷嬷到门口叫了采青的名字,说:“采青,进来回话。”
采青战战兢兢进来,俯身下跪:“奴婢采青,给太太请安,给十二姑娘,十四姑娘请安。”
“豆蔻说那天夜里,你瞧见了寇柴婆到频英阁,可有此事?”
采青身子一僵,嘴巴颤了颤,正要说话,楚阳娿先警告道:“想好了再说,若被我发现你在撒谎,你可要知道后果。”
“是,回姑娘的话,那天夜里,奴婢……奴婢是隐隐瞧见有什么人来,可外头不亮,我实在没看清那人是谁?”
“哦?之前问你,为什么你说自己一直在屋里什么都没瞧见?”
“奴婢,奴婢是怕得很,才……才没敢说实话。”
楚阳娿冷笑:“你在怕什么呢?死的是楚家少爷,你却知情不报。你到底是哪家的下人,既发现有陌生人出现也不知阻拦,还对主人撒谎,可见是个留不得的。来人拖出去打三十大板,若是活着,便是老天爷给你的命,打完便撵出府去。”
采青没想到自己说了两句话就得了三十板子,吓得跪都跪不稳,只颤着声音苦求到:“姑娘,姑娘饶命,奴婢实在不是故意的呀。太太,求太太救命。”
采青还没被拉出去,萧氏便出生阻止,“楚阳娿,这是我的婢女,便是要发落,也该是由我来发落。”
“女儿这不是替母亲分忧么?”楚阳娿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些个下人,个个撒谎成性,母亲明明慈爱温柔,她们却说母亲日日殴打十三妹妹,真真是其心可诛,不是么?”
萧氏张了张口,没说话了。
楚阳娿对丁嬷嬷道:“去外头传我的话,从前种种,我既往不咎,之前说的那些谎话,只要今日充实招来,便一概不再过问。可今天起,谁要再在我面撒谎,一经发现,家奴杖毙,长工交给衙门。要如何选择,让他们自行掂量。”
采青被拉了出去,杖打声哭叫清晰地传了进来。
外头看着采青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下人们开始嚎哭叫老爷子老太太,甚至哭天抢地求四爷出来给老奴们做主。
可是苑门锁得死死的,根本没人来救他们。
楚阳娿放下茶杯,冷笑道:“无故喧哗,没人杖责二十……不,等什么时候他们安安静静不哭闹时,再停下来问话吧。丁嬷嬷,你去瞧着,今日天气好,可得让他们嚎个够。”
这些人里面,除了在璎珞轩伺候的人之外,其他没有一个将自己放在眼里。
相比起自己,他们更害怕脾气暴虐的萧氏。既然吃软不吃硬,那她正好给他们一颗硬糖吃吃,顺便杀鸡儆猴了。
可是挨打时哪有疼的不哼哼不惨叫的,等当真如楚阳娿所说的都安静了,基本上挨打的人都昏死了过去。
这时候她才发话,让他们停下来。
一盆盐水泼上去,昏死的再厉害的也醒了。
挨了一回打的,看别人挨了一回打的,这会都规矩了。一个个战战兢兢,听到清风叫自己的名字,便躬着身子进屋去,见了楚阳娿规规矩矩的,问什么他们说什么。外面的人只看到一个比一个安分,自己那些小心思是收了了起来。
脑子记性再好,也不比身体记忆牢靠,这回他们都晓得自己的分量了。
所谓立威,不过就是找个借口打人一顿而已。若是她再大一点,或许就不用用这个方法了。可现在她年纪太小,除了强硬之外,根本没有其他办法让别人害怕自己。
楚阳娿知道挨了打的人里面有不少人很冤枉,可她有什么办法,大家都在给自己挣命而已。
当着楚阳娿的面,萧氏的罪名被指出来,人证物证俱在,她想要狡辩都不行。可见这个不显山露水的梦姨娘,背后是准备了多久下了多少的心思。
不过到了人证物证都齐全了的时候,就要等父亲来发落了。她是小辈,可以追查凶手,却不能处置长辈。
楚域出来时,瞟了一眼院内伤残一大片的下人们,道:“原本我瞧着大家忠心耿耿,原来背地里有这么多主仆不分欺主昧上的。以为主子年纪小,就不将主人当主人了。很好,既如此,就都去庄子上待着吧,安国府容不下大佛。”
下人们闻言一抖,又开始哭起来,这一哭,又想到十二姑娘要安静的那话,赶紧又把声音收了,只默默吊着眼泪猛磕头。
楚域看也不多看一眼,只乜着萧氏说:“萧氏,你做的那些事,不要以为没有人知道。杀人谋嗣的罪名已经坐实,你是自己求去,还是我去请大理寺和宗人府?”
