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洋龙万万没想到的是,那天晚上的卷床单,老婆付小洁竟怀孕了。这让杨洋龙欣喜若狂。狂喜之后,杨洋龙的面色马上跌落到了冰点。
“怎么不高兴了?”付小洁不解地问。要知道,她已经四十好几了,要怀上是多么的不易。先不要说自己是高龄一类,关键在于自己肚子里这个孩子,是她财富的压舱石。老大即便出了国,还有老二在。现在好啦,自个有了双重保险,还怕谁?就包括那个出家的杨洋慧也不在她的胯下。
“小洁,我们都忽略了一个严酷的现实,就是计划生育的问题。计生委这一班人不好对付啊!”
“你看你,怎么一根筋啊,拿钱砸呀?钱这个东西谁个不喜欢?”付小洁说是这么说,心里还是有点打鼓。她也知道,超生要被盯上了麻烦也就大了。为了保全肚子里的孩子,她准备躲。
“洋龙,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躲到二弟家去吧。另外一个办法,你去医院弄一张证明,说我们家老大是哈砣(智残),凭着这张证明,去区计生委要个二胎指标。我想了一下,这个办法最好,花钱又不多。”
“行是行,不过对我们家老大不公平。明明是个聪明健康的人,你硬说他是哈砣,我心里过意不去。”
“看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呆滞。我们是假设,不然怎么叫假证明呢?”
“好吧,你明天就去你二弟家,我就去医院开证明。”
“你去躲计划生育了,那财务总监由谁担当合适?”
“这还用问吗?自然是尤东兰呀!”
自此,杨洋龙完全被付小洁拿捏住了。什么法定代表人换了,换成了杨洋龙,大堂经理换了,后厨的厨师长也换了。还有,公司章程改了。好在梁三阴和二俫,听从了原董事长杨洋慧的招呼,死皮赖脸地在原岗位待着。什么好的建议也不提,什么话也不讲。你付小洁和杨洋龙指着驴子说是马,他们也跟着说驴子就是马。
现在整个公司就是付家的天下,酒楼就是她们付家的高级食堂。光是付小洁的大哥带人在酒楼消费签单,就是个天文数字。还有二弟、三弟这一帮蛀虫呢?
面对如此的局面,杨洋龙睁不开眼,抹不开面;付小洁则依然指东划西,依旧像桃花般那样笑春风。
杨洋慧叫胡少华将她送到《红烧西施楼》即可。胡少华不安地问:
“不要我进去了?”
“不用了,待我收拾旧山河后,再专程请你如何?或者叫你过来给招弟当结婚证人?”
“也行。就当结婚证人吧。”说完,他给嫂子——杨洋慧鞠了一躬,就开车走了。
杨洋慧伫立在酒楼大门前,她不由得感慨万千。江东那家酒楼是她和爱人全双全的发祥地,这家则是她们的旗舰店。此时正值晚上下班高峰,也是人们进店就餐的高峰。可她站了这么久,进店的人却不是很多。她心里不由得紧了起来。凭她行家里手来看,这么些人进店消费,就连房租水电都抵不上,更不要说是人员工资。怎么会是这样?难道说,杨洋龙真的就不是端这碗饭的人?要是这样倒还说得过去,司机出身嘛,大大咧咧惯了,怕就怕他是一个傀儡……
一阵北风刮过来,扑打在她的身上。整个上身还行,可是裤子、鞋子实在太单薄。一股股冷气由下而上钻到了她的心头,她全身在发抖,又冷又饿。她正想迈动脚往大堂里面去,却被两个迎宾小姐拦住:
“出去,出去。这里不是你化缘的地方。”
杨洋慧不怪这两位小姐,她们也是在尽责。她习惯性地对她们说:
“阿弥陀佛,我不是来化缘的。我是来避避风的,外面实在太冷。顺便讨口热水喝。善哉善哉!”
越看越是化缘的,连“阿弥陀佛”都说出来了。两个迎宾会意地笑了起来,不过仍然没让她进。这时,恰逢大堂经理打这里经过。他停下脚步,对这两个迎宾大声呵斥道:
“笑什么笑?还不把这老叫花子赶出去?”
“涂经理,她说外面冷,想进来避避风,顺便讨口热水喝。”其中一个迎宾说。
“什么?我们这里不是避风港,更不是施舍机构。现在是什么年代,是时间就是金钱的年代。什么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不管我们的事,我们只管赚钱。把她赶出去,马上。”
两个迎宾扛不住涂经理的呵斥,只得强行将杨洋慧又推到酒楼门外。她的两腿已冷得麻木不仁了,她估摸着,就是拿刀将她的脚给剁下来,也不知道痛。不行,今天必须得进去。否则,那个什么涂经理就一语成谶了啊。她拔开两个迎宾,迈着僵硬的步子来到桌旁坐下。一个迎宾跟上来苦苦哀求说:
“老娘耶,您还是出去吧。要不然那个涂经理扣我们的工资事小,搞得不好,就会砸了我们的饭碗的。”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汪云丽。”
“汪云丽,我保你没事。现在请你给我倒一杯热水,好吗?”
