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叶望舒凝视了宁越一小会,看不清他脸上神色。
最终,他还是拿起手中的叶片放到嘴边。
一曲幽长婉转的曲子自那小小叶片奏出。
曲调像是夜莺哀怨缠绵,仿佛借这音色诉说惆怅。
一曲终了,宁越硬着头皮夸,“吹得不错,以前常吹吗?”
这话似乎触动到叶望舒那根神经,他并没有回答。
黑暗中,宁越偷偷观察他。
只见他又恢复往日清冷模样,做抿唇不语状。
这个话题聊不下去,宁越只得另起话头,“这么冷的天,师弟怎么上这儿来?”
然而,半晌,叶望舒也没回答宁越的问题。
而是一个人看着屋檐下远方的暗处,似乎分神得厉害。
宁越见他没有动静,正想再说些什么缓场,就听他清冷声音低低传来,“孩时偷偷学的。”
他说完,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手中叶片。
宁越这才意识到他回答的是第一个问题。
听到他主动提及小时候,宁越回想起原文中关于他的介绍,不禁心下酸涩。
但也不便多问什么。
人家的陈年旧伤,宁越不知如何劝慰,因此也不敢乱揭。
但他不说话,叶望舒此时却有几分倾诉欲,他扭头看着宁越,语气轻而缓,“好奇吗?”
他这一问,老实说,宁越还真挺好奇的。
“你想说吗。”
岂知,回应宁越的,却是叶望舒的否定,他不知想到什么,自嘲一般轻轻嗤笑一声,而后摇摇头,目光随后又投射到远处那方黑暗中去了。
宁越:“……”
随着叶望舒的目光看过去,那处漆黑一片,惨淡月色下只瞧得清风吹动竹树摇摆的影子。
而屋顶的气氛,比那阴暗中的涛涛竹海还沉重。
好吧,此刻,无言,也许是最好的陪伴。
虽然两人之间的关系可能远远达不到这样的境界,但是,宁越确实是找不出话头来说了。
又吹了许久的冷风,吹得宁越暗暗搓着双手,面上及脖颈处感受到冰寒凉意。
叶望舒才再次开口了,这一句话仿佛沉思许久,长吁一声,才将其吐露,“幻境里,我梦见……”
可他话还没说完,远处砰然传来什么爆开的轰鸣声,紧随其后炸裂出一道金光,直冲云霄。
一只通体金黄的猛兽从里头振首而出,站定后朝天嗷叫,声音在这寂静月夜里响彻九霄。
宁越远远辨认,当下就觉得那猛兽熟悉得很。
再一看那方向,正是先前被雷击的那处。
这么一想,宁越震惊之中言言自语,“师弟,你看那里。”
清冷的声音回响,“嗯,看到了,走吧。”
他这一声并不高,宁越还没听清,就已经被他带着上了御剑,往爆开金光的那处飞去。
宁越刚回过神,叶望舒已然放手。
近在咫尺,宁越看清他脸上无波无澜的表情,声音同样没有任何情绪,“去看看。”
说话间,御剑已经将人带至跟前。
二人刚落下,里头正走出一红带白衫玉面郎君,三人相视一看,薛肖肖先是满面震惊加惊喜,声音带着不可置信喊道:“师兄,你来接我?”
“……师弟。”宁越同样震惊,但他心虚多过其他,因此声音小了很多。
薛肖肖得到回应,就像小狗得到肉骨头,洋溢着笑脸向着宁越直奔而来。
两人间距不过数十米,薛肖肖健步如飞,很快奔至跟前,在宁越还没有来得及多想的情况下,一把搂住了他,紧实而温暖的怀抱,全然没有了先前的隔阂和疏离感。
宁越:“……”
被勒得有点紧。
耳边是薛肖肖轻声低喃,“师兄,我以为你再也不见我了。”
宁越再次,羞愧,心虚地,说不出话来。
他拍拍薛肖肖厚实有力的脊背,惭怍道:“怎么会,你先放开我吧,叶师弟也来了。”
听到宁越这样说,薛肖肖才放开宁越。
借着他的话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叶望舒,朗声打了个招呼:“师弟,你回来了。”
叶望舒看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只听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冷,“嗯。”惜字如金地回答了一个嗯,就没在开口了。
薛肖肖再次将视线转向宁越,黝黑的大圆眼中满是欢喜,喜悦之情不言而喻。
这种情况下,宁越只好努力保持镇定,并积极寻找话头,“方才看到这边金光炸开,你是修为突破了吗?”
“是,也不全然是。”薛肖肖认真回答他,眼睛并没有移开。
宁越有些不自然,掩在袖中的手收了收,然而还是经不住好奇接着询问,“怎么说?”
怎么叫是也不是,昨天加上刚才那阵仗,要升天都有可能了,怎么又不是呢?
“嗯……接近成功但停滞了。”薛肖肖努力寻找词汇,试图给修为白痴宁越讲解清楚。
虽然他极力用柔和的语气,但宁越还是感受到了一丝的迥然。
他没好意思问出口,停滞了是什么意思。
叶望舒开口了,“停在通天九阶吗?”
“嗯,堪堪才开九阶,要突破,恐怕还需时日。”面对叶望舒,薛肖肖收敛许多情绪,面上并没有流露太多喜悦之色。
“恭喜。”叶望舒依旧是清冷道贺,短短数日,能有此突破,实在是难得。
不得不说,薛肖肖天赋异禀。
而宁越,再怎么修为白痴,也听明白了这对话意思,薛肖肖已经濒临登顶了。
就差一步就能飞升九天。
虽然也不知那天上情形如何,但到底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他由衷祝贺,“恭喜你,肖肖。”
听到宁越的话,薛肖肖在转头瞬间又忍不住喜上眉梢,黑乎乎的眼中印着身后金光闪烁,“谢谢你,师兄。”
真不明白他明明修成天仙失败,为何还会如此高兴,宁越一时语塞,半响,才说出一句,“先回长云殿吧。”
他的大脑此时还在二人当时诀别一般的场景,所以对他现在的热情,就有一种无措感。
加上今天晚上,本来是要劝慰叶望舒的,眼下……
这实在是,有点乱呢……
宁越偷偷用余光看向叶望舒,只见他弧线完美的侧脸并未流露出任何情绪,依旧是那清冷孤高的模样。
站在院门前,宁越正想推说明天再给薛肖肖好好庆贺,薛肖肖就一脚窜到宁越身边。
而无劫,像是许久没回家的孩子,早已经摇着尾巴钻进宁越院中,薛肖肖欢欣道:“师兄,我跟你睡。”
“不了吧,我的床很挤。”宁越当即拒绝。
然而薛肖肖却不以为意,转身借着叫无劫的功夫,进了宁越院门。
叶望舒就这么站着,深深看了宁越一眼,眼中似有千言万语,但他一语不发,干净利落,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