萧氏整个人气质都变了,梨花带雨地哭着申述:“夫君,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不过就是两个小崽子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况那根本就是意外,谁能想到那时候他们会突然跑出来。”
原本她生气楚重阳扯了楚素阳的面纱,害她在众人面前出了丑。她当即就决定要拿丫头不得好死。
谁知楚重阳大半夜的不在自己院子里,反而拖了两个哥哥出去玩。
她自己玩了一会想回去了,就将另个哥哥扔在花园里了,
楚怀阳跟楚凌阳没一会就迷了路。原本楚怀阳跟楚凌阳两个就是胆大包天的。突然间迷了路,还觉得有趣的很。竟也不叫人,反而自己到处攀玩起来。最后楚重阳被梦姨娘派来的丫鬟弄走了,寇柴婆却因为怕完成不了任务被萧氏惩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弄死楚重阳两个哥哥作数。
果然,楚怀阳跟楚凌阳死了,萧氏很是满意。只可惜她到底也没有逃过一劫,当天夜里就被萧氏身边的嬷嬷灭了口把尸体送出去了。
反正那天晚上她打了楚素阳,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楚素阳身上,根本就没有人想到这背后还有接二连三这些事。
萧氏以为自己就算被发现也没人将他如何,可事到如今,她还是被楚域冷厉的眼神吓到。
之前她不是没做过这种事,就连楚阳娿那回,被他们抓到了把柄,楚家人也还是不了了之了。现在,他却直接问她是要休书还是进监牢。
这怎么可能!
“夫君,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若不是你对我冷冷淡淡,他们怎么会这么怠慢于我给我脸色?如果不是她们胆大包天讥讽嘲笑我,我怎么会一气之下做出糊涂事?我是你的嫡妻,乃是当家主母,若被休弃,外人如何评价安国府?”
楚阳娿好笑,自己杀人都不怕传出去安国府收人非议,她被休弃反而记起安国府的名声了。
她这么想,就以为所有人都应该按照自己的思路来,真不是一般的自我。
对着这种脑子缺根弦的人,楚域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楚佩阳已经一脸惨白地站在旁边,话都说不出来了。
自己的母亲是杀人凶手,没有什么比这更让她难以接受的了。
她只觉得昏天暗地日月无光。
这就是她的母亲,她就是这样的女人生下来的。
自己机关算尽争宠夺爱,本以为是得到自己应得的。
自己怨恨委屈,因爹爹的偏心漠视而愤愤不平,以为自己才是需要被补偿的那一个。
哪怕之前自己为了老太太的身体割肉做引,最后不仅没有得到称赞,还被人背后议论是否诚心而伤心气愤,却没有想现在这样感到绝望过。
她以为母亲不受父亲宠爱,是爹爹委屈了母亲。
可是这样的母亲,值得父亲去喜欢么?
杀人凶手呀,难道爹爹早就看透了她的本质,这才对她们这样冷淡?
那他为何会娶母亲呢?