“好的。”
杨洋慧正在喝水,涂经理又过来了。他一看,怎么搞得,这个老叫花子又进来了,还在喝水。这成何体统?他大喊起来:
“保安,将这个老叫花子撵到外面去!”
很快来了两个保安,正待他们要动手的时候,杨洋慧站起来了。她不紧不慢地说:
“你,涂经理是吧。身为一个大堂经理,连察言观色都不会。你也不想想,我为什么要三番五次进来?不就是因为我有难处,进来暖和暖和,讨口热水喝吗?这又坏你们哪一条规矩?我实话给你们讲吧,这四家酒楼和那些个驾校都是我的。涂经理,你身为一个部门经理,一点慈悲之心都没有,还配在我的酒楼里工作吗?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明天你不要来上班了。阿弥陀佛,,,,,,”
“不要听这个老叫花子胡言乱语,还愣着干什么,把她赶出去呀!”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断喝响起。
“慢!涂小生,你犯大错了。”说话的是梁三阴。他跟胡少华也是多年的朋友。胡少华第一个告诉他说:
“三阴兄弟,你们董事长杨洋慧已经回来,现正在酒楼的大门口。我怕她被陌生人欺负,特地打电话告诉你。”
三阴接了电话,连饭也没来得及吃,就赶过来。路上,他又给二俫去了电话。
“你还不跟这位杨洋慧老董事长赔礼道歉?”三阴吓得脸都变青了,还好自己来得及时,要不然涂小生这个家伙,真要把杨老董事长赶到这天寒地冻的外面去,那就麻烦大了。
这时店里的员工都过来看热闹,还有进店消费的顾客。他(她)们有的觉得这个尼姑打扮的妇人好面熟,但绝大部分都不认识。
“大家伙儿,坐在你们面前的就是大名鼎鼎的,我们这个企业集团的老董事长杨洋慧。她是杨洋龙的亲姐姐啊!”
“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啰。这个企业确实是她一手创办的,现在怎么是这付模样了?”
“不是听说她出家了吗?”
“就算她以前不是这里的老板,这个滴水成冰的天气,也不能把人朝外面赶啊!”
这个时候,二俫上气不接下气地从外面冲了进来。“扑通”就跪在杨洋慧的脚下。他慌不择言地说:
“是谁……是谁不知天高地厚的,要把她往外面赶的,啊,是谁?说话呀!”
当他搞明白后,一下朝涂小生撞了过去,好在被三阴给拦住了。二俫正在火头上,对大堂经理涂小生吼道:
“你,你,明天不要来上班了。我作为董事长助理有这个权力。”
“你们来了就好。给我安排一个包间,我又冷又饿。二俫,你打电话叫杨洋龙过来。”
“好。你过来!”三阴对着门口那两个迎宾中的一个招招手。她过来了,三阴又说,
“把你们领班赶快叫来。”
领班其实就在一楼,多年的经验告诉她,像这一类的突发情况,在没有搞清楚之前,她始终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搞清楚了,又加上迎宾汪云丽在叫她,就飞也似地来到杨洋慧老董事长的面前:
“杨老董事长,我来迟了,让您老家受到了惊吓,实属我的不对。今天我什么事也不做,专门伺候在您身边,听您调遣。”
“你先去打开一个包间,把空调开起,预热。叫后厨做两个菜一个汤,快!”
“好的,汪云丽把’又一春’包间打开,把空调开起。”
汪云丽小跑过去了。
看着眼前的一切,杨洋慧心中暗自好笑。老的不用讲,知根知底。少的那个汪云丽引起了她的注意。两个菜一个汤,吃得了吗?于是她说:
“两个菜一个汤”,就一个西红柿鸡蛋汤就可以了。”
“我和二俫都还没有吃饭呀,难道我们不可以陪你共进晚餐吗?”
“啊!应该,应该。太应该了。这个人呐,光想到自己就会坏事的。”
“杨老董事长,我跟杨洋龙通了电话。他正在跟一家供应商谈合作,完了后马上过来。”二俫禀报着说。杨洋慧透过二俫的举止言谈,依稀看到了当年搞底盘时,他那邋里邋遢的形象,一下子乐了。她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她“唰”地一下站起:
“走,你们两位陪我这个老西施吃饭去!”
