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江堡相见,山岘与李游击等一干人都傻了。
虽然个个都知道,山崎打败一群海寇,救了李四公子。
但海寇与奴寇不同,海寇是散兵游勇,几十号人。
奴寇呢,这是正规军。
这次来的应该是一支万人队,一天一夜鏖战,在堡内外折了三四千人。
他们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三千五战兵,二千五正兵,这六千兵士死了一多半,而镇江堡几万壮丁死了一万多。
山崎却好,不费一兵一卒,硬是用毒雾放倒了二三千人。
这战斗力算起来,他们都得抹脖子,都白活了。
山岘看着儿子和女儿,算来要满十七岁了。
十七年,仿佛就是昨天。
那时候也是这么大的雪,刚刚回家,看到儿子和女儿。
他们还那么小,虽然不是亲生,但当时真的很喜欢。
那种仿佛重见天日的喜悦,至今仍然记得。
……
寒暄过后,李游击直接问道:“贤侄,你那红雾的火器还有没有?”
山黛直言,“都用完了。”
“可惜,那么能告诉我,里面是什么东西吗?”
山黛插言,“那是辣椒粉加蛇毒熬的,价格很贵,不可能放到边军的。”
“有多贵?多贵也值!”
“一斤辣椒十两银,一两蛇毒十两银,一枚辣椒毒雷,要十斤辣椒百两银,一斤蛇毒百两银,起码二百两银子。”
“行,等你们再做的时候,给我来五十枚镇堡!”
“我不干,一万两银子一枚我也不想干,您自己种辣椒,自己逮毒蛇,慢慢熬,就知道有多麻烦了。”
李游击感叹道:“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山崎思索道:“我这边还有几百枚普通的震天雷,掺了铁片,爆开能打十几步远。”
“一枚五百两怎么样?我这卖的不是银子,卖的是军功。”
李游击咬牙,“行,五百两就五百两,我要一百枚。”
镇江堡损失惨重,他需要军功,才能不会被问罪。
有这五十枚辣椒毒雷,把它们送去李再兴那边,到时候帮李再兴退敌,这战功就算有了。
山崎拱手,“另外,还有一笔账需要算一下。”
“这军功,我就不要了,我就是缺钱。”
“李大人出六十万两,父亲,还有二位大人,各二十万两,我就当没来过。”
四人嘴角抽搐,这价码真黑。
山崎继续,“四位大人,朝廷虽然小气,发不出多少银子,不过李家那边不会小气银子。”
“尤其是镇江堡,城门坏了,堡中屋舍全毁,这损失报个二三百万两银子也不为过。”
“这银子是李家出,挪用了,也算不得贪腐。”
李游击忍不住说道:“你小子,听说你还入了翰林院?你这么死要钱,你不觉得有辱斯文!”
山崎撇嘴,“周家一案,李家抄了不知道银子产业,他却不分给我,我有机会自然要坑回来,不,讨回来。”
“反正你们不要,我就卖给援军,价高者得。”
李游击摆手,“行,我要了,六十万两银子,我出!”
山岘等人也同意了,山崎写了欠债文书,让他们签字画押。
四个人无奈,哭笑不得的签了。
……
山崎拱手,“父亲,孩儿有一言。”
“如今无事,应当把弟弟,还有堡里的士兵都牵过来溜溜,让他们涨涨见识,顺便帮忙善后,赚些功劳。”
“这尸山血海,杀人盈城的景象,可不是常有的。”
“奴寇已经发难,辽东将来必定战火连天,弟弟要是不趁现在历练,将来就不好过了。”
山岘默然点头,吩咐手下去招人。
其他两人也有样学样,招人来历练。
山崎拱手告退,带着贺大川等入城历练。
众人一路踩过废墟和残骸,默默的走出了镇江堡。
山崎沿途从废墟里,收集了一些布匹棉衣,还有酒。
出了堡门,又找了一根长矛,把布匹裹上。
棉衣扔地上烧,把冻起来的血泥烧化掉。
山崎先把一片城墙上的冰雪敲掉,然后以长矛为笔,以血泥为墨,和上酒水,在城墙上写了一段大号字体的话。
神宗历四十三年正月十七,五川屯山崎和山黛,与老师贺大川等一众人,祭拜镇江堡战事,由山崎赋诗一首。
《祭英烈》
正月风寒雪花飘,狼烟狂舞动九霄。
血肉成泥护国土,壮烈英雄比天高。
……
贺大川等感动得流泪,山黛却笑道:“哥,这就像孙猴子写的俺老孙到此一游。”
山崎没好气的说道:“废话,我一个翰林,要写那个,那就是丢人丢到国门外面去了,以后就别出门了。”
“我不怕丢脸,我来写一个。”
山黛找了把刀去刻字,山黛到此一游。
大家纷纷效仿,在城墙上刻下名字。
山崎看着满墙根的刻痕,望天无语,这毁坏城墙的罪,一抓一个准。
得,趁没有发现,还是快跑吧。
……
山崎去和父亲告辞,也就带队登船撤了。
大约一个时辰后,沙河堡的参观团过来了。
“孩儿见过父亲。”十来岁的山峘下马,恭恭敬敬的行礼。
山峘长得眉清目秀,一身亮银甲,英姿勃发。
“你跟我来,见识一下真正战场的残酷。”
“是,父亲。”
山峘跟父亲进了堡,很快就吐了。
山岘幽幽的说道:“你在武学堂修业,都只是纸上谈兵,谋略再好,也需要人去执行。”
“没有经历过战事的新兵,训练的再好,见了这阵势,少有不腿软呕吐的。”
“这样的兵,数量砸多,也只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用吓唬的就够了。”
“战争并不是诗词中说的那么美好,用兵也不是说,你是三军统帅,士兵就一定要听你的。”
“将军是将军,小兵是小兵。”
“许多将军愿意上战场,是因为战场有荣华富贵。”
“但没有小兵愿意上战场,因为小兵的面前,只有死亡。”
“所以我朝才有军户,逼得人世世代代去当兵。”
“可逃跑的军户不计其数,所以有充军,有流放发配。”
“到如今,军户跟农户差不多,士兵比农民更苦。”
“所以才有募兵,朝廷出钱我卖命,你情我愿。”
“当然,在辽东,如今算好的。”
“你要去其他都司看看,你就知道了什么叫败坏,吃空饷,压榨兵丁,比比皆是。”
“今日跟你说这些,是要告诉你,你不仅仅是我儿子,你还是一个军户。”
“奴寇隐忍多年,如今动手,接下来必定战事连连,可能会打十年二十年。”
“与此同时,李家那边不知道能撑多久。”
“儿啊,你要是觉得不能适应战火,就早说。”
“为父趁着还有些余力,可以送你入京。”
山峘没有说话,他的心很乱。
“慢慢想,不用要急,害怕不是坏事,你要是不怕,为父才头痛呢。”
山岘并不怪儿子,他们都是平凡人,他在战场上挣扎多年,才慢慢适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