想来以一开始父亲并不是如今这样讨厌娘亲,否则她跟姐姐也不会出生。
楚佩阳的心情一片混乱,可是没有人管她那么多。
楚域吩咐林生,亲自将萧氏送回了频英阁,然后派人把手着,不准任何人出入。
而他自己,拿了下人们的供词,去找老爷子。不过半天,府里就传出来,四奶奶烦了大错,不孝不贤要被休弃了。
萧氏对婆婆不敬是有目共睹,对女儿残虐连外面的人都有所耳闻。
虽然这次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看看这频英阁被杖毙了整整五个人,其严重性就可见一斑。
有了这一出,最后不管萧氏会不会被休弃,整个北苑,所有人都知道做主说话的事楚阳娿了。
这位十二姑娘自己有条理人聪明不好糊弄,背后又有四房当家楚域撑腰,谁敢说什么?
频英阁的人手被楚阳娿里里外外全部换了一遍,为了四房的脸面,服侍在萧氏身边的人中到底还留了两个。
频英阁被大换血,北苑和中苑不少人被楚域直接扔去了庄子上,人手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王氏闻讯,专门派人领了十一二个丫鬟来给楚阳娿,道:“太太听说姑娘这边人手不够,便派了人来给姑娘使唤。姑娘先用着,若瞧了不顺手,再派人来说,太太再重新调人就好。”
楚阳娿刚缓过劲儿来,这头就准备往北苑塞人了。这就是当主人的坏处,各种人都得应付。
不过北苑缺人手是事实,王氏派人来,什么人听来都是好心。楚阳娿不能直接说不要,只好叹口气道:“大伯娘可真用心呢,不过北苑现在就住着我跟爹爹和妹妹几个,人本就少,也用不到多少人伺候。伯娘的人也地是经过不少心血调.教出来的,给了我,东苑若差了人手,那可怎么是好?何况嬷嬷哪里我已经打了招呼,明日就送人过来呢。”
“瞧姑娘说的哪里话。”如玉笑说:“我们太太说了,这些个侄女侄男们呀,就书姑娘最让太太喜欢。如今瞧着你这边忙不过来,可把太太给心疼坏了。这不,赶紧就加派人手过来了。姑娘要是不收下,可不就辜负了太太一番心意。”
这也丫鬟真会说话,楚阳娿听了她的话,更是一脸感动:“伯娘待官官亲近,这点官官早就知道。但正因如此,我才不能恃宠生娇,这般不知轻重地收了伯娘的人。姐姐回去吧,等我这边忙完了,立刻去伯娘哪里道谢,伯娘对我的一片心意,官官真是无以为报……”
楚阳娿脸皮也后,怎么肉麻怎么说,到最后干脆抱着丫鬟嚎啕大哭,边哭边说伯娘对自己真是好呀,好的简直堪比老太太了。
如玉脸上一凉,她可不让让太太跟老太太比,而且这十二姑娘瞧着面团一样的人,居然她怎么说都没法说服她把人收下。她脸皮也厚,居然说哭就哭说笑就笑,简直不给人一点缓冲。
被逼无奈,如玉只好领着她后面十几个丫鬟又回东苑去了。
等人走了,楚阳娿眼泪一抹,吩咐嬷嬷:“我饿了,赶紧上菜。”
“四爷说等你一起吃饭呢,饭摆在书房了。”
“去书房吃饭?”楚阳娿绕一个圈,只好又往书房走。
这边饭菜已经摆好了,楚域正斜靠在长榻上等她,见他进来便道:“早就过了饭点,怎么这时候才来。”
“大伯娘派人送了十几个丫头过来,我好不容易才打发走。”
既然女儿不收,那肯定就是送人没有将身契一起送来,被打发走是应该的。
“下次这种事让嬷嬷去应付,你别搭理就好,大嫂现在管的越来越宽了。”
当着女儿的面埋怨自己的兄嫂,楚域是越来越不像个爹了。
楚阳娿朝他挤了挤眼,对比一下别人教育女儿,自己这爹果然也是奇葩一个。
食不言寝不语,楚家在这上头并不是很严格,此时反正也只有楚域跟楚阳娿父女两人,干脆也就不讲规矩了。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说话。
楚阳娿问:“母亲的事,祖父怎么说?二伯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吧?”