涂小生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今天这个事怎么会让他碰到?当他搞明白这个老叫花子的身份后,他本想像二俫助理一样跪地求宽恕的。有这个必要吗?当然没有,他是财务总监付小洁举荐的。假如下跪了,也得不到那个老婆子的同情,同时付小洁也会看不起自己。“男子膝下有黄金”岂能儿戏,除非跪父母。想到这里,他什么也不作为了,只是傻傻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又一春”包间里,三阴和二俫轮流给杨洋慧汇报着情况。
此时的杨洋慧全身暖融的,她觉得自己这个时候的思路特别清晰。听了他们两位所说的情况,给她的感觉就是,这个企业集团表面上光鲜亮丽,内在却是败絮其。就好比一个行走在大街上的时尚女郎,尽管回头率超高,但腰间那名牌包里装着的却都是手纸一类。太吓人了啊,杨洋龙这个当家人有罪呀,罪在他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傀儡。什么都不去想了,既然已重踏红尘路,那就义无反顾地做红尘之事吧。她要把一个干干净净的,一个蓬勃向上的企业集团交给自己的儿子——李招弟。
“是这样,”杨洋慧想了想又说:
“这几天,二俫就随同我到其它三家酒楼走走、看看,我还要去驾校。三阴,明天就辛苦你走一趟,去那个庵子里把我的手续办一下。带点钱去,记住叫司机开车,你这么大年纪了,千万别碰那个方向盘。因为我还要靠你们同我一起收拾旧山河。”
“好的,一切按老董事长的吩咐办事。”三阴和二俫一齐说道。
“那你今晚上睡什么地方?你的房子已被付小洁三弟住在里面了。”
“我今晚就住这里,哪儿也不去。把那个迎宾汪云丽叫进来,我就跟她一起住。”
“这怎么行?要不等杨洋龙回来再说吧。”
“他来我也是这样决定的,我想看看他们后厨是怎样工作的,明白吗?”
无法,二俫只有把迎宾汪云丽叫进来说:
“今晚老董事长就跟你一起睡,可以吗?”
“跟我一个小迎宾一起睡,这恐怕不好吧?”汪云丽砸着舌头,脸一下子就憋得绯红。
“不行是吧?”二俫说。
“不是,不是。我怕人家说我抱老董事长的大腿,马屁精。”
“有我在,你什么也不要怕。我们就这样说定了啊。”杨洋慧很是喜欢这个小姑娘。
“好的,谢谢老董事长。我可以下去了吗?”
“你走吧。”二俫用手摆了摆说。那知道出去的汪云丽同进来的杨洋龙正撞了一个满怀。
“不好意思啊,董事长。”
“做事老是毛手毛脚的,真是的。”当杨洋龙看见姐姐一顶灰色的尼姑帽,上下身也一色的灰。这不就是一身尼姑的装扮吗?她旁边虽说摆了一件崭新的羊皮大衣,却丝毫掩饰不住那庵子里的泥巴气。要不是他姐姐,他很有可能会调头就走。可眼前坐着的毕竟是他的同胞姐姐,想到这一层,他鼻子一酸喊道:
“姐姐,你来的时候怎么不来个电话?我好去接你呀。”杨洋龙边说边挨着姐姐旁边坐下。
“我给你打电话,刚才的西洋镜我还看得到嘛?”杨洋慧望自己的弟弟,她发现弟弟明显地变了,一个大背头,油光铮亮;一条藏青色长呢子大衣与他那挺拔的身材,完美的结合在一起,更显示出他的伟岸。她是这样看,也在为自己的弟弟的外表进行评判。是的,她给了他一个最高分。然而,他所做的事,完全与她的初衷相违背,是一个不及格的弟弟。
“姐,你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
“我既然回来了,就没有打算走。请给大小天慧打电话通报一下,说她们的母亲想她们啦!”杨洋慧说话时,看都没有看弟弟一眼。
“不走好啊。那我现在就给她们两打电话,好吗?”杨洋龙还真没意识到,他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等下吧。我今晚睡什么地方?”
“我先给你开宾馆住吧。”
“什么?住宾馆。我的房子不能住吗?”
“是这……这样。我以为你一时不会回来,付小洁就把房子给她大弟住上了,反正空也是空着。那知道……”
“那我住三弟那套房吧。”
“那套房也被付小洁让给她闺蜜住了。”
“什么?又是付小洁。你呀,连我和三弟弟那么一套房产都看不住,你还看得住什么?到头来,人家把你给卖了,你还帮人家数钱呢!不说这个了,说出去真丢丑。这几天我就住在这里,你不用管。回去后你给她们两姐妹打电话。还有,我只给你和付小洁三天时间,赶快把两间房子腾出来。我要住,大小天慧也要住。动不动就是宾馆,有钱啊,未必。”
“二俫,记住了明天我要去其它三家店看看,梁校长,明天你记得去庵子办手续。洋龙你跟迎宾汪云丽去宿舍加一床被子,这几天我就住在这里。顺便跟她们聊聊天,找回年轻时的感觉。”
杨洋龙跟汪云丽去宿舍里了,二俫和三阴也走了。出门时,外面已经飘起了雪。冷啊,小寒的冷,冷得出奇,小寒的冻,冻得威严啊。三阴抬起头来,望着天空作如是想。