“二哥那人胆小,小事爱逞强,一遇到大事就成了缩头乌龟。得知害死自己儿子的事萧氏,他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楚家兄弟四人,老/二跟老三都是庶出。虽然老太太更加不喜欢自己表妹所生的楚圳,但是对楚域来说,相比起二哥楚圻,他反而更喜欢楚圳一些。
楚圳虽然也是个又硬又臭的愣子,但他好歹有骨气,比起连窝里都横不起来只敢在背后横的楚圻,不晓得要好多少倍。再加上楚圻娶了牟氏,那眼光,更是让他鄙视。
然而作为一个名门贵公子,这种事他就不应该当着人面说出来,藏在心里就好。
楚域当然不会到处乱说,但有时候会当着亲近之人面背地里吐槽,以前是宁氏,宁氏走了之后,就是楚阳娿。
楚阳娿已经见怪不怪了,头也不抬继续吃饭,吃完了又问:“那母亲呢,祖父到底准备这么处置?”
“下人们的供词已经重做了一份送到五皇子手里去了,五皇子知道楚家容不下萧氏,只求情让我们暂时不要休妻,只将她打发到庙里去修行就好。”
“祖父同意了?”
楚域点点头。“五皇子虽被剥夺了太子之位。但朝臣们再三恳请皇上立太子,皇上也没有反应。所以现在看来,除了贵王之外,其他人都机会都是对等的,五皇子也不是没有机会重回东宫。再者,太子刚被废不就,楚家就急于休弃萧氏,传出去的确不太好听。不过也无所谓,她既喜欢做楚四奶奶,就让她继续做,反正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那……十三妹妹跟十四妹妹怎么办?
一个借住在冷冷清清的静水堂,也没人看护。一个在频英阁里给自己禁足不吃不喝,这可真是难办。
楚域皱了皱眉,不耐烦道:“随便吧,你想怎么就怎么样。只别闹到老爷子跟前去就好了。”
他的态度太明显了,楚阳娿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吃了饭,楚阳娿回去睡了午觉起来开始练字。这段时间她光忙着整顿内务,学习可落下了不少。
丁嬷嬷在一边服侍着,眼睛都笑弯了。
“姑娘果然有太太的风范,如今整个东苑可都听姑娘的,哎,那萧氏心术不正,老天爷也看不顺眼。”
楚阳娿放下笔,欣赏一会自己的画作,笑了笑说:“嬷嬷挑一个机灵点儿的,放到频英阁去,好生盯着梦姨娘,我总觉得那姨娘不简单。”
“怎的?姑娘怀疑那姨娘有什么来历不成?”
“说不上来,那位梦姨娘很奇怪。算了,嬷嬷听我的就是。”
“那好,我这会就去挑,定让这北苑没一件事能逃脱姑娘的耳目。”
东苑,王氏看如玉原原本本把自己送去的人又领了回来,冷笑起来:“这十二丫头,还真是个倔强性子,也不怕胃口太大不消化。”
如玉见王氏没有责罚自己办事不利,松一口气,又问:“太太,那现在如何是好?十二姑娘真是滑溜得很,油盐不进的,说什么都能被她拐到十万八千里去。”
“她不收也就算了,也不着急这一时半会儿。东苑那么大,我就不信她一个小丫头能管得住。便是老四要帮忙,也没有时时刻刻瞅着而道理,他一个男人家家的,能有多少耐心。等着吧,咱们有的是机会。”
王氏自信满满地把话说完没多久,北苑人手就凑齐了。
她本是算的好好的,安国府里调.教下人的嬷嬷手下有多少人,她都有数。自给老太太办丧事时,她便悄悄派了人把能用的都调到自己手上了,本以为北苑一空,不管是萧氏也好,还是楚阳娿也好,都得找自己商量。
谁知道楚阳娿软硬不吃,下面调教好的人不够用,第二天宁家就把人送过来了,还一送就是二十个,全部是身契和头一年的月钱自带的。
她把宁家给忘了,王氏自己闷一口血,把自己先前说过的话咽了回去。
“走着瞧吧,光有人有什么用,能不能用还是两说呢。”
王氏暗地里翻个白眼,面上一如既往的端庄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